秦慕白進到書房見駕的時候，聽到零碎的琵琶聲，李世民居然在把玩這東西。

“慕白，來得正好。”李世民笑容可掬衝他招手，“來，給朕指點一二。朕自己琢磨了半晌，仍是不得其法。這用手指彈琵琶，究竟有些什麼決竅呢？”

“這……微臣不敢。”秦慕白拱手而拜冇有。

“無妨，坐到朕邊來。”李世民命宦人取來坐團，就在陛上置了個座兒。

讓臣子與君王同登陛，這可是莫大的殊榮與恩寵。任何臣子麵見皇帝，都隻能目視這陛階梯而不許直視君王以示敬畏，“陛下”一詞因此而來。

秦慕白猶豫了一下，方纔走上陛正坐下來。李世民將琵琶遞給他，笑道：“放鬆一點。現在不是金鑾殿議事，也冇有旁人。朕一慣的做法是，在殿為君臣，下殿是親人。今天朕請你來，就是特意想請你指點一下琵琶技藝。”

“微臣安敢指點陛下？”秦慕白拱手拜道。

“學無長，能者為先嘛！”李世民笑嗬嗬的道，“其實，世間事都是這樣的道理。冇有人敢說自己專長於所有的事。古往今來再偉大的先賢，也絕不是萬能的。打個比方，多半的先賢皆是男人。他們再如何聖賢，想要延續香火生孩子還不是得靠人？”

“嗬嗬，陛下所言極是。”皇帝有意營造一個輕鬆的氣氛，於是秦慕白就笑了。他心想：皇帝肯定不會是專程讓我來指點什麼琵琶的。他剛纔這話裡就暗藏玄機啊——那意思是不是在督勸我，為一個領導，要團結下屬，發揮每一個下屬的優點特長？

“這樣吧，你還是先給朕彈琴一曲。那日秦府一彆，朕對你的琵琶音曲是頗為懷唸啊！雖然太樂令跟你拜師學了藝，但他彈的曲子仍是無法跟你相比。”李世民輕鬆的笑道，“朕難得今日閒暇，倒是有些想聽這琵琶妙曲了。”

“陛下有旨，微臣自當遵命。”秦慕白接過琵琶撥弄了一下琴絃，說道，“那一日陛下聽的是《霸王卸甲》，今日微臣就給你演奏一曲《十麵埋伏》如何？”

“好啊！”李世民點頭，“霸王卸甲勇烈而悲壯，十麵埋伏該是指韓信佈下計策，於烏江擊敗項羽時的景吧？”

“正是如此。相比之下，《十麵埋伏》更加慷慨激昂，而且意氣風發。是得勝之曲。”秦慕白說完，馬上開始了演奏。

一首慷慨激昂的琵琶武曲奔泄而出，李世民聽得如癡如狂。曲音終了時，他忍不住拍起手來大讚：“妙！妙哉！真乃天籟之音，繞梁三日而不絕啊！”

“陛下謬讚了，些許雕蟲小技不足以登大雅之堂，微臣慚愧。”

“嗯……慕白，你文武雙全多纔多藝，是個難得的人才。”李世民微笑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就說這琵琶，雖是末流小技，但也足以看出一個人的秉與天賦。你很聰明悟極佳，所學必然通。朕還看過你的書法，一筆楷書自一頗有大家風範。由此可見，你是一個富有激力並且善於創造與鑽研的人。年輕的時候有這樣的品質，就為功埋下了一個極佳的伏筆。”

“微臣薄德才疏，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秦慕白知道，皇帝這是要進正式話題了，於是順著他的話說下來，“就拿統領軍隊來說，微臣是一無所知，時時如履薄冰唯恐犯錯。”

“嗬嗬，你以為朕宣你來，是訓斥你的麼？”李世民笑了笑，也不打邊鼓了，直接說道，“尉遲寶雲一事，你並冇有做錯。換了是朕，也會那麼做。為將者，就該有‘剛勁’，如果連屬下都鎮劾不住、連軍律都執行不了，那就是庸才。朕十六歲從軍，征戰天下十餘年，對軍隊之事還是瞭解一些的。軍隊，就是男兒聚集的地方。每一個將士都該是為戰場而生，是要準備火廝殺的。這樣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氣和，最好是像一頭頭擇人而噬毫不畏懼的狼，否則與閹人何異，又何苦來當什麼兵湊什麼數呢？因此，將軍不是所有人都能當的。能否管住這些人、最大程度的激發出這些人的威力，就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微臣謹記陛下教誨。”秦慕白拱手拜道，“微臣統領百騎七天，覺每時每刻都要做相當多的事，尤其是要學許多的東西，填補許多的空白。因此，覺時間非常的不夠用。”

“這就對了。但凡積極向上的人，纔會有這樣的覺。”李世民點頭微笑，“朕雖然冇踏進過百騎軍營一步，但知道你還是做得不錯的。你製定的訓練計劃，很有創造，讓朕眼前一亮頗有驚豔的覺。你收拾軍心的辦法也不錯，建立威信也有些手段。雖說瑕不掩瑜，但你還是有一些欠妥的地方。”

“請陛下明示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你冇有犯錯，隻是有一些不妥罷了。”李世民依舊麵帶微笑，語氣輕鬆的說道，“慕白，朕問你。你覺得為將之人，在部下的麵前該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該做些什麼？”

“這個……”秦慕白尋思了一陣，說道，“微臣愚見，認為為將者應該讓自己的屬下將士，對自己敬佩、激、畏懼、尊重。凡軍中大小事，為將者自己務必通，否則無力糾正和指揮他人。此外，應當兵如子，以作責，言必信，信必果，豎立恩威。”

“說得不錯。”李世民點點頭，微笑道，“如果能做到這些，當是一名難得的良將。在我大唐這樣的人就不，比喻你父親秦叔寶就是其中的一位。朕再問你，你父親秦叔寶，和衛公李靖李藥師相比，如何？”

“這個……微臣不知。”秦慕白自然不好信口開河一頓胡說了。一個是大唐軍隊的圖騰、不敗的神話李靖，一個是自己的父親，哪敢議論？

“那朕告訴你。他們之間的區彆，就是將與帥的分野。”李世民說道，“為將者，做到你剛纔說的那樣，就已經很不錯了。但如果要想為獨擋一麵的帥才，還遠遠不夠。這一點，你若瞭解李靖，自然會明白。”

“這……微臣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朕可以告訴你一些。”李世民說道，“你父親為人，忠勇無雙義薄雲天，為將更是兵如子先士卒，到將士們的一致擁戴和尊敬，無數人願意與他同生共死赴湯蹈火。秦叔寶，當稱世之良將、社稷之臣。但李靖與他不同。李靖懷韜略腹有良謀，能帶兵能謀國，智勇雙全仁義無雙。更為難得的是，他若為帥，朕基本上不用關心什麼戰局的事，大可以全然放心托付。哪怕是這大唐江山的安危繫於他一念之間，朕也可以完全放心。你知道為什麼嗎？”

“微臣不知，請陛下明示。”

“大局觀。”李世民髯微笑，“李靖的大局觀，無人能及。指揮一場戰爭時，他首先想到的是社稷江山與朝堂君王，戰略與戰麵麵俱到，而不是單純的為了打仗而打仗。與此同時，他還有一個最令人稱道的優點——在他手下辦事的臣將，都能發揮出自己最大的能量。他所統領的軍隊，必然是團結一致上下同心的。其實，人人皆有私念，軍中更多魯莽衝桀驁不馴之人，人與人之間冇有矛盾和磨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李靖的影響下，他手下的臣將一樣也備大局觀。哪怕是有私仇的人，也會暫且將它放在一邊，共謀國事打好戰役。”

“微臣明白了……”秦慕白拱手而拜，心中暗籲一口氣：說了半天，皇帝其實是在教我‘兵法’和‘為之道’嘛！他無疑是在影我痛打尉遲寶雲這件事。在自己的集中與屬下結下下私仇，今後部隊肯定不好帶。但是既然私仇已經結下，自己就要有心和大局觀，不要在這一點上苦苦糾纏。同時，也要努力讓自己的屬下忘記私仇，同心同德。

李世民還真是有領導藝和人的手腕，他其實是想批評我，卻用誇獎與比喻的方式，來對我進行點撥，激勵我完善自己的格，站到更高的境界去思考與理問題……看來，我比起李世民這一類老謀深算的政治家來說，還真是很。

慢慢學吧！

“慕白，朕知你悟極佳，是一塊可造之材。因此，纔對你說這些多，希你能會到朕的良苦用心。”李世民嗬嗬的笑道。

“陛下……如師如父的耳提麵命，微臣惶恐不安銘腑。今後，微臣會注意提高自己完善自己，不讓陛下失。”秦慕白正拜道。

“很好。朕也希自己冇有看走眼。”李世民了鬚髯，如同和藹長者般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你這七天都冇有離開過百騎營地吧？趁這會兒天黑皇宮關閉之前，回家走一趟探一下你父親。他抱病在，你有空多回家看看。”

“謝陛下，微臣告退！”

走出書房，秦慕白長籲一口氣，心中暗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屢屢聽聞李世民的人格魅力與才德智無人可及，識才舉賢與人用人的功夫在帝王之中更是千古難得一見……今日切會一下，果真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