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慎和沈瀾到了興隆寺已是半下午, 卻見廟宇四周堪稱人流如織,盈門塞路。
著襕衫的士子們相攜談笑,意氣風發。錦華服的權貴高門或坐著高頭大馬, 或乘著青金雕花大轎。又有羅飄飄的婦人娘子,簪花施, 含笑而來。間雜著小攤小販,四賣“棋炒棋炒”、“甜滋滋羊桃煎”、“鄒紗云吞來一碗”……
還有鳴金敲鼓,打著青黃兆蓋的游神隊伍,集合了數百人,綿長蜿蜒,不到盡頭。
街面上游人如織,肩接踵, 時不時夾雜著熱鬧的歡笑聲。
“跳的好!當賞!爺賞你——”銅錢潑落如雨。
“那個背上刀槍的,哭得不真, 不如旁邊那個罪囚!”
“哎呀,揭龍旗嘍——”
來來往往的人流穿梭而過。獨獨沈瀾, 靜靜地立在人里。
“想什麼呢?”裴慎握著的手,笑問道。
沈瀾恍惚片刻, 依稀間竟想起了當年裴慎帶自己去的金龍四大王廟會, 也是這般熱鬧。吞刀吐火, 臺閣唱戲,跳百索、踢鉛毽……
沈瀾前三年艱難求生, 此后六年又多在拼命斗,今時今日,終于塵埃落定。
不必憂心如何生存下去, 不必時刻憂慮被人發現怎麼辦, 有了可以說話的人, 也做了一些有意義的事……
此時此刻,再看廟會,沈瀾只覺上束縛盡去,沉疴俱無。
“沒什麼。”沈瀾笑起來,“走!看廟會去!”
一路追逐著扮演猴王的大圣,暢快的笑。見了捉蛇纏戲的,便張驚呼一聲。看見一個跳百索的沒功,又不自的惋惜。
“裴慎,那個鉛毽踢得極好!”歡歡喜喜地說完,又點評:“你看見了嗎?白娘娘的簪子都要掉下來了!”說完了,見有放焰火的,又高高興興地追上去看。
沈瀾牽著裴慎的手,穿梭在人里,笑得暢快,肆無忌憚的快活,追著猴王,追著風,追著煙火,追著一切喜歡的東西……
裴慎陪著,看著開懷大笑,跑得臉頰紅撲撲的,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漫天星河。
他注視著沈瀾,牽著的手,陪著走過廟會的每一個角落。
等到煙火散場,已是夜闌人靜,明月高懸,星子漫天,人也四散而去。
裴慎牽著沈瀾的手,看著角微翹,忍不住含笑問道:“你今日高興嗎?”
沈瀾意猶未盡地笑起來:“高興。”
裴慎不由得也快活起來。
兩人手牽手,慢悠悠地行步回返宮城,遠遠地見金海橋,如同一條狹長的玉帶,橫亙在太池上。
沈瀾行至橋心,放眼去,只見靜謐的夜里,似有一層溫的薄霧籠罩在湖面上。
月白柳綠,風煙俱凈。
大抵是繁華過后散了場,沈瀾一時間竟有幾分惘然。仰頭去,只見一明月高懸,清輝漾漾而下,猶如冬日白雪。
千年萬載,冰高懸。他鄉故鄉,明月依舊。
見立在橋上,著孤高皎潔的月,神思迷離恍惚,裴慎心頭發,下意識握住了沈瀾的手,打斷道:“天已晚,該回去了。”
沈瀾回過神來,玩笑道:“這麼晚了,生應當已經睡了,只怕明日起來要鬧騰。你最好想個理由糊弄他。”
裴慎注視著,慢條斯理道:“就說是你強要拉著我去看廟會。”
沈瀾嗔了他一眼,啐他:“不要臉。”
裴慎開懷大笑,只管扣的手,帶著沈瀾回返宮中。
生果真已經熬不住,早早地睡下了。見過了生,兩人自去沐浴更。
沐浴完畢,出了凈室,坐在床榻上,沈瀾折騰了一天,困得不行,拂下紗帳,沾上天青杭緞枕,倒頭就想睡。
誰知剛一闔上眼,便覺有輕盈的啄吻,落在臉頰、眼睛、鬢發……
沈瀾忍著困意睜開眼,含含糊糊道:“你不累啊?”
裴慎輕笑,他多年習武,力充沛,哪里像似的,走了幾步路就喊累。
裴慎俯,將抱在懷里,輕輕咬上沈瀾的瓣,含吮、廝磨,糲的手掌上的子……
沈瀾的呼吸漸漸不穩起來,一雙玉臂纏上裴慎的脖頸:“你怎麼總想弄這檔子事兒?”
裴慎摟著,與耳鬢廝磨:“我心悅你,自然想與你一道。”
“你就不能…唔…養養生嗎?”
裴慎拂下羅帳,含糊道:“明天,明天就養生。”
你休來糊弄我。可沈瀾尚未來得及將這話說出來,就已經被裴慎帶倒在了榻上。
……
紅燭空燒,更聲聲,待到兩人停歇下來,已是寅時末。
沈瀾疲倦地枕著裴慎的手臂,的額頭沾了層薄汗,臉頰染著紅暈,偎在裴慎懷里,一枕黑甜,好夢沉酣。
裴慎憐地輕的鬢發,聽著沉靜的心跳、綿長的呼吸,又忍不住靜靜地注視著。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裴慎都懷揣著一種甜的恐懼。越好,越害怕。
仿佛一夢南柯,醒來什麼都沒有。
他在那事兒癡纏沈瀾,迫切的想和融在一塊兒,想聽見的聲音,的回應。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覺得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會突然消失不見,不會離開自己,不會思念什麼故鄉,也不會想起上輩子的記憶。
裴慎下意識將沈瀾摟進懷里,抱著,與四肢相纏,聽著輕盈綿長的呼吸聲,焦躁的心才算慢慢靜下來。
夜闌人靜,裴慎細細回憶著白日可有哪里做的不好?沈瀾可有不高興的神?
只是他想著今日的廟會,又難免想起了當年帶沈瀾去看的那個金龍四大王廟會。
京都廟會,澄湖觀景,冬日賞雪,年末守歲……這些裴慎記憶里的好,有多是沈瀾的虛假意,為了逃離自己裝出來的呢?
又或者當年在這些場景里,也曾有過幾分歡喜和意,只是那時與裴慎不曾平等,以至于心中更多的是沉郁,虛假意的奉承和被迫的屈服。
那些縱橫錯的回憶在裴慎腦海中反反復復地出現,他迫切的想用好的記憶覆蓋掉那些糟糕的過去。
今日的廟會便是第一件。
接下來,他還有許多許多事要帶著沈瀾去做,直到有一天,沈瀾忘了那些恨糾葛的過往,只剩下如今好的時。
裴慎將摟得越發了,在一塊兒,鬢發相纏,又在心里計劃著,接下來,要教騎馬,六月要帶再游澄湖,冬末一同賞雪……
漫漫,與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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