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時, 沈瀾心中沉慟,幾落淚。
見眼眶倏忽發紅,裴慎原本驚怒的心便先了一半:“你怎會起了這般念頭?”
沈瀾笑著搖了搖頭, 面上在笑,聲音卻已漸漸哽咽起來:“七夕之前你問生, 想不想當太子, 你說生不曾回答。我便知道, 他是想的。”
“七夕、中元那兩日你帶著生出去玩, 生很是高興。”
說到這里,怔怔著裴慎,神思飄渺, 喃喃道:“或許跟著你,對于生而言, 是個更好的選擇。”
裴慎見這般, 只覺怒意攻心, 偏生又驚懼不已,只手攥住沈瀾的手腕:“你莫要胡言,你若不跟我走, 我要生有何用?”
難道是裴慎生不出孩子嗎?他待生,或許有幾分是欣喜于他的聰慧,大半卻是屋及烏罷了。
“你若要我帶著生走,你也要跟我走!”裴慎聲音沉戾,死死攥著沈瀾的手腕,生怕跑了似的。
沈瀾被他攥得生疼,卻又懶得掙扎。心知肚明生想跟著裴慎, 或許是因為他被王俸刺激后, 覺得做了皇帝才能保護。
或者更實際些, 若將來裴慎有了別的孩子,對方登基后,難道會放過生嗎?生一輩子不能出仕,不能做到巨賈,只能做個平凡普通的人。沈瀾哪里舍得生就此庸碌一生。
生沒錯,沈瀾沒錯,可事就是走到了這個地步——只要不愿意與裴慎婚,就要失去生。
可沈瀾是個獨立的個,永遠無法為了生妥協,被關進宮墻里。于是最后,沈瀾終將要失去自己與這個時代唯一的聯系了。
來時孤一人,努力了十年,看似擁有了些許財富與地位,實則到頭來還是孤一人。
掙不了裴慎,也掙不了這個時代。
一種巨大的悲慟與倦怠涌上來,漫過四肢、心臟,直至徹底淹沒口鼻。
“裴慎,我累了,你回去罷。”沈瀾疲倦道。
安靜的坐在玫瑰椅上,纖薄瘦弱,倦怠的像一片秋葉,極快便要落下來。
裴慎心中驚痛,咬著牙道:“你總胡思想。只消你肯與我婚,一切都迎刃而解。”生自然會為太子,沈瀾也不必與生分開。
沈瀾搖搖頭:“六年前,我努力了那麼久,就為了從巡府的圍墻里逃出來,難道如今我還要主跳進宮墻里去嗎?”
裴慎攥著腕骨的手一,方才迫道:“我何曾要將你關起來?”
沈瀾笑了笑,像是在嘲諷裴慎的天真:“我宮或許是皇后,卻依舊算是你的下屬,要聽你號令,廢立皆由你,你想怎麼擺弄我便怎麼擺弄我,與六年前一般無二。”
說到這里,沈瀾自嘲一笑:“實則如今也是這般,我是商戶,你卻是未來天子,不過是仰仗著你待我尚有幾份義,方敢如此放肆罷了。”
恰因如此,沈瀾才意興闌珊。
疲憊不堪地靠在椅背上,語帶悲涼:“裴慎,我看似逃了出來,實則從不曾擺過你。”
這般倒裴慎心里也跟著酸起來:“你為何總想著離開我?”
“那你又為何總要糾纏我?”
裴慎心中一痛,只被這幾句話扎的鮮淋漓。他艱道:“二字,若能分說出個道理來便好了。”
“是啊,天底下的事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沈瀾悲哀地想:“我為什麼會遇見你?”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時代?
這般語氣,像是在后悔當日為何要遇見他。裴慎只覺心如刀絞,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痛到了極致大抵也麻木了。他攥著沈瀾的手,帶著某些絕的快意:“你我之間糾纏了十年,往后還會繼續下去。”
沈瀾瑟了一下,神愴然,淚水奪眶而出。
有那麼一刻,幾乎要屈服了。
沈瀾太累了,或許跟裴慎了婚,他心滿意足,一切就都結束了。
可下一刻,沈瀾再度清醒過來。努力了那麼久,若就此屈服,為何不在十年前就低頭呢?
“裴慎,你強要與我婚,便是將我上了絕路。”強打起神問。
“你非要將我死嗎?”
語氣淺淡的如同湖上漣漪,脆弱的如同枝頭枯葉,下一刻便要散去了。
裴慎哪里得住這般詰問,只覺自己說出的每句話、每個字,一聲一聲,俱是慘咽。
“我何嘗要死你,分明是你不肯回頭看我。”
裴慎死死攥著沈瀾手腕,心頭哀哀絕,眼眶潤,幾至絕:“你心里待我有,為何不認?”
那又如何呢?沈瀾咬著牙,皓齒要將腮咬出來,一字一句道:“你我之間,最好死生不復相見。”
有一瞬間,裴慎的神是茫然的,大概疼到了極致,人應激之下反倒覺察不出疼痛來。
然而下一刻,匝匝的痛楚泛上來,疼得裴慎幾乎要弓下腰去。這樣的疼痛令他下意識松開了沈瀾的手。
卻又在片刻后將其攥得更。
“你做夢!”裴慎厲聲道。他今日本就懷揣著嫉妒而來,被沈瀾再三拒絕后更是悲恨加。裴慎一把將沈瀾扯進懷里,神兇戾地去扯腰帶,又將帶上間床榻。
“你干什麼!”沈瀾驚慌失措,不斷踢打他:“裴慎你個瘋子!你是不是有病!松手!我讓你松手!!”
裴慎膛劇烈起伏,眼眶一點點充盈著淚水,他和沈瀾沒有未來了,再也不會有未來了。
裴慎絕而快意,死死轄制著沈瀾,覆上的瓣,將其咬得鮮淋漓。
“你為什麼不承認你我!”
“為什麼不肯跟我婚!”
“你是不是還念著楊惟學!”
“還是你上輩子的夫君?!”
一字一句,每一次撕咬里都泛著絕的恨意,濃烈的嫉妒。
沈瀾徹底僵住了,下意識地瑟著想躲,淚水卻洶涌地往下落。
“你說什麼?”
淚珠模糊了沈瀾的眼眶,茫茫然著裴慎,像是被人剝掉了外殼,暴出了所有的,以至于倉惶想躲。
然而僅僅一瞬,沈瀾反應過來,自己最大的被發現了。
自我保護的本能被激發,流著淚,應激一般劇烈掙扎起來,厲聲追問:“你什麼意思?!裴慎!你怎麼知道的?我問你怎麼知道的!!”
一聲接一聲,每一聲都是沈瀾的悲鳴。
裴慎聽在耳畔,悲慟至極。他劇烈的息著,眼眶得厲害。他恨不得用世間最殘忍的話去刺痛:“你不肯與我婚,那就是還想著上輩子的夫君,是不是!!你跟我燕好,你夫君知道嗎?!他知不知道你攀在我上……”
“裴慎!!”沈瀾再不堪承這些辱,仰著頭哀鳴,像將要被這些言語化的荊棘刺死,淚水洶洶,每一滴眼淚都砸在裴慎心上。
裴慎強忍著哽咽,再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著沈瀾。
他,恨,偏又舍不得強迫、折磨。
裴慎絕的松開了挾制沈瀾的手,愴然地將頭埋在雪白的頸側。
下一刻,沈瀾只覺頸側微熱。
裴慎落淚了。
沈瀾茫茫然的想,他也會難過嗎?
意識到裴慎因傷心之后,沈瀾忽而放聲大哭起來,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哭得如此慘烈。
驟然離開父母的悲傷,差點被裴慎欺辱的害怕,一個人的孤獨寂寞、十年來的艱辛困苦,被揭破的恐懼和解……
止也止不住的淚水,不間斷的落。
沈瀾哭了許久,許久,像一個走投無路、徹底絕的孩子。不知道前路要怎麼走?更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裴慎將抱過來,摟在懷里,一下一下親吻著的鬢發。
良久,沈瀾哭累了,方止住了啜泣,倚靠在裴慎懷里:“裴慎,我們談談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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