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白皮是在信口開河，把事往自己有利的地方去說。

反正周圍的群眾都是開始打架之后才圍過來的，掌柜的倒在地上也說不出話來，金鋪里都是自己人，還擔心謊言被拆穿不？

白皮的算盤打得很好，只可惜他太不了解翡翠原石了。

雖說大景朝奉翡翠為尊，翡翠的地位甚至比黃金還高，而這羽城更是號稱“玉城”，翡翠易十分繁榮，幾乎人人都喜歡翡翠，人人都賭石。

但人人喜歡，人人賭，未必就代表著所有人都懂翡翠。

翡翠之道充滿了玄妙，白皮本就對翡翠沒有特別喜歡，而更喜黃金，賭石對他來說更是賠錢買賣，于是平時很接翡翠，更是很接賭石。

因此他才說出了把翡翠原石給摔壞了，這樣的蠢話。

此話一出，別說是沈復聽著不對勁，就是圍觀的群眾們也都覺得蹊蹺。

人們喊道：“不對啊！白老板，這翡翠原石你倒是告訴我們怎麼摔壞？”

白皮神慌張，忙道：“就是……就是掉在地上，啪地一下就摔壞了……”

人們又喊：“不可能！翡翠原石如此堅固，怎麼可能會摔壞！一定是你在說謊！”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人，正是剛才來客棧通風報信的乞丐阿，他原本就在金鋪附近曬太，別人都是事發生后才圍過來，他則是打一開始就在，整件事都被他親眼目睹了。

這阿倒也不是什麼聰明人，只不過上云客棧從掌柜的到小二，都對他十分照顧，有什麼剩菜剩飯都招呼他去吃，偶爾還給他幾文錢花花，可謂是對他仁至義盡了。

做人又豈能以怨報德，只不過沈復是騎馬來的，阿則是徒步，于是恰好到了這個時候，阿才遲遲趕來，并把真相告訴了眾人。

原來今天之事，不管白皮怎麼胡扯，掌柜的都只是來要債罷了，并無過錯。

債也不多，不過十幾兩銀子，都是平日里鴻運金鋪的伙計或者白皮自己去客棧里吃飯賒下的，說是回頭一次結清。

但白皮想晚點的，就沒有給銀子還債，而是給了一塊翡翠原石，明明是一塊廢料，他偏說這石頭最值二十兩，這就要打發掉掌柜的。

掌柜的又不是傻子，豈能要這分文不值的破石頭？于是雙方爭吵起來，這石頭從掌柜的手里掉在了地上，竟然咔嚓一聲碎了幾瓣。

阿道：“若真是翡翠原石，哪兒會這麼脆弱呢？這個道理連我這個乞丐都懂，白老板卻信口雌黃，只怕不是真不懂，而是裝糊涂，想要仗勢欺人罷了！”

總之，白皮偏說這石頭就是翡翠原石，值二十兩銀子，現在被掌柜的弄壞了，客棧里的賒賬自然也就不必還，掌柜的還反過來欠他金鋪銀子呢！

掌柜的不肯，后來就被五個伙計圍毆，以至于肋骨都斷了幾，幸好有沈復相助，不然怕是要被打死了。

這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有一件事阿說錯了，那就是就算沈復不出手，當時在場的六皇子也一定會出手，總不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被打死，哪怕是罪犯，也得由府來定罪制裁才是。

說完這些，群眾們可謂義憤填膺，都把矛頭直指白皮。

白皮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不該拿翡翠原石來瓷，早知道就用切好的翡翠塊，或者翡翠首飾了。

但他只需一口咬定就是如此，眾人也拿他沒什麼辦法，因為誰都知道神仙難斷寸玉，這翡翠原石在切開之前，誰又能保證這塊石頭值多錢呢？

只要白皮堅持稱這石頭值二十兩，誰也拿他沒辦法。

況且，這塊石頭其實也不是白皮買的，而是有個人用這石頭來跟他抵債，當時就抵了二十兩銀子。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長話短說，這里面不是生意，而是人世故。

原來這個人的地位比白皮更高，更有錢有勢。

像白皮這種走狗，對下面人作威作福，對上面則是卑躬屈膝，恨不得人家的鞋子，以此牟利。

但上面人往往瞧不起這種走狗，那日來金鋪買金子的，也不是這位達顯貴本尊，而是他府上的公子。

二十兩銀子的金首飾，這次多半是送給某個青樓子了，這位公子沒掏錢，而是賒賬。

“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別說二十兩了，就是二百兩，如果能討得那位達貴人的歡心，這個錢花的也值了！

白皮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這個賬，直到數日之前，那位貴人聽說了此事，便手下去把賬清了。

但清歸清，可不是真的拿二十兩銀子來，而是拿來了這塊分文不值的翡翠原石。

這位達貴人的意思是，用這塊石頭試試白皮，如果白皮懂事，收下了這個石頭并清了賬，那麼以后就給他點賞賜，用用此人。

但如果白皮“剛直不阿”，比如上云客棧的掌柜就一定要現銀，那麼銀子給他也無妨，只是以后你就別想攀我這門高枝了。

這就是權貴之間的用人之道，是不是自己人，就得看你會不會來事。所謂的會來事，就是看你愿不愿意給人家當狗，當了狗，自然主人會賞骨頭。

但沈復也好，掌柜的也好，雖然大家強弱不同，但他們可不是狗，而是狼，他們要的是尊嚴，而不是拴個鏈子，甘愿當走狗。

后面的事也就一目了然了，白皮猜到了這位老爺的意思，興高采烈地收了這塊翡翠原石。

石頭確實是廢料，分文不值。白皮卻覺得自己賺了，滿心歡喜，而如果能把石頭賣出去，哪怕賣一兩銀子呢，那就更讓人高興了。

就在這時，上云客棧的掌柜的也來要債了。

白皮心想，那位達貴人試探我，而我也愿意給他當狗了，你這小小的客棧掌柜能有什麼骨氣？我也來試試你，你給我當狗。

白皮于是拿出了這石頭，要抵客棧的債。

沒想到掌柜的是狼，不是狗，這才有了后面的事。

本來也沒啥，拒絕就拒絕了，咱們拿銀子出來還債便是。

但當慣了狗的人，他們一瞧：怎麼人還可以是狼？不用跪別人也能生存？他們已經沒有尊嚴了，那也就見不得別人有尊嚴，所以白皮非得要掌柜的也跟自己一起當狗，這樣心里才能平衡。

但掌柜的寧死不從，他越有骨氣，就越顯得白皮沒骨氣。掌柜的脊梁越，就越顯得白皮是個骨頭。

白皮接不了，心態失衡了，就人打了掌柜的，這才是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