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碼頭總舵位于流放之地西南運河碼頭。

運河北上接外海，南下通陸，四通八達。

整個總舵依碼頭而建，鑄石堡，石堡外以船為基，放眼去梔桿如林艙如鱗。

大大小小船只將碼頭外大片河域覆蓋，場面恢宏磅礴。

夜后，碼頭上燈火通明。

幫眾往返卸貨，吆喝聲陣陣。

一大一小兩顆腦袋，在距碼頭十丈開外的塔樓上冒了出來，四眼幽幽盯著那邊燈火，鼻子一呼一吸間盡是運河上飄來的河腥水汽。

毒不侵快速把四周況打量一遍，很快對形勢了然于，氣音低語，“石堡四周布有十二座瞭塔，塔里有人放哨，每座塔中上層皆有弓箭手就位。這是下本了，等著老子來自投羅網呢！”

甜寶捧哏，“不安好心。”

“就是不安好心！以前毒爺爺來過這兒，可沒這麼多瞭塔，塔里藏的人也沒這麼多。你再看碼頭上搬貨卸貨那些，看著正常，但是他們賊眉鼠眼，說話姿態生，演戲呢！怪不得好幾個分舵人手都撤了，全布置到這兒來了，大胡子那個狗東西，是想把老子引來這兒甕中捉爺爺！”

甜寶，“他怕死。”

“說得好！”

“斷刀叔叔在哪？”

“那邊燈跟鬼火似的石堡就是十二碼頭總舵大廳，斷刀應該在里頭。”說到這兒毒不侵又咬牙，恨恨道，“大胡子肯定備了酒水招待他。他的，咱倆在這兒喂蚊子，他倒在里頭吃香喝辣！”

“去麼？”

“等會，我琢磨琢磨怎麼把弓箭手搞掉。”不然他一冒頭就得被篩子。

偏生十二座瞭塔分布極散，他往哪邊湊都不行，腦袋大。

……

石堡大廳。

一如毒不侵猜測，大胡子在廳中備了好酒好菜，特地等著斷刀上門。

那塊玉佩送過去，斷刀等不到明天。

此刻廳中燭火明亮，空氣中飄著酒香菜香，大胡子坐在飯桌一端，手執酒杯面噙淺笑，勝券在握的竹姿態。

斷刀沒有坐下，立在他對面，冷五在燈火輝映下，棱角線條比之往日看來更為鋒利，渾氣息冷得能將水汽凍冰渣子。

“人在哪？”他利眼凝著大胡子，一字一聲，嗓音繃。

大胡子笑了聲，人不愿意坐下，他并不多在意，只要斷刀來了，就跑不出他手掌心，“這麼急作甚，我既將玉佩給你，背后的消息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但是，這世上可沒有無本的買賣，你說呢，袁將軍？”

這三個字，讓斷刀眼瞼劇烈，上冷意更濃，眼里猩紅浮出，紅外溢。

戰場上滔天廝殺聲仿佛又響在耳邊，一遍遍激著他深埋在心底的。

而長京東市菜市口刑場，帝王砍下的刀子，將門袁氏鮮浸黃土，滿門一百多條冤魂！又將他涼。

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

為護山河百姓灑疆場，袁氏從來無怨無悔。

可是最后換來的結局，非戰死疆場馬革裹尸，而是死在一心忠誠的國朝。

忠烈？

斷刀渾發抖，大笑，笑聲諷刺，悲愴。

蒼涼笑聲飄上空，在石堡大廳久久不散，滌人心魂。

大胡子著酒杯的手了，垂眸，“斷刀，我大胡子敬重英雄，但是你最有會，當英雄，從來沒有好下場，流放之地也不需要英雄，這是事實。只要你肯為我所用，日后我手中所握外城勢力，定分你一杯羹。此次十二碼頭跟徒北山對立之勢無可轉圜。我亦知你行事有底線原則，不傷無辜百姓，不傷老弱婦孺。”

他抬眸，對上男子猩紅冰冷的眼，啟，“但是毒不侵，不無辜了吧？你替我殺了他，再將霍子珩捉來，只這兩件事，我立刻將玉佩背后的所有事告訴你，包括你想見的人的行蹤，此事過后不管你是去是留，我十二碼頭絕不為難。”

斷刀笑聲漸漸收了，與大胡子四目相對。

四周空氣溫度降至最低，有什麼東西被拉至極致，只要輕輕一便會嘣地斷裂。

大胡子從男子那雙眼里，看見了殺意，他緩緩將酒杯擱于桌上，極輕微的當響，笑，“當日袁家獲罪，你大嫂懷胎九月驚嚇早產，誕下一子，托付娘帶走，對外稱胎兒死于腹中。玉佩便是那孩子上之，那是你袁家除你之外，僅存脈。”

僅存脈的下落，跟毒不侵老毒一條命，孰輕孰重？

斷刀不語，目釘在大胡子上不閃不。

廳外有風吹來，拂過燭火，燭火搖晃飄忽，廳中線也隨之倏明倏暗，在對峙兩人臉上剪出更重的影。

待得燭火再次立定。

鏘一聲龍，飲月刀亮于半空直指大胡子。

男人握刀的手，有力而穩。

“既是我袁家脈，當承袁家祖訓家風，重重義，悍不畏死。”

“絕不為，蠅營狗茍之輩！”

大胡子面一沉，拍桌而起，厲喝，“斷刀！我給你幾分臉面，你莫要以為我怕了你——”

廳外陡然地山搖，轟隆響聲沖天。

打斷了大胡子狂言。

桀桀桀桀笑聲傳來，“斷刀，孫子誒！爺爺接你來了！”

還有一道小音，“長胡子的，騙你！”

斷刀平穩握刀的手抖了下，“……”

大胡子霍地扭頭看向廳外。

燈下黑。

外頭黑漆漆一片，只聞聲音不見人。

轟隆聲不絕于耳，響了足足十二次，還伴著無數間中戛然而止的慘。

“哈哈哈哈！”此前被激起又被強冷卻的氣縈于，斷刀仰天暢笑，斷刀凌空而斬，直劈向大胡子，“你估錯了。我來，非制于你。既然你手握消息，拿下你，你焉能不說實話！”

大胡子臨急閃避，雖不見狼狽，卻也因一系列突發狀況殺氣迸現，“好！既如此，十二碼頭要你們來得去不得！來人，布陣！”

“布你姥姥！”小老頭嗓門又從外飄了進來，“今兒把你老窩拆了！甜寶，砸砸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