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筐梨,對眼下已經一窮二白的蘇家來說,無異于注一縷希。
翌日天還沒亮,蘇大蘇二就起,趁著這個時間不易被人發現,在籮筐上蓋上茅草簾子挑筐往鎮上趕。
畢竟那麼多梨,拎出來實在太打眼。
也經不住深挖。
大槐村位于北越北地,冬后經天累月的風雪。
進了仲冬后,地上積雪厚的能沒過腳面。
往鎮上去一來一回,沒點毅力的遭不住。
蘇老婦抱著甜寶,坐在里房木床對面,冷著臉瞪床上老漢。
床邊起了個小火盆,驅房中冷意。
蘇老漢不敢跟老婆子對視,躺那兒心虛的閉著眼,里哎喲哎喲喚。
蘇老婦冷笑,“現在知道喊疼了?昨兒干嘛去了?那半袋面,放寬了算二十個銅板吧?晚些老大老二回來,咱算算你那老得賠多藥錢。”
“……咳,你看你說得。當時況急哪里容我多想,腦子還沒回過神呢,手先抱面袋子去了,我不沒料到會折麼?”蘇老漢張開一條眼飛快往老伴瞟了眼,“再說拿什麼藥?折的地方包扎好了,我躺個十天半月的就差不多好全了,敷藥白廢銀錢……我說啥你們都沒人聽,非要去賣梨買藥,還不如給家里多買點米面,熬過了冬才是正經,哎喲……哎喲……”
“你這把老骨頭要是有你那麼,昨兒也折不了!”
“……哎喲!哎喲喲!”
“行了甭喚了,好好歇著省點勁兒,今兒不收拾你。”
蘇老漢停了喚,但覺老臉無。
他們家甜寶別看剛出生兩天,但是個機靈能聽懂話的。
老伴真真一點臉面不給他留。
“甜寶睡著了?”
“剛出生的娃兒吃飽就要睡,一天也就醒那麼一會。”蘇老婦到底不住擔憂,低道,“你是沒瞧見,昨兒那邊房滿地的梨……我真擔心會傷著甜寶。恁大的神通,是能隨便使的?唉。”
蘇老漢默了會,出聲寬老伴,“你別瞎想,瞧瞧孫睡得多香?應該沒啥大事,要不這麼小的娃兒,難了不舒服了肯定得哭一哭鬧一鬧。”
蘇老婦立刻瞪眼,“胡咧咧!我甜寶乖著呢,除了剛出生那一嗓子,就沒鬧過人!”
“……”我話趕話寬解你,你倒不分青紅的先打我一耙。
蘇老漢躺床上沒法,孫出生到現在就得昨兒看了兩眼,眼見娃兒乖乖在對面睡著,眼饞了,“老婆子,把甜寶抱過來放我邊上睡,搭著被子還能給暖一暖。”
蘇老婦哪能不知道老伴什麼心思?轉而想想小嬰孩骨頭,確實不能老抱著,這才起,輕手輕腳把娃放到了木床里側。
這麼一來月蘭能安心歇會,也能騰出手干活,灶房得重新搭起來,總不能一直在堂屋開伙。
“甜寶要是醒了你喊我一聲,我再把抱過去。”
“好嘞!”
兩只手能捧起的小娃娃,就睡在旁側,小小一只。
睡酣甜,小鼻子隨著呼吸淺淺翕,上散著淡淡香。
蘇老漢心頭綿得像泡了水。
小心翼翼手,在娃兒剝殼蛋似的的臉蛋上輕了下,蘇老漢喃喃,“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咱甜寶啊,那一神通也不知是福是禍……”
他本是自言自語,沒想話還沒說完,睡得酣甜的娃兒就忽地睜開了眼睛。
烏溜溜地,一雙瞳仁漆黑瑩亮如同浸在水中的琉璃,直勾勾盯著人瞧。
毫不閃避遮掩。
蘇老漢愣了下,繼而樂了,“你這小家伙,敢裝睡哪?”
娃兒眨了下眼睛。
“哦,甜寶聽不懂福兮禍兮?別急,阿爺好好跟你講……”
老漢僅憑一個眨眼,自行領會孫的意思,“有句話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像咱甜寶,本來是普通無辜的小老百姓,但是因為你有幸擁有大神通,貪心的壞人就想搶奪過去占為己有。他們為了能搶走你的東西,會給你安很多罪名,用很多手段,不達目的不罷休……福兮禍兮是這個意思……所以甜寶啊,懷有瑰寶,說話行事就越得小心翼翼,不顯山水,凡事低調不出頭,才能保護自己。”
老漢低頭,對上孫疑懵懂的眼,疼惜在心間蔓延,“阿爺不知道咱甜寶以前遭遇過什麼,讓甜寶變得這麼灰心。但是寶啊,那些都過去了,你現在是蘇家的幺寶蘇九霓啦。家里再窮苦,也有你一口吃的。遇上再大的困境險境,自有爺爹娘先擋在你前面。你只管安心長大,就是以后不要輕易拿好東西出來啦……你阿擔心你折福,晚上悄悄嘆氣抹淚哩。”
絮絮叨叨的話響在耳邊。
甜寶靜靜聽著,似懂非懂。
阿爺話有點多,但是不覺排斥,因為阿爺說話的時候,看的眼神很慈祥。
上輩子曾羨慕過隔壁家跟差不多大的小胖子,他爸媽爺會跟他說話會帶他玩,看他的眼神就像現在阿爺看一樣。
甜寶凝著老頭,細小手蜷了下,腔里有瞬間鼓脹。
曾羨慕的,現在好像也擁有了一會。
即便無法共,出生后發生在上的一點一滴,也讓甜寶有所發覺。
這個家里,爹,娘,阿爺阿,二叔二嬸,還有三個哥哥……他們好像都是喜歡的。
甜寶眼皮子漸漸下墜,再次沉睡前,腦子里還在回放自己來到這個家后,被家里人喜歡的每一個瞬間。
那些喜歡,不是在顯出神通之后。
是在顯神通之前,就已經自然而然的流。
被喜歡的覺好奇怪,還沒弄明白。
要不,緩緩再死?
做個明白鬼總比糊涂鬼要更好些。
屋外天漸亮,呼號的風雪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停了。
村里各家各戶貓冬的人立刻出,揮起掃帚、鏟子、耙子抓時間輕掃積雪。
嘈雜靜持續了一早上。
蘇家小院的熱鬧也不遑多讓。
沒有男人上場,蘇老婦領著二兒媳跟三個小崽子,把院子鬧得飛狗跳罵聲陣陣。
這樣的嘈雜里,甜寶依舊睡得香甜,甚至角不自覺揚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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