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茶山南坡。
沈樂陵盤坐於一塊青石上,默默頌念道經修行。
修行之路分煉炁、采服,前者靠悟天心,後者則對資源依賴極大。
原本是野路子的妖怪,后修行了沈家的《玉華經》,了煉炁士,汲取日月華的效率極高,便不需要服食了。
煉炁士只需要治一部經典,用作心中存想,每日靜誦、悟,如此半個時辰就可提升一天道行。
也就是提升對天道的悟,繼而早日突破境界。
道行道行,就如在求道之路上,一步一行地刻下腳印,日積月累,每天半個時辰絕不能中斷,否則非大法而不能補缺。
時至今日,沈樂陵已有二十年道行。
「啊唔……」炎奴躺在一旁,忽然蘇醒,打了個哈欠。
其實他昨晚就從昏厥中醒來,只是因為好幾日都沒好好睡覺,於是就又困了過去。
「不要哦,真沒想到,腰斷那樣,都沒有殘廢!咯咯咯咯……我好不容易把你全經脈接續上,小心又斷了。」沈樂陵咯咯笑著。
「你是妖怪姐姐?」炎奴聽到沈樂陵的聲音,才認出來。
沈樂陵現在才真是個漂亮大姐姐,皮晶瑩白皙,跟個玉人似的,五緻到雕琢過一般。
「是我……嘻嘻,我好不好看?」沈樂陵嫣然一笑,真如異花初胎,玉生暈,明艷無倫。
「好看!但你不是不管我了嗎?」炎奴驚奇地說道。
「你……」沈樂陵氣悶。
那一夜,確實說不管炎奴了,怎料炎奴靠自己掙了枷鎖,還是殺穿了茶山堡。
實在惜才,也一直想有個武者跟班,卻始終沒能找到值得信任的,如今總算有個心思簡單,天賦極高,還直接把妖怪當正常人看的年,當然就不願放過。
「咦,我肚子上了,我記得最後還把腰椎扭斷了,都是姐姐你治好的嗎?多謝你了,你又救我一命。」炎奴挲查看著自己,雖然全上下依舊痕無數,猙獰恐怖,但那都是皮痕跡,真正的在筋骨、臟腑,都已經好了小半。
炎奴嗅了嗅味道,有濃厚的藥味與清香,也不知道在他上用了多好葯。
沈樂陵玩味道:「哼,你知道就好!沒我救你,你早就死了!害我把葯都用完了!」
「有不還是名貴的靈藥,你賠我!」
炎奴全上下就一條破子,連掏荷包的作都省了,直接坦然道:「我沒錢。」
沈樂陵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沒錢,所以你得給我為奴還債!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炎奴沒說話,看向茶山堡的方向。
「咯咯咯……我把你帶出來,你也別想著回去了,你殺了張家人,回去就是一個死字!」沈樂陵生怕炎奴又說什麼回去等阿翁,直接就把話給他堵了!
然而炎奴卻只是說道:「茶山堡死了那麼多武者,以後打仗,誰來保護大家?」
「啊?」沈樂陵錯愕,隨後哈哈大笑。
「茶山堡不過是張家名下莊園之一,他們麾下部曲、門生眾多,有的是人,自會派人來管。」
「縱然是張家死了,也還會有什麼孫家、李家接管塢堡,天下豪族之間亦有兼并,馭民之事用不著你來心!」
「倒是你要擔心擔心自己了,現在肯定到找你!」
「是不殺我不罷休嗎?」炎奴覺渾上下痛得要死,於是運轉《泰皇白玉經》滋潤全,他不把氣旋都用乾淨,就彷彿全難。
沈樂陵白了一眼:「廢話!你殺了張家這麼多人,還打爛了他們傳家寶,張家肯定不會放過你。」
炎奴嚴肅道:「我不能死,我要一直活著!」
見他說的嚴肅,沈樂陵眉頭一挑:「哦呦?你想長生?」
「咯咯咯……別想了,你賤民出,沒有仙骨,不可能長生。」
炎奴楞道:「我只是想等到太平,阿翁說了,只要我好好活著,總會見到太平的。」
「太平……呵呵,照現在的況來看,你有生之年是等不到了。」沈樂陵冷笑。
「為什麼?」
沈樂陵搖搖頭:「想要太平,最起碼也要天下一統。然而神洲現如今混不堪,諸侯割據,豪族自治,反賊遍地,邪魔肆。」
「除此之外,又有獫狁、羌渠、禿髮、魔戎、愚紋,五大胡蠻氏族縱橫披靡,簡直是前所未有之大世!」
「皇城正被獫狁氏圍攻,司馬家都自顧不瑕了,我看就要亡國了。」
「太平?且等著吧!」
炎奴聽不太懂,只是恍然道:「原來統一就能太平……姐姐,咱們去統一天下吧!」
「噗……哈哈哈!」沈樂陵都快笑噴了。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志在天下!」
炎奴坦然道:「我是賤民啊。」
「你還知道你是賤民啊!」沈樂陵捂笑道:「就你這樣直來直去的大傻子,若不是姐大發慈悲,你死多回了?」
「你充其量也就能當個武夫,最多最多做個將軍,除非跟對了人,輔佐明主一統天下,才真有可能看到太平。」
炎奴追問:「誰是明主?帶我去找祂吧。」
沈樂陵發現了,這小子順著桿兒就往上爬,好賴話聽不懂的。
連忙擺手道:「行了行了,咱一個妖怪,一個賤民,這個心幹嘛!」
「我呢,只想仙,至於你,就好好跟著我,我傳你絕學,你供我驅馳!」
炎奴思索片刻道:「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的,但你能去濟水嗎?」
「去濟水幹嘛?我就是從那逃過來的,咱們去南方!」沈樂陵站起來:「啊我知道了,你又要去找你阿翁對吧?」
炎奴老實點頭:「我不信阿翁死了,我一定要找到阿翁!」
沈樂陵知道他的固執,眼珠一轉,咯咯笑道:「好哇,我帶去你找,濟水找不到,就去其他地方找,直教找到為止!好不好?」
「好!」炎奴連連點頭。
沈樂陵又道:「但這路上你都得聽我的!」
「知道!」
見炎奴開心地答應,沈樂陵也是一笑,心說真好騙!
對付炎奴這種直子,糊弄他就完事了。
「快運功休息吧,再修養兩日,就可以出發了。」
炎奴迫不及待道:「我現在就可以出發!」
「不行!給我躺好,運功養傷,萬不可留下後癥。」沈樂陵嚴厲道。
「好吧……可是我肚子了。」炎奴了。
沈樂陵淡淡笑道:「放心,跟著我不著你!」
繡口一吐,飛出一顆桃核落土中。
單手掐起法訣,食指尖淡青的芒越聚越多,那芒和、朦朧,撒空中,頃刻間化為一團水霧。
霧氣籠罩在土地上,一點點地滲進去,不一會兒,地里就有種子生發芽,破土而出。
芽越長越大,以眼可見地速度升起、壯大,約莫半刻多種,就長了九尺高的一顆小桃樹。
炎奴看呆了,他從小種地,從沒見過植能長得這麼快。
「好快,我和阿翁在地里忙活大半年,才能有收穫,你一下子就把樹種起來了。」
沈樂陵頗為得意:「咯咯咯……沒什麼!種速的法而已,和真正枯木逢春、花開頃刻的神通相比,不過是小把戲罷了。」
「哦,原來是小把戲。」炎奴恍然。
「……」沈樂陵撇,意識到自己就多餘謙虛這一句!
「還沒完呢!催華!」
沈樂陵又沖桃樹吹了一口氣,這水汽滋潤進去,令那枝葉上迅速地開花、結果,十幾個呼吸后,就令桃樹碩果累累。
摘下一顆人的大桃子,咬下去,滿口,津津有味。
炎奴也連忙摘了兩顆,大快朵頤。
「姐姐,我想學這個!」
沈樂陵又摘了一顆說道:「我說過了,你無法修行,自然也學不了法。」
「只有世家貴族才能孕育仙骨,最低的條件,家裏也得是三代士人。」
「修士修士,他首先得是『士』!」
「你別看我,妖不一樣!大多是天道點化,世間萬除了你們人類,又有多備靈竅?真要說起來,每一尊妖都是萬中無一的存在!」
炎奴哦了一聲問道:「修士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幫忙種地呢?這樣大家就不會肚子了。」
沈樂陵愣了一楞,好笑道:「咯咯咯,你是不是以為皇帝用金鋤頭種地?」
「誒?」炎奴好奇道:「皇帝是用金鋤頭種地嗎?」
「……」沈樂陵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隨後深吸一口氣,掐了個清心訣。
只覺神清氣爽,心如止水后。
這才說道:「仙者,山修道之士也,莫不飄渺絕跡幽山林,誠遠彼腥膻而得清凈。」
「你指閑雲野鶴,為凡人種地,豈不可笑?」
「可笑嗎?」炎奴楞道。
「不可笑嗎?」沈樂陵指著他說:「修行者煉炁、采服、悟道、遊歷、習法、參神通……哪個不充斥至理,妙趣無窮?何必浪費時間在種地上?」
「縱然是種地,也是養奇花、栽異果,打理園圃以孕天材地寶,合葯煉丹。」
炎奴問道:「到底圖什麼呢?」
「為求羽化而登仙,長生而不死!天地閉時而浩劫無礙,天地開時而神通萬化!」沈樂陵仰首天,心馳神往。
炎奴津津有味地聽著:「然後呢?然後呢?」
「然……然後?」沈樂陵錯愕。
炎奴奇怪道:「都長生不死了,難道不做點什麼嗎?」
「當然是朝游北海,暮宿蒼梧,遍歷八荒,逍遙自在。」
「哦,就是遊玩和睡覺?我也行啊,那要這長生有何用?」
「……」沈樂陵沉默,還真沒想過仙之後幹什麼。
炎奴嘀咕著:「原來仙人,就是閑人?」
「你……你懂什麼!仙人自有仙人的樂趣!凡人永遠不會明白!長生不死了,自然有的是時間去想做什麼!你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炎奴還要再問,沈樂陵已經不了他了,直接往他裏塞桃。
「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快療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