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緒驚疑不定,暗想這炎奴兒真是妖怪?可那符紙為何不燃?
『祝由符紙』對妖氣極為敏,稍有一點,常溫下即可自燃。
「或許是符紙了?此子怪異,是妖邪準沒錯!」
「好在我回族中,請來了老祖鐵券!」
張緒面恭敬,從懷裏捧出一塊鐵鑄的書軸,上刻八字:平和神炁,消盪妖兇。
前日茶山泉眼枯竭,他前去探查,用符紙測出茶山有妖出沒。
晚上又死了九名武者,馬教頭勸他回族中求寶,他便連夜趕回了華縣城,請來了老祖留在張家的玉籙、銅契、鐵券三大法之一。
籙可通神,契可役鬼,券可伏妖。
雖然他並非玄士修者,沒有法力無法驅這鐵券真正的威力,但卻能以相祭,請出祖宗煉製在裏面的三神炁。
三神炁專克妖邪,猶如照雪,火遇乾柴。
「請老祖在天之靈庇佑……」
「赫……噗!」
張緒靜心閉目,叩擊牙齒,咬破舌尖,噴出一縷箭!
灑上鐵券,瞬息間被吸收了進去,下一刻,一似非,似霧非霧,五俱全之,虹噴而出,燦若湧泉。
張緒連忙衝到炎奴近前,手握鐵券一揮!
炎奴只覺得眼前一晃,五六的花里胡哨之就噴他一臉。
「妖孽還不現行!」張緒臉慘白,表卻是興至極。
韓胡二人,也是滿臉期待,雖說張家老祖隕……啊不對,是升天了,但張家的底蘊尚在!
然而很快,他們的神就變得僵。
「一錘!」炎奴抓著鎖鏈,擺臂一拳,穿三神炁襲來!
之前都是揮舞鎖鏈,這忽然向前,把鎖鏈當做護臂來砸,反讓眾人猝不及防。
張緒站在正前方,同樣也被三神炁迷了眼睛,等發現炎奴揮拳打來,已來不及躲閃,頓時本能地抬起手。
「鐺!」鋼鎖鏈與鐵券猛烈撞!金鐵擊之音錚錚震耳!
張緒倒飛而出,手指上全是,再看鐵券,已有一破損。
「怎會沒用?你……你不是妖怪!」張緒深知,三神炁威力巨大,再厲害的妖怪了,也不可能一點用沒有,除非炎奴是活生生的凡人!
各個豪族修士留下的鎮宅之,往往不會是能對凡人奏效的東西,萬一家裏人來,傷了凡人,紅塵火的反噬可是直接找修士的。
除非,有替業者!即法符紙放在家裏,還有別的修士過了趟手……那以後若是傷了凡人,就是找他了……哪怕那人只是了一下,也會『惹火上』。
無視距離,因果追尋!
有此考慮,張家老祖便沒有留下一件傷人利。
三神炁就對凡人無用,張緒與韓、胡二人都被噴到,也是毫無損,彷彿那只是一道彩虹。
「兩錘!」炎奴得勢不饒人,趁著對方沒有武,直衝蠻打,右手打完,左手又捶!
張緒不敢再拿祖先格擋,只能運功護,以手臂招架!
可手臂哪扛得住鋼鑄就的鎖鏈?
「呃啊!」張緒倒飛而出,摔倒在地,這一下架得他右臂骨骼當場碎,鐵券也握不住,彈飛出去。
「三錘!」炎奴雙臂流替,攻勢那是一下接著一下,如同打鐵一樣,循環往複,得理不饒人。
這回,他是掄圓了胳膊,鎖鏈甩起來,豎劈而下。
眼看就要打死張緒!
「咴咴!」關鍵時刻,忽然聽到一聲戰馬嘶!嘭得一下,炎奴被踢飛出去!
張緒的馬,忠心護主,追趕上去,直立而起,揚起蹄子,又是狠狠一記踐踏!
噗嗤!炎奴的腹部直接被踩得沫飛濺。
「啊?」
「啊?」
「什麼?」
張韓胡三人,眼見戰馬重創炎奴,目瞪口呆,懷疑人生。
這是什麼道理!他們一群高手打了半天,還不如馬蹄一踩?
「戰馬克制牛羊?」韓胡二人又開始瞎想。
「閉!」張緒破口大罵:「哪有這種玄學!都怪你二人誤我,說什麼狗屁妖,不知道在哪學的護神功罷了!」
「他就是個凡人!」
張緒差點被打死,可謂后怕不已,再加上確定了炎奴一定是凡人,自然惱怒。
此刻終於不再多想,全力運轉真氣,撿起了自己的長槍,縱步上前一個直捅!勢要殺死炎奴!
炎奴揮舞鎖鏈,把戰馬砸飛,朝著不遠滿是青草的花園衝去。
可接著又被從後了個對穿!槍頭從后腰,將他釘在地上!
不過雖然慘痛,但他的肝膽腸道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摧殘,竟還能運轉。
「颯!」炎奴反手揮舞鎖鏈。
張緒立刻槍退後,想要架開,卻發現炎奴沒把鎖鏈甩起來!
假作!
他沒有真氣甩不!
「呵!」張緒槍再刺。
但炎奴已經爭取到了時間,連滾帶爬躲閃,順帶以頭搶地,啃草補充。
終於拖到再度真氣充盈,瞬間彈起子,用鎖鏈勉強擋住來襲槍頭。
可後續殺招卻是連綿不絕!
張緒心無旁騖,槍槍直擊,槍槍全力!長槍冒著點點寒,急刺如驟雨,每一擊還都用上了螺旋勁。
炎奴看到滿眼都是槍影,只能全力運轉《泰皇白玉經》,雙臂纏著鎖鏈豎在前,護住頭臉等要害。
僅僅剎那間,他上就多了十幾個窟窿!
「這小子,流了數升!還……還不死?」韓胡二人看癡了,人總共才四五升,炎奴這是真的戰到把流干啊?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嗎?
好在這小子不懂招式,只要專心使招,他就毫無還手之力了。
果不其然,炎奴節節敗退,不停地向後躍,張緒卻能如影隨形,捅得他幾乎不上氣。
「原來刺他就行?他怕螺旋勁氣?」韓教頭愧難當,他也是耍槍的,毒龍鑽之類的招數他也會,結果卻被唬得主棄槍持鞭,早知道這麼簡單,他早就破了這賤民的金。
可惜,長槍扔在了刑場,周圍也沒有兵刃了。
乾脆站在一旁好:「堡主威武!」
張緒家學淵源深厚,功力雖然和韓胡二人差不多,但戰力卻遠勝於他們。
如今確定了炎奴是凡人,張緒心頭再無滯礙,槍是越使越快!可惜右臂碎骨折,不然戰鬥會瞬息間解決!
「啊啊啊!」炎奴沒有辦法,只能拚命,乾脆放棄了防守,真氣不要錢一般消耗,兩條鎖鏈虎虎生風,絞殺周圍一切,這才一時之間,得張緒沒法靠近。
不過,不靠近就是。
「可笑……」張緒橫槍而立,冷笑著就這麼站在攻擊範圍外,默默看炎奴舞。
可接著臉一變,看到炎奴一邊舞,一邊朝著一個方向轉移。
不是逃跑,而是……
「鐵券!」張緒之前右臂碎,鐵券被彈飛了,之後又是一番激戰,他都沒有來得及去找。
韓胡二人也沒眼力見,竟然還在一旁吹捧,反倒是炎奴注意到了此對張緒的重要。
炎奴撿起了鐵券,張緒如瘋了一般殺上來。
然而槍法卻投鼠忌起來……他能制炎奴,靠的是槍槍直擊,可炎奴頻繁用鐵券格擋,張緒也就束手束腳了!
此乃先祖,又是家中瑰寶,張緒豈敢毀傷?
「還給我!」
一聲咆哮下,炎奴還真就把鐵券扔到了地上。
張緒錯愕,沒想到他真給了,連忙俯去拿,卻陡然間覺汗炸起!
竟然是炎奴同步揮舞鎖鏈,趁機要砸死他。
「他不是傻子!」張緒千鈞一髮之際,還是放棄了鐵券,一個不可思議的凌空扭,躲開了這一擊!
只聽得一聲巨響,地上青石板碎裂開。
「鐵券呢?」張緒再回頭,就見鐵券被鎖鏈砸斷了!
「不!」
他瘋了一般撲回去,可還沒來得及傷心,就見一陣強閃過!
張緒這才想起來一個都快要被忘記的族中訓誡……
「轟!」
斷裂的鐵券,轟然炸!石迸濺、塵土飛揚!
巨大的衝擊波,將所有人掀飛!
張緒首當其衝,然後是炎奴與韓胡二人。
他們頭昏腦漲,耳鳴目眩,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待耳鳴消失,塵埃落地,現場已是一片狼藉。
「咳咳咳……」張緒劇烈咳,恍恍惚惚地坐起來,看著眼前炸出來的大坑,哭無淚!
法並非法寶,本質上還是,倘若在無保護的符印,則單純的承能力,和同材質的凡俗,並無區別。
一面銅鏡,一鎚子能砸碎,那一面法銅鏡,也照樣一鎚子能砸碎。
鐵券儲存著老祖的法力,一旦破損,便再也收納不住,所有能量一瞬間發出來。
他沒有被炸死,只能慶幸老祖注的法力並不多。
可饒是如此,他全力真氣護下,也還是被炸得衫殘破,渾焦黑,皮糜爛,部分臟移位……外傷皆是極重。
再看韓胡二人,乾脆就被炸死了!
只因二人本不知道法還會炸,沒有來得及全力護。
其實他自己都差點忘了,老祖已然是八十年前的人,雖然留下了『不要讓法炸傷到凡人』的訓誡,但畢竟沒見識過,本來他們也會小心保管法的,所以一代代傳下來後人都快忘了會炸這一茬。
「子孫不孝,沒能守住先祖之……」張緒到幾塊鐵券的碎片,傷心、愧、惶恐之一齊湧上。
這時,炎奴也緩緩爬起來,拖出一條跡,挪向遠的一片草地。
張緒一愣,隨後怒視炎奴,恨之骨!
「竟然還活著?該死!你該死啊!」
「赫~你才該死呢!」炎奴巍巍地支撐著,呼吸聲如同拉一個破風箱。
他傷勢也極為慘痛,上大片大片的傷口被撕裂開,深可見骨!雙手經脈斷裂,腹部糜爛的甚至可以看到腸子,但腸子異常堅,竟然也不往外落。
不知道為什麼,臟被震得移位這種事,對他來說並不致命。倒是臟移位的痛苦,他是實打實地承著,可再怎麼痛也不妨礙他活著。
「咳……」終於,他吃到了草,呼吸可謂極為困難,以至於啃草時還要忍窒息。
「……不了了……」拼了老命爬到草地,剛啃一口,炎奴就癱不支,茍延殘。
他發現無論自己意志有多麼堅定,手都抬不了……那裏的筋不堪重負地斷了。要好一些,但也同樣撕裂,無法彈。
鞭傷、槍傷都還好,但那法炸威力巨大……他覺自己,在控一個瀕臨崩潰的軀。
就在這手腳癱瘓之際,炎奴忽然發現,他還有一個能,那就是腸子。
如臂使指猶如第三隻手似的,還能從中間斷開。他連忙控腸子流出來,覆蓋一片草地就食。
果然也行,攝不羊草后,力充沛,鎚子真氣忠誠地刷新,讓他得以默運不需要經絡就能運行的《泰皇白玉經》。
「呵呵……我該死?」張緒緩緩站了起來,在場只有他知道法會炸。
儘管他的也是搖搖晃晃,還耗盡了真氣,但也正是靠著第一時間真氣護,反而傷勢最輕。
見到炎奴癱倒在地,腸子都流了一地,心想這已經是死定了。
於是走到近前,目俯瞰,掐住了炎奴的脖子,將其提到半人高:「你說我該死?」
「我遠祖為故漢丞相,北平侯也!高祖為故魏史大夫也!」
「我老祖九華山修道八十載!我父位列瑯琊名士……」
炎奴聽得一頭霧水,沙啞說道:「我聽不懂……」
張緒正要嗤笑,卻接著聽到一句:「……但覺越來越沒用了。」
他眼神一厲,確實,張氏開枝散葉,幾百年來分了很多家。他們家這一支越發沒落。
張緒手中用勁,狠掐炎奴的脖子。若非真氣耗盡,這一下就能碎炎奴的嚨。
「你是什麼狗東西!也敢評價我族!」
「我,賤民也。」
炎奴勁氣發,張緒的手如電般被震開,踉蹌兩步癱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