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堂昨天吃的是不是苞米面餅?”
董英愣了一下,道:“我家是常吃苞米餅子。”
“令堂應該有個習慣,了的苞米餅,往往都要在水里泡一泡,對吧?”
“正是。”董英神嚴肅。
李清閑道:“我方才推命一算,你們吃的苞米餅沾了什麼霉蟲,加上令堂昨夜疏忽,讓半塊苞米餅泡了一夜,舍不得扔,于是今天吃了。”
董英神大變,道:“今早出門前,我娘是說肚子有點不舒服。”
“那就是了。不出意外,令堂恐怕已經上吐下瀉,正在找大夫,你速速前去,用真元配合大夫治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李清閑道。
董英撒就跑,左手護著佩刀,一邊跑一邊回頭道:“若能救我娘,你就是我董英的大恩人,我欠你一條命。若是騙我,滾去碼頭吧!”
“去寧生堂。”李清閑喊道。
董英悶聲奔跑。
“清閑,怎麼了?”鄭輝帶人走過來。
李清閑道:“沒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于平問。
“等晚上就知道了。”李清閑微笑道。
“神神,走,吃羊湯去!”于平轉就走。
鄭輝和韓安博好奇著李清閑,見李清閑不說,也就作罷。
李清閑一邊走一邊思索。
看來自己在沒品之前,盡量不使用氣,尤其不對高品使用,用一次就眩暈,用兩次怕是會昏死過去。
氣確實厲害,不過,那棵枯樹是什麼意思?
似乎跟命有關,自己好像學過,可惜重要記憶還是模糊。
走了一陣,于平用力了鼻子。
“到了!”
三人循聲去,就見走在前面的于平像失了魂似的,三步并作兩步拐進丈許寬的巷子。
三人相視一笑,跟著走進。
兩側斑駁的磚墻長滿了綠瑩瑩的苔蘚,殘破的淺灰石板路一直延到喜樂街上。
巷子口外,人來人往,眾多聲音匯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
空氣中流淌的香氣越來越多,越來越濃。
繞過臟兮兮的小水坑,三個人走出巷子口。
市井百態,煙火氣息,一擁而上,把人團團裹住。
于平再度加快腳步,三人不不慢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刺啦……油餅下鍋,激起淡煙,鉆進鼻子又膩又香。
咕嘟咕嘟……滾滾蒸氣下面,醬紅的壇起伏聳。
“起鍋嘍……”鍋蓋掀起,濃白霧氣消散,出黃澄澄的窩窩頭。
李清閑著悉的一切,聽著嘈雜的聲音,生出劫后余生的歡喜。
余里,一個白白胖胖正在用力招手。
李清閑去,就見于平左手猛招,右手指著下放的桌椅,呲牙瞪眼,大聲呼喊。
“快點,我占座了……”
三人加快腳步。
滿是油垢的白豎條幌子迎風輕,臟兮兮的“張記”兩個字清晰可見。
六張桌子加一條條板凳擺在店鋪外,店鋪大門上面掛著張記的金字黑底牌匾。
李清閑探頭一看,店鋪里面竟然坐滿了人,連店外也坐了兩桌。
“鄭爺來了!快坐,羊雜還是羊?”忙得腳不沾地的老張走過來,一邊熱洋溢地著鄭輝,一邊下肩頭的巾,拭濺滿湯水的桌子。
附近的人過來,看到錦佩刀,一些人了脖子,一些人咽了咽口水,還有的人面無表,繼續吃飯。
鄭輝大手一擺,道:“都是朋友,別客氣。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照舊四碗羊雜湯,三個白面饃,兩個切塊。”
韓安博話道:“來四杯水飯后漱口。”
“好哩!”老張說著轉離開。
鄭輝滿面紅道:“老張這人仁義,我就是幫他趕走幾個癟三,這麼多年了,一直記得。次次這麼熱,弄得我不好常來。”
“鄭隊跟老張無親無故,卻愿意幫忙,鄭隊更仁義。”韓安博道。
“哪里哪里……”鄭輝說著客氣,卻笑得合不攏。
于平撇撇,道:“鄭隊,我都替你占座了,怎麼也不獎勵我一碗羊湯?每次來都只請羊雜湯,您十品強者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老張的羊雜湯最拿手。”鄭輝懶得看于平,起從別桌拿辣椒油和胡椒。
李清閑看了一眼墻上張的價格,羊雜湯五文,羊湯十五文。
隊副韓安博拿著陶食碟過來,李清閑恍然起,急忙接過來道:“有勞韓隊了。”
“沒事沒事,誰拿不是拿。”韓安博微笑著分發食碟。
李清閑跟著分發竹筷和木湯匙。
“又沒點我的白面饃!”于平嘆息道。
鄭輝一推辣椒油和胡椒,道:“誰你那麼挑,非得說白面饃配羊湯才吃,配羊雜不對味,該!”
“本來就是!都說羊泡饃,誰聽說過羊雜泡饃?補我個咸鴨蛋吧。”于平眼著鄭輝。
“想得。”
“就一個!”于平的目從堆在谷殼上的咸鴨蛋移開,可憐兮兮著鄭輝,“哥,就一個也不行?我大半年沒吃了,我保證,今天的咸鴨蛋特別好,掰開能噴你一臉油。”
“上個月十五的咸鴨蛋狗吃的?”鄭輝斜了于平一眼。
“汪汪!”于平一臉平靜。
李清閑笑起來。
鄭輝氣笑道:“你要是我兒子,一天打三遍!等你瘦了再吃。”
于平嘆了口氣。
鄭輝突然看了一眼李清閑,又向疊小堆的咸鴨蛋,轉頭對于平道:“去挑四個咸鴨蛋,不噴一臉你出錢!”
“鄭哥仁義!”于平喜出外,一抱拳,竄過去細細挑揀咸鴨蛋,小心翼翼捧回來,分給三人。
“保準滋滋冒油!”
“四碗羊雜湯,三個白面饃,兩切一整,來嘍……”
四個人正輕輕敲打蛋殼,六十歲許的老張帶著一個和他眉目相似的中年人端著托盤走過來,小心翼翼端下羊雜湯和放在碗里的白面饃。
“謝謝。”李清閑說著,輕輕把羊雜湯推到自己面前,急忙收手離開滾燙的碗壁。
白瓷大海碗里,湯白,肺、肝、心、肚等切條羊雜冒尖,小山似的羊雜堆上落著點點蔥花,熱氣翻滾升騰。
輕輕吸氣,香噴噴中摻雜著極其細微的膻味和臭味。再一次吸氣,蔥香驅散膻臭味,香濃烈。
這羊雜給的著實滿。
李清閑看了一眼其他桌子上客人的羊雜湯,都沒有這里的四碗厚。
“鄭爺,您吃。”父子倆站在在一旁。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鄭輝大手一揮。
“行,您吃著,有什麼盡管說。”老張說著離開。
鄭輝左手抓著白面饃,右手食指拇指夾住白面饃邊緣,一一揪,掰下拇指肚大的小塊,投進羊雜湯里,一個接一個,流暢麻利。
韓安博把半碗切塊的白面饃倒進羊雜湯,將半碗白面饃放在一邊,低頭開吃。
“暴殄天……”
于平小聲嘀咕著,先倒了一些白胡椒,又舀了一勺辣子放碗中,低頭深吸一口氣,一邊用筷子攪拌,一邊道:“韓哥,羊雜湯要配胡椒和辣子去味增香,你這麼吃,吃不出什麼來。”
韓安博笑了笑,繼續吃著羊雜湯泡饃,不加胡椒,不加辣椒油。
李清閑按照以前的吃法,把整碗切碎的白面饃倒進羊雜湯里,撒上胡椒,然后舀了半勺辣椒油,準備點在羊雜湯里。
“你病剛好,過幾天再吃辣。”韓安博抬頭道。
“對,這幾天別吃辣的,胡椒也放。”鄭輝道。
“好。”
李清閑笑著放回辣椒油,掰開剝好的咸鴨蛋,滋滋冒油,明黃油亮。
咬下一口蛋黃,綿細膩,咸香滿溢。
“富有富吃,窮有窮吃,羊雜泡饃,也是吃法……”鄭輝一邊練掰著堅的白面饃,一邊嘮叨。
另外三人相視一眼,加快吃飯速度。
沒吃幾口,于平突然東張西,然后站起來,進人群消失不見。
“跟個猴兒似的,清閑,你可別學他。”鄭輝搖搖頭,繼續掰白面饃。
李清閑低頭吹了吹滾熱的湯面,小心喝下一口,胡椒掩下雜味,香濃郁,羊雜火候恰到好,該韌的韌,該的。
眼看鄭輝手中的白面饃只剩半個掌大小,于平端著一屜蒸籠走了過來。
“讓讓,別著……”于平繞開擋路的人,坐在長凳上,放下蒸籠和紙包的餅。
九個冒著熱氣的燒麥排在蒸籠里。
三個人停下,齊齊向于平。
“看我干什麼,吃你們的羊雜泡饃。”于平慢慢把蒸籠拉向自己,直到桌子邊緣。
三個人一言不發,直直盯著他。
“我沒有饃,當然吃不飽。”
三個人依舊一言不發。
于平一咬牙,嘆了口氣,道:“一人一個,不能再多了!”
說著,不不愿地拿起筷子,一手護著蒸籠,另一只手給三個人各夾了一個燒麥。
鄭輝吃完砸吧一下:“嘖,還是牛蘿卜餡的,大補啊。”
于平低著頭。
李清閑和韓安博一邊笑一邊吃。
吃完一個燒麥,李清閑繼續吃羊雜。
于平連吃兩個燒麥,突然又夾了一個燒麥放到李清閑的食碟里,在三人詫異的目中,于平猶豫片刻,再放了一個。
“不能再多了。”于平一臉生不如死的模樣,低頭呼嚕嚕喝著羊雜湯。
鄭輝和韓安博目和。
李清閑看著晨下的燒麥,和那個桔子一樣閃亮,開心一笑,夾起燒麥放里,大口咀嚼。
吃完燒麥,再喝羊湯。
暖胃,湯暖心。
于平抬頭向鄭輝:“冒油嗎?”
鄭輝無奈看了一眼碗邊的蛋殼,道:“冒。”
于平松了口氣。
韓安博把剩下的半碗切塊白面饃推到于平面前。
“謝了!”于平眉開眼笑,端起碗向老張走去,邊走邊喊,“老張,加半碗羊湯,羊湯,不要羊。”
“好嘞!”
不一會兒,于平捧著羊湯走回來,滋滋吃著純羊湯泡饃。
“這才對味!”
韓安博吃完,掃視一下周圍,目在幾個佩戴武的人上短暫停留。
太慢慢升起,喜樂街的人越來越多。
四個人吃完,全暖烘烘的,額頭冒著細細的汗珠。
“舒坦!”鄭輝笑呵呵從牛皮袋中掏出一把點銹銅錢,數了數,挑出來付錢。老張推讓了幾下,實在推不過才收下。
四人沒走幾步,后一個人大喊:“老張,再多加點羊,別那麼摳門。”
“好,軍爺!”
鄭輝突然停下,扭頭向那個要羊湯的人,眉頭皺起。
李清閑頓覺好奇,鄭輝的脾氣出名的好,怎麼突然面不悅。
李清閑過去,那人解下佩刀,扣在桌子上,一只腳踩著長凳,大馬金刀坐下。
他笑地往羊湯上撒著胡椒,熱氣之下,大片大片的羊結結實實堆小山。
遠比別桌的羊羊雜都多。
上下一打量,那人相貌平常,像是兵馬司的武服,口和鄭輝一樣,同樣著從十品的白馬補子。
莫非鄭隊和這個人有過結?
李清閑正想著,鄭輝沉著臉,轉向前走。
“吃飽喝足,巡街。”
李清閑也不多問,跟在后面。
四人沿著喜樂街向外走,好像巨鯨沖魚群,周圍所有人向兩側開。
鄭輝一邊走一邊道:“巡查完萬平街,老規矩,兵分兩路,最后萬平牌坊下匯合,早忙完早回衙門。安博,你跟于平搭伙,我帶著清閑,等他見好,再換回來。”
“是。”韓安博應聲道。
“謝謝鄭隊。”李清閑道。
“這有什麼可謝的,你只要別給我惹事,比什麼都強。不過,你今天比平常老實,是病糊涂了,還是開竅了?”鄭輝一邊走一邊大聲道。
街上的喧鬧低了鄭輝的聲音。
李清閑道:“我也不清楚,就是覺得要換個活法,不能像以前那樣稀里糊涂了。但怎麼樣,說不好。”
鄭輝眼睛一亮,扭一掌狠狠拍在李清閑肩膀上,道:“好!李大人在天之靈,一定很欣!”
“小李好樣的!”韓安博笑呵呵道。
身如鴻毛,命如野草。見過最黑的夜,所以心中熾烈明亮的火焰,從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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