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不是阿貍想要的,察覺燒烤不是范不晚勤工儉學的手段,而是他的人生目標。
在阿貍心中,每個孩子都應該有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生,努力學習,上一所好的高中,然后考個好大學,有條件出國讀書更好,開闊視野,見識多元文化,這是萬變不離其宗的最終結果。
范不晚應該臥薪嘗膽,每天放學后在飯店打工端盤子攢下讀大學的學費,四年后一飛沖天,考上名牌大學,做一個高級白領,偶爾在自家別墅花園里燒烤一下緬懷年時期的艱辛,這才是經典的戲碼。
看著小小年紀就通各種燒烤腌制配料的范不晚和黃師傅爭論是原味還是腌制串更好吃,阿貍想了想還是沒打斷他們,教育應該在學校里進行。
易冷收容范不晚當然不是圖一個工,他只是善心發作,想給這孩子一個棲之所。
青春期的年,有些時候踏錯一步就會走錯一輩子,能救一個是一個。
范不晚被著乖乖寫作業去了,武玉梅對易冷說:“老黃,看你長得兇惡,其實人善良的。”
“日行一善。”易冷說,他造過不殺孽,死在他手上的有罪大惡極的恐怖分子,也有不同立場的敵方特工,回歸家庭之后,敵人同樣是丈夫是父親,所以現在所做的一切,其實是給兒積福。
“啥時候也到我這日行一善?”武玉梅言語更加放肆,眼神撥肆無忌憚。
阿貍走了過來,武玉梅趕忙改口:“老板,正好有個事和你商量,對面已經拿下,但是改造和裝修的資金不足。”
這說的是對面的三層大樓,資產持有方是造船廠集團,煤港路上這麼好的位置,按理說不愁租,可是三樓發生過火災,還有些離奇的傳言,所以兩三月下來也沒租出去,這個便宜就落到玉梅餐飲頭上。
條件一切從優,本來說不能搞重餐飲,現在也解決了,只要改造煙道就行,合同上都注明了,一簽就是五年合同,違約是要賠錢的。
煙道改造,排污設備,上千平米的裝修,即便是最簡的風格,也要花不錢,阿貍之前投的五十萬就不夠用了。
“那就貸款啊。”阿貍說,“銀行就是干這個的。”
“我們沒有課抵押的。”武玉梅說。
謝文俠走過來說:“不行我出面貸,我家有房子。”
這格局這氣魄,大家都折服了,雖說謝文俠心里另有打算,是想著合伙做東的,但人家敢冒險,敢出頭,這就值得敬佩。大風小說
眼瞅著小門面就要變大酒店,每個人心里都藏著一團火,對于大酒樓的定位和風格,每個人都各抒己見。
“開燒烤啊。”范不晚忽然抬頭說,“打我家現有的招牌,不二燒烤,我授權的。”
易冷哈哈大笑:“這孩子有出息,不二燒烤正宗傳人在此,對了,為什麼要不二呢。”
這個問題阿貍曾經問過,也是范不晚回答的,說是爸媽響應國家號召不生二胎,但今天的答案卻變了。
“我爸行二,人稱范二,他不喜歡這個外號,就不二。”
……
又是新的一天,開學第二天,辦公室里來了新人,港務區中學的教職工分流了一部分過來,又從外區調來一個新的數學老師,令人耳目一新。
學校里本來有幾個教數學的,都是不修邊幅的理工男,而新來的這位李國楠老師則和他們完全相反,簡直是裝雅的典范。
李老師四十來歲,材保持的很好,沒有大肚腩和禿頂,不喜歡在腰間掛鑰匙,在腕子上戴手串,他喜歡穿西裝戴手表,他第一次進初二年級組辦公室的時候,大家還以為是哪位領導來視察。
李國楠給辦公室所有的老師送了一份禮,一盒巧克力,頓時獲得了大家的好。
教務主任李國楠去辦職手續,看著他背影離開。班主任張老師八卦起來:“哎,你們知道麼,這個李老師很厲害的,他的輔導班錢都進不去。”
對面的老師說:“這麼牛,別人的輔導班都招不滿人。”
張老師說:“他只教小班,人數特別,寧缺毋濫,十個學生能有八個考上重點高中。”
對面老師看向窗外說:“怪不得,我們騎電車,人家開大奔。”
討論新來的李老師只是短暫的話題,接下來就轉為張老師最喜歡的保拉纖節目,對凌思妍說:“凌老師,我手頭上有個小伙子不錯,集團宣傳科的,正式編制,大學畢業,改天我約個時間,你們一起坐坐。”
凌思妍說:“我有男朋友啊。”
張老師嗤之以鼻:“就近江那個啊,不是黃了麼。”
凌思妍說:“沒正式黃,自從上次鬧別扭之后,我說誰先搭理對方誰就是狗,到現在三個月他沒主找過我。”
張老師哈哈大笑:“咱不能等他正式宣布再找啊,就當個朋友唄,見個面,對了,這個小伙子是簡詩雨的親叔叔,簡詩雨的家長你是知道的,做工程的大款。”
任何本地土大款在高朋面前就是個渣,凌思妍本沒興趣,但礙著面子也只好答應見個面吃頓飯,好讓對方死心。
張老師心滿意足,轉頭和其他老師八卦別的事去了。
阿貍也有事要問凌思妍,很想知道凌思妍對于學生不努力學習老想著開店的看法。
“因為這些孩子不明白自己的境,而老師的說教他們也聽不進去。”凌思妍說。
“看來只有老黃的辦法才能讓他們聽進去勸。”阿貍將昨天的事說了一下,凌思妍笑了:“黃師傅確實有一套,但我也有我的辦法,下午第一節課進行,幫你教育孩子們。”
阿貍奇道:“下午第一節不是育課麼?”
凌思妍說:“我知道。”
到了下午第一節課,初二五班全在場上集合,和育老師一起來的還有凌老師和阿貍老師,同學們頓時覺不妙。
果然,育老師說這節課借給凌老師,給你們組織了一次跑步比賽,現在請同學們站到場的最西側。
場不算很大,東西走向,四百米橡膠跑道中間夾了一個球場,同學們在西側列隊整齊,凌老師開始喊話。
“同學們,今天我們要上一堂特殊的育課,一次跑步比賽。”凌思妍說道,“大家當一場游戲也行,請跟隨我的口令行。”
同學們面面相覷,不明白凌老師賣的什麼藥。
“請家長中父母任何一方級別在副科級以上的向前一步走。”凌思妍第一道口令下,有一小部分同學向前走了一步,這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船廠職工子弟,國企行政級別參照機關單位,副科級放在縣里都是副局長了,正科級更是很多人一輩子的終點,所以家長是副科級的孩子,眼神中都充滿了驕傲。
尹蔚然的骨折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尋思老爸以前也是當過保衛科副科長的,大可以向前一步。
凌思妍看到了封瀟瀟,又單獨給他加個小灶:“家長中任何一方是正科級及以上的向前,正科加一步,副加一步,以此類推。”
封瀟瀟驕傲地向前兩步走,因為他爸爸是副。
“下面,父母中一方是專科學歷的,向前半步,是本科學歷的,向前一步,是研究生以上學歷的,向前兩步,是名牌大學的,再向前一步。”
今天簡直是封瀟瀟的專場,他顧盼自雄,向前三步走。
“曾經有過出國旅游經歷的,向前一步。”
梅欣舉手道:“老師,香港澳門算麼?”
凌思妍說:“出境游也算,向前半步,新馬泰這樣的向前一步,去過歐洲洲澳洲向前兩步,去過非洲的向前三步,去過南極洲的向前四步,爬過珠峰的向前五步。”
又有一批同學向前走了半步到兩步,但更多的人留在原地。
“家里有車的,向前半步,家里車價在三十萬以上的,向前一步。”
“上過課外興趣班的,每一個班折合三分之一步。”
經過一番前進,此時班級里五十多個同學已經拉開了距離,封瀟瀟遙遙領先,范不晚等人原地就沒挪過窩,易暖暖也沒,這些與父母相關的選項,沒資格參與。
仿佛是為了進一步刺激大家,凌思妍又說道:“單親家庭的,向后退一步。”
范不晚退了一步,易暖暖咬著,退了兩步。
簡詩雨看了看周圍,沒,有爸爸,爸爸外面有小三,本不著家也不管自己,可總算是有。
“父母經常吵架的,退一步。”
“和父母很流的,退一步。”
一番進進退退之后,同學們從原本整齊的兩排變了星羅棋布狀態,阿貍也懂了凌思妍的用意,不用比智商,不用比績,是原生家庭的底子就已經決定了孩子們的起跑線。
凌思妍說道:“同學們,這就是你們人生真正的起跑線,這個世界并不公平,但又是公平的,因為沒有人能阻擋你們的前進,除非你們自己不愿意前進,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努力奔跑!”
說到這里,凌思妍已經眼含熱淚,因為這也是對自己的告誡。
阿貍覺得汗,如果凌思妍生在和自己一樣的家庭,而不是有三個姐姐的貧困漁家,那就不會委于不喜歡的人了。
似乎哪里不對勁,就算起步比別人慢,就是喪失道德底線的理由麼?
此時隊伍最末端的人是范不晚,他不但沒往前走,反而倒退了好幾步,比他稍好一點的是易暖暖,另有幾個貧困家庭的孩子也茫然地站著,凌老師說的話讓這些剛懂事的孩子心里發涼,原來這世界是如此的現實和殘酷。
“同學們,把這場比賽當你們的人生,奔跑吧,年!看看誰能先跑到終點!”凌思妍吹響了哨子。
封瀟瀟搖搖頭,這是一場送上門的勝利,想輸都難。
忽然一聲大喊:“校長來了!”
趁全左顧右盼尋找校長時,排在最后面的范不晚如同草原上襲羚羊的豹子般向前竄去,一路上竟然撞翻了幾個同學。
一風從封瀟瀟邊掠過,范不晚沖到了第一。
這場苦心安排的思想教育課被范不晚這匹黑馬給攪了,凌思妍很不爽,卻沒意識到,假如生逢世,前面所說的一切就都敵不過橫空出世的草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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