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寢室的桌子旁邊坐下,姜祁把汝窯筆洗放在一邊,將另一個盒子打開。
「忘了給這件寶貝換個盒子。」
姜祁一拍腦門,王老頭的演技確實不錯,為了符合一個莊稼戶的特點,連盒子都是普通的木盒。
這在姜祁看來,顯然是侮辱了這件寶貝。
按照李同的說法,這跟筆桿別說八十萬了,要是在拍賣會上,再加個零都不配當低價。
這玩意屬於無價之寶,各大拍賣會也好,私人藏家也好,至古董圈子裏沒有類似的東西。
所以,那個王老爺子的同伴,開出三百萬的價格,就沒有指姜祁能賣。
人家是為了在其他人面前找存在。
看,我就是那個把無價之寶當廢品賣的憨批團伙,快來跟我搭訕,興許我手裏還有類似的東西。
混古董圈子的就沒有蠢貨,既然姜祁這裏的損失已經無法挽回,肯定要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至於說直接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來找姜祁的麻煩,先不說古董圈子的規矩。
姜祁自己也很好奇,這個團伙手裏還有沒有類似的東西。
甚至心還期待對方來撞自己這個槍口。
搖搖頭,把這些無所謂的心思甩出去。
姜祁調整了一下息,將玄炁和真氣恢復到最活躍的程度。
沒辦法,實在是被姚廣孝的十八子給整出後癥來了。
蘇軾所在的時代,比姚廣孝還要早,靈氣也更加的旺盛,出麼蛾子的幾率也不小。
更何況,姜祁算是看明白了,神州五千年的史書之下,還藏著一個怪陸離的神世界。
姜祁現在都在懷疑,史書中描述那些帝王出生時的異象,也許不是編的......
當時沒有想起來問朱元璋還是個問題,是姜祁這兩天最大的憾。
「呼......」
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姜祁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謹慎的拿起桌子上的白玉筆桿。
姜祁很小心的注一道真氣,沒反應。
「看來真氣不行,那麼......」
姜祁換了黑金的玄炁,注了白玉筆桿之中。
「嗡!」
一聲嗡鳴,白玉筆桿震,發出迷濛的白,慢慢的籠罩了姜祁的視線。
姜祁靜靜的等著,對於這個流程,已經經歷過兩次的姜祁表示輕車路。
而且,這白玉筆桿比前兩次溫太多了。
短刀是一言不合就夢,直接把你拉進古戰場,一比一完還原沙場戰。
而十八子就更過分,不僅一言不合就拉進幻境,用的還是姜祁自己的真氣,被迫自產自銷就離譜。
再看看人家白玉筆桿,你不,人家就不會一言不合打擾你,就算激活了,也是一點點的展示奇異之,留下了充足的反應時間和做心理準備的時間。
不愧是大文豪,跟倔強武夫和攻心毒士就是不一樣啊。
姜祁如此嘆著,瑩白芒逐漸充盈視線。
蘇軾的執念幻境,來了。
......
嘉佑三年。
湖心,小亭,微雨,黃昏。
青梅烹煮綠蟻酒,佐酒小菜列八疊。
石桌旁烘爐騰微火,蒸鍋中有鮮魚一尾。
石凳有四,卻只有二人對坐。
從姜祁的視角去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是一位青衫齊整,英俊文雅的男子,正端著酒杯,道:「敬兄長。」
姜祁視角的這位,也手端起杯子,這手很好看,骨節分明,纖長卻不顯得弱,指肚圓潤,有。
二人杯一飲而盡。
對面那人一邊斟酒一邊說道:「兄長年前高中進士,本是正該年風之時,怎的生辰之賀,卻只喚愚弟一人來這湖心小亭?」
姜祁不控制的張口,笑道:「年輕狂,自以為天下文人皆可一試,誰知殿試僅為乙科,同年之中居為末流,哪來的面吹噓?」
聲音中帶著年輕人的活力,以及三分自嘲。
「那我比兄長還差,豈不是應該愧投湖?」
「投湖之前,先滿飲此杯!」
二人相對而笑,再次舉杯飲酒。
姜祁聽著對面的年輕人,以及自己附的這位對話飲酒,哪裏還猜不出這二人的份?
附的是蘇軾,面前的自然是蘇轍。
酒過三巡,蘇轍有些微醺了,從袖子中出一個盒子,笑道:「生辰賀禮,敬贈兄長。」
蘇軾也不客氣,拿過盒子便打開,裏面靜靜的躺著一白玉筆,上面刻著一行蠅頭小字:弟轍敬贈,賀兄誕辰。
「好東西,看來這是可以陪伴為兄一生的。」
「兄長不過二十餘,現在談一生,有點太早了吧?」
「人之一生,不就是白駒過隙?來來來,飲酒飲酒!」
......
這一段幻境到這裏就結束了。
姜祁整開眼,很顯然,這只是其中一段,算是再現了這白玉筆的來歷。
「開始第二段吧。」
姜祁再次注玄炁,眼前被迷濛的白充盈。
真是人化啊,還分段的,充分考慮了持有者的神承能力,不愧是東坡先生啊。
姜祁如此嘆著,再次進幻境。
「嘩啦啦啦!!」
海聲不絕於耳。
海邊不遠有一個小亭子。
枯槁的手不復年輕時的圓潤,但更加的有力,就好像是遒勁的老松。
手中握著溫潤的白玉筆,落在紙上,是恍若天的行書。
姜祁通過蘇軾的眼睛,看到了紙上的容。
「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蠻獻蠔。剖之,得數升,與漿水,與酒並煮,食之甚,未始有也。取其大者,炙,正爾啖嚼,又吾所煮者。海國食蟹螺八足魚,豈有厭?每戒過子慎勿說,恐北方君子聞之,爭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也!」
已經不復年輕的蘇軾放下白玉筆,抬頭眺海,笑道:「子由吾弟,昔年湖心小亭得贈此筆,一語讖,怕是真的要伴吾一生。」
話音落下,姜祁眼前一黑。
再睜開的時候,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眼前古拙沉靜的寺廟。
依舊是那白玉筆,只不過握著它的手,跟上次相比更加的枯槁,也顯得不是那麼有力。
年近花甲的蘇軾提筆。
「心似已灰之木,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寫罷,蘇軾停筆,抬頭看向窗外的月,灰暗而迷濛,就好像他那已經如同風前燭,雨中燈的生機。
「此生憾甚多,為己所慮者卻只得其中一二。」
「也罷,吾命已不久,便自私一些。」
「未曾嘗盡天下味,為此生自最大憾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