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江都有幾個郡秋糧忽然了一,發函去問,說是雨水延期,轉運不及,要等到春日上計時一併送來……你們去江東催一催。”白有思面無表的複述了一遍。“你是說,趙督公是個大好人,或者是個弱之輩,他接任後,或主或被脅迫,將行宮裡的糧食,又放了出去,讓這七個郡的吏將糧食拿走,充當秋糧,以作差,然後今年宮裡的糧食空了,引得我們過來了……所以……但……”
說到最後,白有思明顯有些難以置信,卻偏偏不知從何反駁,以至於如此伶俐的人居然語無倫次起來。
“趙督公是不是好人本無所謂,關鍵是數字太巧了,而且也解釋了,爲什麼江都場,包括周公在的許多人態度都那麼曖昧,案子也完全清楚了。”張行娓娓而談。“但還是有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爲什麼趙督公和七個郡的吏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來做這件事,哪怕中間用了真火教做黑手……這就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因爲江東真的缺糧,那一的秋糧加上去,很可能會引起荒,甚至大規模叛的……缺糧的況下,糾結一個人是好人是壞人,是主是被脅迫,都已經顯得太無謂了。”
“道理是如此,可我還是不懂,爲什麼會缺糧?”白有思有些氣急敗壞了。
旁邊房舍,已經有小孩子再度哭泣了,而冠明顯警醒,卻不敢再哄。
“請巡檢帶我去江心洲上。”張行一聲不吭,站起來。
白有思盯住了對方,沒有酒罈和蘿蔔,而是抓住對方,凌空一躍,宛如一道流一般在雪夜中往前方江中飄去,飛到江心,此赫然有一個巨大的江心洲,洲上還有數個村落,一個市集。
“就是那邊,下面那個村落,挨著村頭那間房子的地方。”張行明顯早有準備,乃是搖搖一指。“前頭有棵樹。”
白有思早已經不耐,直接如一隻矯健的仙鶴一般飛落此,將自己的得力下屬扔下,然後催促不及:
“不要賣關子了,快說。”
張行沒有理會,而是立在樹下,指著樹前的一片空地,再度認真言道:“事很重要,麻煩巡檢丈量一下這塊地有多大,從這棵樹到那棵樹,四面都有田埂的,很容易量……”
白有思愣愣看了看對方一眼,但還是走過去,使出長劍,宛如變戲法一般,隔空使用真氣讓長劍迅速翻滾丈量起來,然後僅僅是片刻後便給出答案:“我的劍分毫不差四尺長,這塊地大約三畝不足……”
張行點點頭,就在樹下含笑盯住了對方:
“巡檢,你一直想弄清楚底,而這便是底的底了。”
“什麼?”白有思氣連連,似乎是在躲避什麼。“什麼底?”
“這個案子的底,爲什麼江東會缺糧?”張行籠著手平靜以對。“包括另外一個問題的底,困擾了天下人許多年的問題,那就是先帝爲什麼沒有龍證位?僅僅是因爲他是篡位嗎?
還有,比如說楊慎爲什麼敢反,爲什麼他和很多人,包括李樞那種聰明人都覺得他能事?
還有,爲什麼我這個鄉野之人,自從了東都後,總覺得這大魏朝過於違和,一會像是新朝初立,一會又像是王朝末年?
甚至,徐大郎那種東境豪強,爲什麼一定要跟朝廷爲敵?種種問題的底,都在你的腳下和劍下。”
白有思怔了許久,猛地看向腳下雪地,而下一刻,便隨著耳畔的一句話目瞪口呆起來。
“這塊三畝不到的地,早在先帝在位時,便在冊上丈量的清楚,是十畝整。”張行認真以對。
“不可能!”回過神來,白有思即刻反駁。
“這還不算,後面這戶人家,五口人,祖孫三代,兒子剛一年,便被認定爲兩戶……按照先帝定下的薄賦來算,他家的收,五都要用來稅。我問過胡大哥和秦二郎了,這個數字,在東境和河北是三半,在關隴是兩。”張行繼續言道。“之所以如此,跟當日先帝滅東齊與南陳的順序有關,先帝滅東齊和南陳後,各自一而再,再而三強調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求各個州郡地方清查田畝,點驗戶口,不許有世族豪強有半點藏,誰若做不到,即刻抄家殺頭。”
“你是說,離得遠,先帝疑心重,不能查驗,所以迫過甚,下面的吏也只能順著他的心意誇大,最後不得不送上數倍於實際田畝的賦稅,這也太荒唐了……”白有思有些被氣笑了。“爲什麼沒有忠臣告訴先帝?”
“先帝真不知道嗎?”張行戲謔以對。“今年中原遭了戰,南衙的相公封鎖了州郡,卻不救濟,練地跟什麼似的,你以爲是哪裡來的政治傳統?而且我在靖安臺,清楚看到,先帝晚年,愈發苛刻,竟然制定了盜倉一文錢、一斗糧殺人抄家的律法……以至於有丹高手看不下去,攔了朝廷文書,喝問先帝,自古可有一文錢而殺人的朝廷?”
“爲什麼沒反……”白有思繼續質問,但只問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江東這裡,先滅了一次國,殺得人頭滾滾,菁華盡失,殺得江東連個宗師都無。”張行搖頭以對。“可即便如此,還是在先帝晚年釀了巨大,不然哪來的秋毫無犯的楊斌趁機在東南威信卓著?可楊斌只是言而有信、行軍有度罷了,可曾不殺人?而現在,纔多年,居然又有真火教的一羣廢打著造反旗號,輕易獲得民心,偏偏卻又與府和諧共?還有,爲什麼江東人看到我們要嚇那個樣子?”
雪花下,白有思長呼了一口氣來,半日不能勻。
但張行還是攏手說了下去:“因爲被殺怕了、殺了,不敢反了,反就是個死……巡檢,事就是這麼簡單,你何爲?”
PS:謝新盟主江江江德福大佬……這一章不好分,所以晚了,而且說實話,晚上真未必有了,大家見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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