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青小丫鬟匆匆穿過走廊,到了惟芳園院門前才放慢了步子,兩個守門婆子見是自院的人,便沒有起來,繼續坐在一旁暖和的牆下曬日頭。
小丫鬟也沒理會二人,直接進去了。
著那丫鬟背影,瘦臉婆子小聲道:“從早上到現在,都跑了好幾趟了。”
矮個子婆子撇撇,將瓜子皮吐到手心,“侯府安生了這麼多年,如今大爺回來了,恐怕要熱鬧嘍,夫人邊這些小丫鬟總算有事幹了,就是不知是福是禍。”
瘦臉婆子笑了笑,幸災樂禍道:“反正無論如何都不到咱們。對了,我聽說大是個十足的大人呢,把夫人都比下去了。”
矮個子婆子繼續嗑起瓜子來,斷斷續續地說著:“要是不,能被大爺看上?可惜唯唯諾諾的,好像大爺讓往東走三步就不敢走兩步,這樣的子,也就剛親這會兒能把男人拴在邊,再過一兩年,大爺準膩了。”
京城裡人有的是,哪家的主母只看臉了?裡頭那位臉就夠出彩了,結果呢,侯爺本不往這邊來。有的有錢人喜歡人見一個一個,有的本不看臉,得合了人家的眼緣才行。
瘦臉婆子手,往邊靠靠,抓了幾個瓜子道:“那可未必,興許大爺跟侯爺一樣,是個長的呢?”
兩個婆子竊竊私語,上房裡頭方纔進去的小丫鬟正低低地說著話:“大爺院裡的陳管事出去了一趟,回來沒多久,那邊就備了馬車,大爺騎馬,大跟容夫人一起上了馬車,聽著是要去永昌侯府的。”
秦氏哼了聲,把懷裡雪白的獅子狗抱了起來,邊順邊道:“纔回來就去認親戚了,他倒是會討好人。看他人模狗樣的,我還以爲多厲害呢,沒想是個傻的,領著義母去見嫡親的姨母,他真做得出來。”
紫瑩坐在榻前錦凳上給捶呢,想了想道:“郭夫人向來與侯爺不合,對大爺也不聞不問,大爺或許是料到了,所以把義母帶了過去?不是說容夫人貌似那位嗎,大爺敬重義母,正說明心裡記掛著那位,郭夫人也許會改觀?”
秦氏一邊柳眉挑了挑,問小丫鬟:“可瞧見容夫人長相了?”
小丫鬟搖搖頭:“戴著帷帽呢,我也沒敢靠得太近。”
故弄玄虛,一個婦人,有啥好遮掩的?
秦氏面不屑,又問:“侯爺呢?”
“侯爺一早就出門了,不知去了哪裡。”小丫鬟聲音低了下來,惴惴瞧了秦氏一眼。整個侯府,除了惟芳園還有侯府花園等誰都可以去的地方,們能自由出的地方並不多,像侯爺的正院原夫人住的馨蘭苑以及大爺的竹軒,們本進不去,想打聽消息,守門婆子一個眼飛過來,便把所有話都堵了回去。起初有膽子大的開口問了,結果被人家提到侯爺邊的趙管事面前,直接賣了。
秦氏也想到了馨蘭苑,那是想去一直沒能進去的地方,趙允廷看得跟寶貝似的,也不知這次趙沉用了什麼理由讓他鬆了口。思及此,早上因爲趙允廷替說話生出來的那點開心就沒了。秦氏煩躁地擺擺手,紫瑩心領神會,從荷包裡拿出一塊兒碎銀子賞了小丫鬟,示意下去。
外面又安靜下來,看看閉上眼睛的主子,紫瑩小聲道:“夫人不用擔心,大爺回來也影響不了什麼,聖上不可能把被先帝親口削奪的世子之位再賞給大爺,侯爺又只有三爺一個嫡子,哪怕現在心裡有些疙瘩,過兩年還是會給三爺請封世子的。夫人安心等著便是,等三爺當了家,其他的還不是夫人說了算?”
侯爺一直不喜歡夫人,夫人如今只能靠三爺,只要夫人不犯錯,規規矩矩的別再犯侯爺逆鱗,侯爺再不喜也不能怎麼樣。夫人地位保住了,們這些伺候的丫鬟纔有好果子吃。
安心等著?
秦氏放開手裡的狗,側轉過去,慢慢睜開了眼睛。
趙沉回來就是搶世子之位來的,如果涵兒好好的,世子之位當然不到趙沉,萬一涵兒出了事,侯府只剩趙沉一個嫡子,趙允廷又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堅持幾次聖上說不準就答應了。
爲今之計,只能儘快綁住趙允廷的心,讓他更加關心涵兒的安危,不給趙沉陷害的機會。外頭,父親鎮守西北,雖有兵權,卻解不了的近憂,若能再找一個靠山就好了,幫震懾趙沉,甚至是趙允廷。
只可惜以如今趙允廷的地位,能震懾他的靠山不好找啊……
秦氏著窗子發起呆來。
慢慢來吧,只要有心,總會有機會的。
~
永昌侯府門外,郭寶珠領著丫鬟早就等著了,郭夫人並沒有出來,只讓邊的管事嬤嬤陪著姑娘一起出來接人。
沒等到趙家的馬車,倒是看到自家的馬車拐了過來。
“是二夫人。”管事嬤嬤站在郭寶珠一側小聲道。
郭寶珠專心著巷子口,彷彿沒聽見。
馬車慢慢停下,郭家二夫人許氏下了車,側跟了個與郭寶珠年齡相近的姑娘,細長眉鵝蛋臉,淡妝素,跟斗篷上繡的梅花相得益彰。姐妹倆目相對,郭寶煙淺淺一笑,走過來問道:“妹妹站在門口做什麼?”
其實兩個人相差只有三個月而已。
郭寶珠並不喜歡這個堂姐。
原因無他,只因郭寶煙跟母親一樣喜歡梅花,首飾也大多雕梅花狀,就連舉止儀態都肖似母親,只比母親笑些而已。以前郭家宴請或眷一同出去做客,旁人都打趣說跟郭寶煙出生時是不是抱錯了。
就爲這個,郭寶珠有段時間刻意收斂了子,儘量表現地跟個大家閨秀似的,可是沒過幾天就堅持不住了,渾不自在。郭寶珠委屈極了,再加上那時候年紀小,難過起來忍不住跑到母親前哭問,是不是真跟郭寶煙抱錯了。
郭夫人只讓自己觀察許氏,看看兩人有沒有相像之。
郭寶珠認真地盯了許氏幾天。許氏尖酸小氣碎,許多婦人明面上跟客套,許氏一轉們背地裡便諷刺起來,據說就連的嫂子惠安侯夫人都不待見這個小姑子。
郭寶珠很懷疑郭寶煙是不是也嫌棄親生母親,所以跟娘看齊。
此時郭寶煙問話,郭寶珠不想跟解釋,隨口謅道:“不幹什麼,今天日頭好,我在這曬日頭呢,姐姐二嬸快回屋吧。”
郭寶煙點點頭:“嗯,那你待一會兒就進去吧,將近年關,各府都有莊頭掌櫃送年貨,街上人來人往,讓人瞧了去不好。對了妹妹,姑母送了我一匣子珠花,是江南送來的新樣子,等會你去我那裡挑兩朵?”
惠安侯只在祿寺領了個虛職,本卻很明,家裡幾鋪子生意格外紅火。惠安侯夫人是江南族,雖說如今家中沒有大,家境卻殷實,聽說陪嫁鋪子合起來每年都有數千兩的進項,這夫妻倆可謂是富得流油。
惠安侯府出來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可惜郭寶珠不稀罕,爹爹疼,想要什麼沒有,不至於跑去人家屋裡地挑東西。
隨口應付過去,郭寶珠沒了繼續跟說話的心思,目再次投向巷子口。
許氏見了,心思一,朝兒使了個眼,笑道:“寶珠看什麼呢?今天有姐妹過來玩嗎?”
郭寶珠悄悄翻了個白眼,剛想隨便打發過去,前面巷子口忽然轉過來一輛馬車,隨著馬車整個轉進巷子,馬車旁邊騎馬的男子也映了眼簾。只見他頭戴玉冠,一雨過天青的錦袍,腳踏黑靴端坐於馬上,在這寒風裡越發顯得風姿颯爽。待他離得近了,長眉眼面若冠玉脣若塗丹,竟是罕見的男子!
郭寶珠瞪大了眼睛,手指著馬上的男人:“姨兄,你是姨兄?”就算忘了兒時記憶,甚至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姨兄,單看他酷似延平侯的面容,也夠讓確定了。
趙沉勒住繮繩,笑著打量門前單獨站在一邊的小姑娘,“寶珠?”
隨著這一聲,郭寶珠興地差點跳起來,歡快地跑了下去,停在剛剛翻下馬的男人前,上上下下肆無忌憚地端詳,忍不住笑,“姨兄,你,你怎麼長得比我哥哥還高啊,你明明比他小的,還有,你,你人也比哥哥好看!太好了,終於有人把他比下去了!啊,淨顧著跟你說話了,嫂子呢,快請下來看看!”
笑得真誠,喊得親熱,跟記憶裡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一模一樣,趙沉心裡有了些底氣。若只有他自己回來,親戚們對他是好是壞他都不會太在意,可他有了妻子,還是希妻子有說得來的夥伴的,目前看來,郭寶珠應該算一個了。
他沒有看那邊盯著他們這邊的母,轉走到馬車前,挑起車簾道:“義母,阿桔,下車吧,寶珠也在。”
阿桔有些張,一旁寧氏拍拍的手,阿桔點點頭,低著頭探出了馬車。
整齊安靜的侯府門前,一個穿硃紅襦襖婦人裝扮的子慢慢探了出來。當擡起頭,領口一圈雪白狐,耳邊輕晃的紅寶石耳墜襯得香腮白裡紅。當看向馬車前的男人,眼裡流的彩瞬間把旁觀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當地垂下眼簾,那天生的.風讓人不由盼著再擡眼看一看,而當把纖纖素手搭在男人修長白皙的大手上,被男人反握住,力量與弱自然無比地契合在一起,而這一男一,也了天造地設的一對。
郭寶珠呆呆地看著,心裡不自覺地涌起一種甜,爲姨兄而甜。
郭寶煙卻生出了別樣的滋味兒,就像雲破月初時心跟著明朗,轉瞬又蒙上了影。怔怔地看著那個讓纔看一眼便不由心跳加快的朗月一般的男子,再慢慢看向他邊並未被他的氣度遮掩風華的子,最終垂下了眼簾。
延平侯府的嫡長子,原來是這樣的。
不曾見過延平侯,只知道那是當年京城最出的男子,惹得國公府的兒千方百計要嫁過去。曾經覺得秦氏淺,今日見了趙家男兒,突然有些理解秦氏的心了。
男人好看這樣,就像是珠寶,沒有得到的能力也就罷了,但凡有,肯定會想辦法得到的。
可惜,既沒有能夠讓不顧世人詬病搶人的家世,也沒有那個姑娘命好,早早遇見他,嫁了他。如果,如果早點遇到,是否也有機會?
郭寶煙再次看了男人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沒有如果,註定與這男人無緣。
不聲地退到了母親後。
許氏則驚訝地走了上去,打斷郭寶珠對阿桔的讚歎,看著趙沉問:“你,你是寶珠的姨兄?”趙沉的字是他滿十歲時趙允廷起的,除了趙家人,和趙允廷在談裡過的人,旁人並不知道,因此許氏只能用關係稱呼他。
趙沉微微頷首算是迴應,對阿桔介紹道:“這是永昌侯府二夫人。”他小時候見過許氏,就算沒見過,大概也能猜出來。
阿桔早已將與趙家沾親帶故的眷份背,馬上對上了人,知道許氏屬於不需深的那類,便欠福了一禮,笑著請安:“二夫人好。”
許氏拉著手,連連點頭,“不錯,侄媳婦生的真好,滿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了,寶珠我二嬸,你也別喊二夫人了,就隨寶珠喊我二嬸吧。”說著回頭把郭寶煙了過來,“這是寶珠姐姐,小名寶煙,以後侄媳婦閒著無趣,把寶煙姐妹過去陪你說話吧。”趙家可是京城裡的新貴,風頭正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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