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跟阿桔笑著下了馬車。
阿桔看看面帶微笑淡定從容的婆母跟丈夫,知道他們是打算等姨父姨母過來再說的,便沒有聲張,扶著寧氏胳膊進去了。還沒坐穩,外面馬車聲又起,阿桔不由看向趙沉,趙沉微微頷首,一大早他便打發陳平去周家遞了信,來的時間剛好。
小柳氏一進屋便疑地問趙沉:“承遠你說有大事要說,到底是什麼事啊?”
林賢夫妻面面相覷,齊齊看向趙家母子。
趙沉看向阿桔,阿桔心領神會,請寧氏去裡屋,然後上母親姨母都過來,林竹也主湊了過去,這樣眷們隔著簾子就能聽到外面的談話。柳氏小柳氏越發困,寧氏跟柳氏並肩而坐,歉疚地道:“親家母,你先聽承遠說,聽完了你們怎麼生氣都是應該的,我們母子誠心道歉。”
柳氏臉大變,不可置信地看向長,難道,難道婿做了對不起兒的事?
外頭林賢沒聽到寧氏的低語,可是眼看著趙沉跪了下去,他雙一下子就了,宛如噩夢重現。當初孟仲景下跪退親,莫非這個婿也辜負他兒了?
“承遠,你,你到底做了什麼?”林賢勉強保持鎮定,掩在袖子下的手卻攥了拳。趙沉提親時的保證猶在耳側,這才親一個多月,要是他真的辜負了阿桔,他打不死他!
周培同樣面鐵青,一側周蘭生眉頭微蹙,林重九則滿面擔憂。
趙沉的心其實也懸著,在親爹面前都沒有過這種張忐忑時候,儘管阿桔已經被他哄好了,可面前這位是岳父大人,他哄妻子的手段在岳父面前完全沒用,唯有以實相告,而林賢會如何選擇,私底下想著有七分把握,真跪在這兒了,生生變了四分。
他在那兒張不安,林賢等得不耐煩了,忍道:“爲何跪我?難道你也跟孟仲景一樣?”
趙沉愕然,看看岳父臉,馬上猜到他誤會了,忙解釋道:“不是,我跟阿桔好好的,只是,婿一直瞞了您一件事,今日特意前來告罪。”說著將一真一假兩份婚書拿了出來,送到林賢手中,“岳父請過目,您看過之後便明白了,只請岳父掛念,切莫怒。”
聽說不是對不起兒,林賢的心頓時落回了一半,狐疑地接過東西,展開。第一張是婚書,趙沉前來迎親那日他看過,他皺眉看了趙沉一眼,再次打開第二份,纔看到第一行,眼睛便瞪圓了。
周培見他眉頭越皺越深,擡腳靠了過去,與他一起看。
婚書上待了夫妻倆真正的出籍貫……
知道里面岳母還在等著,趙沉垂下眼眸,將自己世儘量簡短地說了一遍,沒有提父親母親的恩怨,只從國公府迫開始,解釋母子爲何會姓埋名住在鄉下,爲何他大婚父親只能面一日,然後便是現在朝廷的況,“岳父,秦思勇駐守西北,秦家在京城再無人可用,我們現在回京,在外無人仗勢欺凌,在秦氏只佔一個虛名,本無權管束阿桔。請您放心,承遠定會護好阿桔。”
這些都是趙家的恥辱,他不想說,但他必須說,將自家的恥辱說給人聽。
這麼多年,父親在京城就是個笑柄,連妻子都保不住。可父親過來了,他協助唐文帝扳倒了秦家,堵住了那些人的,證明了他不是徒有外表任人宰割的庸人。今時今日,不用父親提,趙沉也知道,父親還會繼續跟秦思勇鬥下去,直到當初欺他的人徹底消失。
父親是笑柄,他也是笑柄,只能避居鄉下躲著秦家,如今看秦家幾乎敗了,纔敢明正大回京。
笑柄又如何?
他也不願躲,不想躲,他也想做個頂天立地的嫡長子,可他有資格有底氣嗎?他不躲,一直住在侯府,不提他年力微時會不會被人害死,母親就得孤零零在這邊住這麼多年,趙沉難以想象母親一人困在這小院,有子卻不能看的淒涼。
假如能重來一次,他依然會躲,會保住命,避居鄉下奉養母親。
但他不會白躲。
知恥而後勇。他回京城,隨人笑話,早晚有一天,他會讓那些嘲諷他的人都閉,等他了人上人,這些過往誰還會記得?就算記得,誰敢在他面前提?
不爭一時,爭一世。
~
事說清楚了,林賢沒有打趙沉也沒有罵他,跟他在書房裡長談一番後,只讓趙沉陪寧氏先回去,他們一家人要好好商量。他現在腦子裡有些,不想因爲一時生氣說些事後可能會後悔的話,畢竟長已經了趙家婦,不是一句斷絕來往那麼簡單。
趙沉沒料到是這種結果。或許他該料到的,可昨日阿桔答應他了,他太高興,只想著岳父岳母會詢問阿桔心意,卻沒料到他們要留阿桔在孃家住。
他看向阿桔,眼底帶了一懇求,自己都說不清是求無論岳父岳母說什麼都不要變心,還是求跟自己一起回家。親一個多月,除了回門那次,兩人一直睡在一起,即便來月事,他也是抱著睡的,用他的大手隔著中給暖肚子。
阿桔看出了趙沉的擔心,想說點什麼,前父親忽然回頭,讓進屋裡去,語氣不容拒絕。
從小到大,父親對沒有如此嚴厲過,阿桔不敢拂逆父親的意思,況且出了這種事,六日後就要跟家人分別,阿桔心裡也是願意留下來的。至於趙沉,阿桔相信父母會同意跟他走,所以兩人分別幾日也不算什麼。
到底還是怕他多想,進屋門前,阿桔回頭看了一眼,趙沉果然在看,不顧邊有人眼地著,竟顯出幾分可憐。阿桔心又無奈,朝他點點頭,眼看父親似乎要回頭過來,再也不敢耽擱,挑簾進去了。
趙沉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進去了。
見他這般神不守舍,寧氏暗暗嘆氣,轉對柳氏道:“那我們先走了,明日我再讓承遠過來。阿桔是個好姑娘,我真心喜歡這個兒媳婦,提親時瞞份我與承遠都有錯,只盼親家母看在承遠對阿桔一片執拗癡上,原諒他一回吧。”
“娘,你不用替我說話,當初你再三勸我稟明實,是我擔心阿桔不願嫁我才騙了岳父岳母。”趙沉收起心中不捨,深深朝林賢夫妻賠了一禮,“岳父岳母,承遠知錯,只是承遠認定了阿桔,以後每日都會過來賠罪,直到二老願意讓阿桔隨我走爲止。承遠知道岳父岳母此刻不願見我,那我先送我娘回去,明日再來請罪。”
言罷轉,扶著寧氏往外走,寧氏歉疚地看了柳氏一眼,隨他走了。
柳氏心中複雜,與丈夫周培夫妻一起出去送他們。
馬車遠去,林賢看看妻子親人,自己去了書房。
午飯他也沒有用,周培臨走前去找他,兩人說了會兒話,林賢出門送人,送完人接著去書房發呆。晚上一家人用過飯,林賢將阿桔留在了邊,林竹姐弟也想留下來,被他打發走了。
柳氏收拾完廚房回來,就見這父倆分東西坐在炕上,一個扭頭窗外,一個低頭子呢。柳氏嘆口氣,關門上炕,將長手中針線拿了過來,“天都黑了,你爹子又不是不夠穿,不急著給他。”
阿桔不由地看向父親,正好林賢也看了過來,父倆目相對,都迅速避了開去。
其實若論父,在林賢心裡,兩個兒當然不分高低,但兒們格不同,父間平日裡相形便也不同。像林竹,最會撒,常常往林賢上撲,林賢高興的時候會笑著腦袋,生氣的時候也能瞪眼睛訓斥。可阿桔不一樣啊,除了小時候那幾年會跟父親撒,七八歲開始就穩重起來了,會給他子洗裳,會在他忙碌一天回家後給他端飯倒茶,卻不會抱著他求爹爹給買好看的裳首飾,不會因爲跟弟弟鬧彆扭跑到他面前告狀。那麼懂事,本不用他這個父親擔心什麼,大多時候林賢都是吩咐長做事,誇讚長懂事,給長買了東西直接給,長一笑,沒有更親暱的作。
有時候看見長跟孃親暱,林賢心裡多有些泛酸,可長自小便不黏父親,他也沒辦法。
看看兒到一半的子,林賢試探著開了口,“阿桔,你跟爹說實話,承遠對你到底如何,你想跟他去京城嗎?”
阿桔目則落在母親握著的略顯糙的手上,輕聲答道:“他對我好的,我,我也想跟他去。爹,娘,你們別擔心,到了京城我會努力照顧好自己的。”
柳氏不知道該說什麼,看向丈夫。京城那些事不懂,只看兒的心意,聽丈夫的決定,如果父倆意見不一,再想辦法調解。
林賢心中複雜。
木已舟,再追究趙沉的那些欺騙已沒有意義,更何況趙沉騙他們,也是擔心他們因爲他的門第拒婚。換那自命清高狗眼看人低的紈絝子弟,本不必瞞,早就亮出份好讓他們這等鄙村人費心結上去了,趙沉瞞份,正說明他會看人。再說趙沉對兒的心意,單看他肯下地幹活,林賢便信了,至現在,趙沉對兒是真心的。
但親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到趙家,即便他父母都同意了,還有很多煩心事夠兒頭疼的。
“阿桔,你可想過,咱們這種人家進了侯府,趙家的那些親戚,平時走的家夫人小姐,都可能看不起你?”雖然不想讓兒難過,林賢還是點了出來。
門戶之見自古便有,當年他去鎮上讀書,鎮上有錢人家的孩子看不起他,他去城裡考秀才,一布裳,同科的考生見到他也會嗤之以鼻。他是男子,也是被看低的次數多了才漸漸淡然之,姑娘家臉皮那麼薄,被人嘲笑了怎麼辦?這種天生的差別,不是男人的寵就能彌補的,兒一旦自卑,往後只會越來越擡不起頭,時間長了畏畏束手束腳,連此時的淳樸也沒了,趙沉能喜歡?
“還有,承遠那種份,萬一過幾年他看上別人,納妾怎麼辦?”見兒低頭不語,林賢索一次把話說個清楚,“你不要聽他現在再三保證,男人的話大多靠不住,村裡人沒錢養小的,村裡也沒有那種風氣,可趙家不一樣,回京城後,承遠平時接的公子哥們都有通房小妾,誰能保證他不會心?”
這話就太重了,柳氏即便心裡認同,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你別一竿子打死,妹夫家裡也不錯,還不是隻守著姨母過了?承遠對阿桔好,未必做不到。阿桔別聽你爹的,別先懷疑承遠,只是你爹前面說得對,你去了京城,被人家看不起怎麼辦?”
屋燈昏黃,父母一言一語都是關心,阿桔握握母親的手,擡頭對二老道:“爹,娘,這些我都想過。我出擺在這裡,旁人看不起我我也沒辦法,但我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什麼好丟人的,別人嘲諷我我也不會往心裡去。至於他,我都已經嫁給他了,眼下因爲懷疑他往後有人而分開,我不甘心。現在他對我好,我就想跟他試試,能過一輩子最好,若他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回京城後肯定很快就變心,那時我再回來,反正不是和離就是休妻,早一年晚一年沒什麼區別。到時候爹孃讓我再嫁也好,養我一輩子也好,我都聽你們的。”
平平靜靜地說完,才十五歲的姑娘,話裡卻有了跟年紀不符的通。
柳氏忍不住落下淚來,抱著兒哭道:“都怪娘不好,一次兩次都識不清人,連累你沒有安生日子過。”長最想要什麼,沒有誰比更清楚。
阿桔自己哭過了,可不想惹母親哭,連忙安道:“娘你別這麼說,他對我好的,我,我心裡也有他,心甘願跟他走,你別說得我好像掉了火坑似的,興許他會一輩子都對我好呢?”
關係到兒的終,柳氏馬上把眼淚憋了回去,“對,我們家阿桔命好,往後日子肯定順風順水,將來做讓所有人都羨慕的侯夫人!那時候娘也跟著沾!”既然兒想去,就該說些吉利的。
阿桔笑了,抱著母親道:“嗯,等我做了侯夫人,娘就是侯夫人娘了,多人都羨慕不來的!”
母倆互相安,臉上都帶了笑,林賢被妻的笑容暖了心,也笑了:“行,既然你信承遠,爹就也信他一次。阿桔啊,承遠提議我參加明年秋闈,他給我引薦先生,爹以前不想考,現在爲了你,爹說啥也要考上,哪怕只是個小,說出去你也有些面子,運氣好的話爹落在京城,咱們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他才三十又三,不算老。
爲了妻子兒,再拼一把又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估計就會到京城了,哈哈,我自己都好奇自己會寫出什麼樣的豪門故事來,這是佳人的嘗試,不管功與否,佳人儘自己的努力寫好,希不辜負大家的喜歡吧。
謝謝姑娘們的地雷,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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