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生厭惡地盯了他一眼，開門走到了院子裡。他心裡真是懊悔，今晚本不該去取那些藏在自家窖眼的東西。當張三姑家起火時，鎮上大部分人都趕去撲火了。他想趁這個機會去取回剩下的幾樣東西。

他抱了東西從窖眼裡出來，匆匆跑出那片菜地時，忽然跟一個人撞上了。東西掉了下來，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心慌不已，趕彎腰下去拾撿。

不遠的火沖天，照亮了半邊天空，彷如白晝一般。這時，他匆忙擡頭一看，沒想到居然是一臉通紅的香樟！而香樟手裡不知何時撿起了一隻特別貴重的碧玉玉佩！他手去抓，香樟卻退後半步，搖晃著手裡的玉佩笑道：“你哪兒來這麼貴重的玉佩？”

“不用你管！這是我的東西！”

“你的？哼，當我沒見識是吧？我可是城裡古玩店的常客，這是和田碧玉，價值千兩，又刻了牡丹雀鳥紋飾，是子佩戴之，豈會是你的？哦，我曉得了，是那些盜墓賊留下的吧……”“還來！”吳良生上前奪下來玉佩揣進了懷裡。

“吳良生，原來你賣了盜墓賊留下的東西才如此風地回來！你哪裡是做了啥大買賣喲！”

“那你呢？”吳良生盯著他那被酒薰紅了的臉說道，“你咋會在這兒？你剛纔從那邊跑過來，莫不是那火是你放的？”“胡說！”香樟立刻否認道。

吳良生看出了端倪，指著香樟輕聲喝道：“果然是你放的！你分明就心虛了！鎮上誰不曉得你恨毒了香草！”“你你……你要說了，我就告訴所有人你幹了這斷子絕孫的買賣，你家在鎮上擡不起頭來！你我如今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跑不，你也跑不！”

就這樣，吳良生只好把香樟帶回來，並在香樟的授意下做了他不在場的時間證人。吳良生一想起屋裡那可惡的香樟，就心頭作惡，只盼著他早點能滾出自己的家。

第二天天未亮香樟就起了牀，衝吳良生說道：“我這就走了，你安心了，可我得提醒你一聲，莫忘了你我是拴著一繩子的螞蚱！”

吳良生背對著香樟說道：“快走吧，沒空閒跟你說這些事！”

“哼哼，你好好用那些盜墓賊留下的東西吧，小心斷子絕孫吶！”“滾！”

香樟不屑地瞟了吳良生一聲，開門出去跟院子裡的吳氏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出門了。

聞著早晨清新的空氣，香樟神清氣爽，好不暢快！他心想，不但燒了香草家的後院，還得了吳良生十五兩銀子呢！唯一讓他覺得可惜的是：昨夜裡拿了神位上的那瓶酒喝得迷迷糊糊的，沒能找準香草家後院，反倒點了張三姑家後院的柴堆。他輕輕哼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算那張三姑倒黴，哼！”

他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被人從後面捆了手，塞了，蒙了眼，裝了口袋，嗖嗖嗖地扛走了！他一時驚慌不已，使勁蹬，想喊也喊不出聲來。

顛簸了一會兒後，他忽然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他費力地手抓了裡的布糰子和罩眼的黑布嚷道：“是誰？是誰綁我的？我可是有功名在的秀才，你們想咋樣？”

喊了兩聲，聲音十分空曠，外面黑乎乎的，著一亮，就像在某個山裡似的。香樟慌了神，六魄去了四魄，瑟瑟發抖地喊道：“快放了我！要不然……”

“要不然咋樣啊，秀才相公？”

沒想到口袋外面傳來了小滿的聲音。香樟使勁踩蹬口袋喊道：“張小滿！我聽出來了是你！你找死嗎？居然敢綁了我？我爹孃曉得的，有你好的！”

“沒錯，是你張小滿爺爺在說話呢！那又咋樣？你只管敞開嗓子嚷，在臨死前你多吼兩聲算是我給你恩惠了！”“啥？你……你要殺我？”香樟一聽死字，全都嚇和了。

“哼！”小滿的一隻腳踩在了香樟上，怒氣道，“你以爲我們不曉得昨晚那火是你放的？你讓吳良生幫你說兩句話就可以跑了嗎？哼，夥計們，先揍他一頓替老闆娘出口再說！”

七八個拳頭像雨點似的砸在香樟全各，疼得他嗷嗷直，彈不得。一頓拳打腳踢後，他哎唷哎唷地大道：“張小滿，你不得好死！你揍死我，你也要抵命的！”

“還嚇唬我呀？你該曉得朝坡這兒有個寒冰吧？你張爺爺特意給你挑揀了這麼個涼快的地方讓你死也舒服著死，對你夠好了吧？”

“你敢殺我？我可是有功名在的！”

“爺爺最瞧不上那些讀了一肚子幹不出半點人事的孫子！一會兒，爺爺給你一個痛快的，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小滿哥，不對啊，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吧？跟曹東殺豬似的！”旁邊一個夥計說道。

“你見過曹東殺豬？”小滿興地問道。

“見過，他我去幫忙呢！把那前後蹄子拿活套一捆，兩邊人一拉，豬倒下去後，就摁住上前往豬脖子上一捅……”

“救命啊！救命啊！”香樟被嚇得全直冒冷汗！特別是聽見那夥計說“往豬脖子一捅”時，覺自己脖子好像也被捅了似的。

“個屁！破嗓子也沒人理你！哼，這兒是寒冰，哪兒會有人來？閉上你那！”小滿對著口袋踢了一腳後繼續問那夥計，“接著呢？”

“接著那就嘩啦呼啦像溪水一樣流了出來，要不了多久，它準死……”

“哎喲，何必那麼麻煩呢，小滿？拿刀子捅多費力呀？我們還得挖坑埋人呢！倒不如省了那力氣直接丟河裡算了！他上次不也滾河裡嗎？只當他去河邊玩水進去的唄！”說話的居然是汪富順。

香樟嚷道：“汪富順，你他孃的也不得好死！出的啥主意呀？整死了我，你們也跑不！殺人償命，曉得不？”

“誰曉得是我們殺了你？鬼才曉得呢！”小滿說道，“我非得給大表妹家出了這口才行！前前後後尋了多絆子，總嫌不夠，還把人往死裡整！要不除了你，只怕往後就沒安生日子過了！”

“張小滿，你這個蠢貨！你就是香草邊的一條狗而已！讓你做啥你就做啥，真是蠢！”“夥計們，這事是誰你們乾的？”小滿問道。

“小滿哥！”幾個夥計齊聲回答道。

“跟你們老闆娘香草有一一毫的干係沒有？”小滿又問道。

“沒有！”夥計們又齊聲答道。

香樟已經嚇得魂不附了，說話聲音都帶著哭腔了：“我……我跟你說……張小滿……你真蠢！那殺人人人……殺人要抵命要坐……坐牢的，曉得不？”

“曉得啊！我姨夫和香誠香實還在坐冤獄呢，我要真人抓了去，只當給他們搭個伴兒了！”

“你你你……你不替你爹孃和妹妹想想？”。

“就算我不在，大表妹肯定會替我照顧得妥妥當當的！你廢話了，再費皮子我也不會放過你的！”小滿又往香樟上踏了一腳問道，“這會兒是不是可後悔了？那火到底是從張三姑家起來的，又沒從我大表妹家後院起，燒了也不過三四間舊房子，心裡是不是特別不舒坦啊？”

“張小滿，你是個千年的王八萬年的，你不得好死！”

“喲喲喲，秀才相公，多讀了那些書，罵人就不能帶點文采？比如那之啊者啊啥的，整兩句我們這些沒讀過書的開開耳？可惜啊，你沒那個機會再放一次火了，等著到閻王殿裡跟閻王玩火去吧！”

“你他孃的張小滿！我逃出去了，我指定再往後院放把火，非得放準了！”

“你有這膽子？你只有那往陳銀兒懷裡滾吃的膽子吧！”

“我昨晚都放了一回了，還怕第二回！你要是整死了我，我做鬼也會放鬼火來燒家的！”

“你就那麼恨我大表妹？”

“就是個禍害！當初在墳頭上打了我一掌，讓我在祖宗面前丟了臉，這口氣我一定要掙回來！”

“哦，你恨就恨吧，整人家貞貞做啥呀？貞貞纔多大的孩子呢？”

汪富順忽然道：“提起貞貞的事，老子就是氣！那香明真他孃的不是個東西，問他家討要了些銀子和東西，這事就作罷了！放著這混蛋逍遙法外，往後我們的娃兒還能安心在鎮裡鎮外玩兒嗎？可不得結果了他，省得往後再禍害我們的娃兒！”

香樟忙喊道：“我又沒捂死！不是好好地活著嗎？我哪曉得那麼一下子就捂暈過去了！”

“小滿，你跟他羅嗦啥呀！懶得廢話，直接擡出，扔那外面的糞坑裡了事！還不用去找那乾淨的河淹他，省得糟蹋了那河水！”

“不急，先坐下喝口酒養養神。大家記住了，一會兒扔得時候給他把堵上，省得糞水進了他的，把他大秀才肚子的墨水打髒了！”張小滿說完，幾個人一陣狂笑。

香樟全已經大汗淋漓，虛了大半了。他被捂在那口袋裡，滿臉是水，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了。他惶恐地聽著外面的人杯喝酒，笑嘻嘻地說著玩笑話兒。他開始哀求小滿：“張小滿，你就放了我吧！我可不想死呢！”

會悔晚撲。“你不死，我大表妹就要死，那可不！”

“我保準以後都不對付，行嗎？之前那些事全是我爹孃給出的主意呀！收整牢裡的三伯和香誠香實都是我孃的主意……還有還有，把三伯這一支逐出祠堂剔除族譜，那也是我孃的主意！”

“喲，莫不是你捂了貞貞琥珀，放火燒三姑家的後院子也是你孃的主意？哄誰吶！”

“那……那是我一時糊塗，喝醉了酒才讓豬油蒙了心呀！張小滿……小滿哥……富順哥……求求你們了，放了我吧，我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求求你們了！”

“你曉得錯了？”

“曉得了曉得了！只要你們放了我，我把兜裡的銀子都給你們，行不？小滿哥，我們說起來總歸是親戚呀！”

外面幾個人哈哈地大笑了幾聲。小滿拽了拽袋子說：“瞧著你這麼誠心，我就放了你吧！”“謝謝小滿哥！”

小滿一把布口袋揭開，香樟就迫不及待地從裡面爬了出來，大口大口地著氣兒，使勁拿袖子扇風。扇著扇著，他忽然覺得不對了，頭頂上罩著一個四四方方像是蚊帳似的黑布架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外面進了一些些線，好像站著很多人！

小滿拍拍手笑道：“可以拉下布了，這小子啥都招了！”

黑布忽然就落而下，香樟眼前忽然多了好些人：鎮長，香草，蒙時，許氏，張三姑，張遠，楊氏……那一刻，香樟嚇矇住了，瞪著一干人憤怒的人，再擡頭看看屋樑，忽然明白了這兒本不是什麼寒冰，是忠義堂！

“老孃今天要剁了他喂狗去！”張三姑已經抹開袖子準備衝過來了。

“我不要你那些臭錢，我要給我閨討個公道！”楊氏同樣氣憤難平。

鎮長忙張小滿等人把全無力一臉茫然的香樟護住了。他擡手示意圍觀的人安靜下來，說：“不必著急，這事不能私刑，他好歹是個秀才，送縣衙吧！”

“那可便宜死他了！”張三姑悲憤道，“我那房子咋辦？我那些東西咋辦？我一家人還要過日子呢！”“你放心，張三姑，等到了縣衙大堂裡，縣大老爺自然會爲你們做主的。到時候，該賠的賠，該罰的罰！”鎮長勸說道。

jiang氏話道：“娘，我們沒住去，只管上他家住著，啥時候把東西和房子賠給我們了，我們再走！”張三姑點頭道：“這法子不錯！”

這時，香樟緩緩地從混沌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他瞪著一旁站著的香草嚷道：“你這死丫頭又整我！是你出這鬼主意的是不是？”香草輕輕地搖頭道：“你若不我，我也不會想出這招夜審郭槐的法子。香樟，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不必再說了，把香槐押到縣衙門去，一切由縣大老爺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