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的軍營,除了一開始有幾個士兵驚慌逃竄,現下卻是平靜得詭異,哪怕是士兵們方才正在沉睡,這麼大的火,這麼大的靜,他們也該驚醒了。
甚至……營帳門前的士兵上著了火,依然是筆直站在那里,一不,如同木頭一般。
甲一臉一凜,高聲吼道,“中計了!撤退!”
“傳令下去,全軍撤退!”
甲一邊的士兵奔跑高呼,“傳將軍令,撤退!”
“傳將軍令,撤退!”
……
撤退的聲音湮沒在龍衛們轟然高的喊殺聲中,他們滿腔熱地往山下狂奔,眼中是嗜的興,猶如野見到了待宰的獵。
甲一形如電,飛掠到山谷底部,他厲聲吼著,“中計了,撤退!”“撤退!”
山谷底部,營帳、草木在燃燒,發出噼啪的裂聲,濃煙滾滾,散發著松木香氣,混合著濃重的煤油氣味——這并不是他們箭矢上那點煤油所能達到的濃度,軍營里灑滿了煤油,遇火便燃。
鬼面將軍不但預料到他們會從后方繞進山襲,甚至預料到他們會火攻。
甲一心中懊惱,自己還是低估了鬼面將軍的狡詐。他該,以不變應萬變,在中途等著截殺鬼面將軍!
忽而,在山谷中疾奔的龍衛有的猛地摔倒在地,有的腳步踉蹌虛浮……
甲一面驟變,煙中有毒!
他用面巾捂住口鼻,抓著一個又一個的士兵嘶吼,“撤退!”“捂住口鼻,撤退!”
……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倒下的人特來越多。
箭如驟雨飛蝗,從對面的山腰傾斜而下,他們無可藏,如同待宰的羔羊。
原來他們才是獵。
恐怕,其他兩路兵馬,況也不容樂觀……
甲一力揮舞著劍,格擋著箭雨,恍惚間看著一個鬼面獠牙的黑影持劍向他撲來。
他形遲鈍,已經沒有能耐躲開這劍氣剛猛的一劍。
鋒利的劍鋒刺他的膛,他聽到了那人振臂高呼,“你們的首領已經被殺,若肯投降,本將軍饒你們不死!”
“繳械投降,饒你們不死!”“繳械投降,饒你們不死!”
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從對面山上排山倒海般了下來。
甲一雙手握著口的劍,渾然不覺那劍鋒已經割破掌心,死死盯著那人的面,“你是誰?”
到底是誰,能有如此厲害的兵法,在他面前布下如此迷障。
放眼整個大周,擅用兵法的將領不過那麼幾個,比如定國公韓鈞。
韓鈞目寒星,居高臨下冷冷盯著甲一,寒聲道,“原來是你。”
二十年多年前他的副將,田淮。
田淮的父親是老定國公麾下一員猛將,后來戰死沙場。年田淮不輸其父,智勇雙全,屢立戰功,后來了他的副將。
在滅楚大戰即將結束之時,田淮在他后出一支冷箭,若不是他反應快,堪堪避開要害,那毒箭怕要中他的后心。
若不是阿蔓送給他的一粒救命藥丸,他怕要當場毒發亡。
田淮放箭后以為他必死無疑,便趁茫茫的兵馬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些年他一直在探查田淮這個叛徒的下落,不曾想,竟在這里相遇。
他婿,果真是給了他紓解中惡氣的好機會!
甲一聽到那悉的聲音,雖中迷煙,頭腦混沌,可依然是忍不住心神劇震!
他抖,指著韓鈞失聲道,“你……你是……”
“對。”
韓鈞冷笑,“田淮,待你去了地下,看你如何面對田家列祖列宗的質問。”
韓鈞手腕一,那厚重鋒利的劍往前重重一送,旋了一圈往回猛地一,甲一猛吐一口鮮,口鮮噴濺。
高大的軀轟然倒地。
甲一模糊呢喃,“末將這是忠君……”
燕嶺山谷中,焦木、焦土、斷劍殘魂。
著甲胄的將士們置著龍衛尸首,還有一些識時務的、貪生怕死的龍衛,已經投降。他們則被捆綁結實了,再加上那松筋骨的毒藥,也不怕他們逃了。
韓鈞將刀劍歸鞘,大步離開山谷。
婿說,今日要讓他殺痛快了。
所以他接下來還很忙。
曠野中,守在燕嶺外圍的第四路,在看到燕嶺沖天的火和滾滾的濃煙,將士們歡呼鼓舞。
襲得手了!
接下來,他們便守在這里,等著截殺鬼面將軍的殘部就好!
果不其然。
他們很快就聽到了隆隆的馬蹄聲,猶如沉雷卷地。
敗軍之師,竟有如此氣勢嗎?
龍衛列陣嚴陣以待,可當看清對面在晨曦中黑的兵馬,如洶涌巨浪一般席卷而來,頓時大驚失!
形勢不對!
那麼山谷中的火和廝殺聲……龍衛們忽然意識到,或許被剿殺的那一方不是鬼面將軍,而是龍衛!
他們心神劇震,再面對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來的兵馬時,原本堅定的信念便有了搖。
在龍衛士氣低迷之際,黑兵馬不過瞬間便鋪滿了整片大地,迅速聚攏陣,如尖刀一般龍衛陣型。
兩軍刀兵相接,開始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晨曦中的曠野上,殺聲震天,染紅了東方的天邊。
鬼面將軍的兵馬常年在西北邊疆與強悍的西涼兵作戰,作戰經驗富,各種陣法變幻和相互配合得心應手,殺得酣暢淋漓。
而對面的龍衛,他們雖個個武藝高強,可因著要匿行蹤,平日里多是各自行事,缺乏練兵經驗,相互之間的協作配合更是說不上。在面對同樣強悍的兵馬時,龍衛的這個弊端便顯出來。
鬼面將軍的兵馬本就多于他們,陣法配合又有事半功倍之效,龍衛幾乎是出于被剿殺的狀態。
不出兩個時辰,龍衛一萬鐵騎,便死的死,降的降。
韓鈞面帶鬼面面,負手立在曠野中,膛中激著難以言喻的暢快。
這一戰打得漂亮(殺得痛快)。
他們不過四萬兵馬,損失不過數百,頃刻間便將兇悍的五萬龍衛擊潰。
打勝仗不算本事,以最小的死傷代價打勝仗,才是本事。
他這婿是有些本事的。
四萬兵馬,愣是讓趙承淵做出六萬兵馬的假象來,不但騙過了梁川大營、京郊大營和慶明帝,讓慶明帝將自己的龍衛幾乎都派出來了。
這些龍衛在皇宮四周零散分散,不好同時滅了他們。把他們引出京城,引深山,不就好辦了?
想起在山谷里立了大功的毒藥,韓鈞不由皺了皺眉。二十多年前和南楚戰時,自己沒吃這毒藥的虧。
不愧是上流著南楚人的,善毒這一點趙承淵和他外祖父一樣一樣的!
著甲胄的韓青走到定國公邊,低聲道,“國公爺,這兵馬數目似乎不對,差出來的那一萬……”
韓鈞看向京城的方向,沒有做聲。
他也是來了燕嶺時才發現,他婿原來已經在京城里做了安排。哼,連他這個老丈人都瞞著。
韓青從國公爺的眼神中看出了哀怨。
“國公爺,咱接下來如何?”
韓鈞心中的那不滿頓時煙消云散,道,“自然是哪里有戰事就去哪里。”
婿說,要讓他殺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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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明帝在書房等了一夜,等著前方的消息。
一直等到天大亮,方有一個暗衛跌跌撞撞跑了回來,臉灰敗,步履踉蹌。
他一進乾清宮門,人便跪倒在地上,“皇上……龍衛……敗了!”
慶明帝臉一厲,上前揪著暗衛的襟,厲聲問,“你說什麼?誰敗了?!”
他不相信,五萬龍衛會敗。
他們不是正面迎擊,是智取,怎麼可能會敗!
在慶明帝強大的威勢下,暗衛幾乎不上起來,他努力穩住心神,“山谷里全是毒煙,中計了!”
他一直跟隨在甲一邊,所以第一時間知曉中計,沒有沖下山谷,僥幸逃過一劫。
那些兵馬兇多吉,他也不敢在山中久留。他悄悄地躲過對方兵馬的搜尋,逃出燕嶺,趁著夜掩護逃回京城。
至于龍衛死了多,活了多,他哪里還有命等著去統計。
而在回京途中,發現駐守在山外的那一萬兵馬,正在經歷一場慘烈的圍剿。
到最后結局如何,他也不知道。
他看到有龍衛逃跑,不過逃跑的方向不是京城。龍衛,在鬼面將軍面前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
他們不但是兵敗,更是信念的崩塌,他們已經不相信自己還有機會戰勝鬼面將軍。
“不知道?”
慶明帝面目猙獰,睚眥裂,“朕養了你們十幾年,第一次用你們就全軍覆沒!你跟朕說不知道!”
他一把將人扔到地上,惡狠狠盯著他,“你說朕要你們何用!”
暗衛面恐懼,人尚未直起子,一把利劍便刺進了他的膛。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口的龍劍,那里鮮噴濺,紅得刺目。
他跟隨皇上十幾年……原來那些龍衛悄悄逃走,怕的不是鬼面將軍,而是皇上!
他忠心耿耿,冒死回來報信,皇上回報他的,便是這一劍。
龍劍倏然被拔走,暗衛口的噴涌如注,徹底帶走了他的生機。
慶明帝怒吼一聲,“來人!”
門外的吳儉和兩個林軍侍衛進門,他們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了,卻不敢出一異樣。
吳儉揮手,“抬走。”
侍衛低著頭,將暗衛抬出乾清宮。
吳儉則留了下來,尋來臉盆和布巾,一遍遍洗著染的地面。
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忙活了許久方將那腥清除干凈。
之后,吳儉便悄無聲息地立在一旁,屏住呼吸,唯恐惹怒了皇上。他可不敢指皇上對他會顧念從小長大的分。
皇上邊從小到大分的人多著呢,不都沒得什麼好下場麼。
慶明帝拖著滴的劍,頹唐地坐在龍椅上,一時還是不能相信五萬龍衛就這麼沒了。
那鬼面將軍到底是何許人?長了三頭六臂不!
他和甲一已經很小心,為何還是中了他的埋伏!偏他后來還加派了一萬兵馬過去,如今自己只剩下一萬龍衛!
若是鬼面將軍破城,這些兵馬如何擋得住他們數萬兵馬的鐵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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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大營兵馬分散守在京城外二十里。
大將軍營帳中,趙宸已經得了燕嶺那邊的消息。
雖說他這次是心甘愿地與趙承淵合作,但此時聽說父皇的兵馬全軍覆沒,聽在耳中還是頗不好。
李老將軍掀簾進來,快步走到趙宸對面。
“皇上的數萬兵馬全軍覆沒!殿下可聽說了?”
趙宸點頭,“知道。”
李老將軍神復雜,“竟敗了。”
連兵力強大的私兵都片甲不回,李老將軍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帶著京郊大營的將士們迎戰,會是什麼結果。
他自己死不足惜,他也從不畏死。
可三萬將士,為了一個昏聵殘暴的暴君去死,不值得。
李老將軍收斂起那一不忠的愧疚之心,沉聲道,“接下來皇上能倚仗的兵馬便是京郊大營,我們要如何應對?”
趙宸道,“設法避免京郊大營的將士們去無辜送死。”
李老將軍最擔心的便是將士們的命。
他自己叛君,可不意味著京郊大營所有的將士都肯叛君。京郊大營的將士們戍衛京城,忠君觀念深人心。比起邊關將士的大將軍至上,自己這個大將軍在軍中的威實則不足以讓他們誓死追隨謀反。
若他們真的與鬼面將軍的兵馬對上,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到了那種生死存亡的時候,鬼面將軍也不會對他們手下留。
三萬將士,他們不該死。
李老將軍見太子如此回答,正說道他心坎里,面微,“殿下可有法子?”
“有。”
確切說,是趙承淵有。
他有法子讓京郊大營所有兵馬毫發無損,便將皇宮拿下。
“太子爺,宮里來人了。”
營帳外傳來衛霄的聲音。
趙宸淡聲道,“讓他進來。”
來人是一個殿前侍衛,他拱手行禮,“太子殿下,皇上宣您即刻進宮議事。”
趙宸看了李老將軍一眼,起離開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