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倒賣宮中之非是頭一回,上一回天子親自撞見，最后牽扯出了那廢妃董氏貪腐，克扣各宮用度之事,其奢靡行徑人嘆為觀止,帝王大怒，權傾一時,在后宮呼風喚雨十數載的賢妃了廢妃董氏。

董氏被廢,后宮諸位妃嬪接連出事，人人自危，又有徐嬤嬤掌著務,這等倒賣宮中之的歪風被徹底扼住，如今不過一年半載,竟又有死灰復燃之勢了。聞衍目落在那幾樣宮中之上,眼中沉沉不見底。

宮中有規定不許這等夾帶私貨出宮買賣,但到底不住人心浮，在利益面前鋌而走險。

帝王不怒自威，話落,兩個宮人便戰戰兢兢匍匐在地,務的采買宮人立時便代起來：“陛下恕罪，奴才、奴才不是拿宮中之,是這個人，是這個人說這些都是主子賞賜，請奴才帶出宮換銀子的,陛下恕罪！”

被他指認的宮人也忙不迭的開口：“陛下恕罪,奴才只是幫伺候主子邊的姐姐拿來的,這些都是主子賞下來的,姐姐說留在宮中沒用,這才奴才幫著拿來請人帶出去的。”

宮中主子們待邊伺候的心腹們不時便有賞賜，但多是賞賜金銀布料等，便是賞一疊點心也比賞這等玉擺件的好。

宮中有規定，宮人不能私帶宮中之出宮，且各宮的瓷擺件都是按照主子位份來的，宮人便是得了主子賞賜，也是萬不敢逾越用的，因此宮中主子們若是想攏了宮人替自己辦事，也斷然不會賞這等肋無用之來。

宮中黃門可替宮中之人傳達信件銀兩，只要過黃門登記造冊，按黃門的規定時辰來，也是能與宮外有所聯系的，并非那等一宮中便再無消息的。宮人尋務采買的走關系，多是拿來的東西是見不得的。

聞衍目在楊培已經拿出來的幾個放地上的瓷上看過，他雖不是做瓷的，但天子見過的珍品何止這些，憑他的眼雖瞧不上這等瓷，比不得能放在前朝，天子目所看過的那些珍品瓷，這幾件卻也是薄脂膩，品相上等的了。能用得上這樣品相瓷的非嬪位之上的嬪妃，往下嬪位下的嬪妃們卻是沒有資格擺的。

宮人犯了錯自有宮規管著，聞衍原本不想多談，只想著這一點來，倒是對這個能拿嬪位之上才能用的瓷隨手賞宮人的后宮主子添了分興致來了。如此品相的瓷賞做旁人，卻是連低等嬪妃們沒有資格擺的，足見奢靡，有多鋪張浪費。

他目落在地上跪著的宮人上，聲音略顯得寡起來：“你是哪宮的？”

宮人老老實實的：“回陛下，奴、奴才是怡春宮的。”這里已經挨著前殿了，是采買宮人們必經之路，宮婢們鮮會有人走這里，實在太打眼了些，往前找務走關系的，也都是托了侍監悄悄把東西給送過來。

聞衍神毫未變，只眼中深意更深了些：“怡春宮，熙妃啊。”

楊培軀一震，宮人并未聽出天子話中含義來，只想著熙妃娘娘一宮主位，宮多年，在宮中在天子面前也是有薄面的，忙想抬了熙妃出來天子饒過這一回去的：“是是是，回陛下，正是熙妃娘娘，熙妃娘娘為人仁慈，最是恤宮人們，偶有賞賜下來，姐姐們房中放不下，這才指了奴才過來。”

楊培站在一邊，忍不住在心里痛罵這宮人來了。本來只是一件冒犯宮規的小事，帶下去按宮規置了也就得了，誰料他還攀扯出了熙妃來了，倘若熙妃被牽扯其中，那這件小小的事可就不同了。

聞衍低低“嗯”了聲，人把這二人帶到徐嬤嬤去，徐嬤嬤掌著務，這務的事自有拿的。

等人走，聞衍帶著楊培一路回了前殿，通政司已把折子呈到了前來，聞衍坐在案之后，隨手撿了一本折子看了起來。楊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命人上了香茶，送到天子手邊，這才輕輕退到一旁去。

帝王心思深不可測，楊培先前還以為天子會命人徹查此事，就如同早前的淑賢二妃、良妃等人一般，連他聽那宮人的話都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來，依著天子眼中見不得沙的子，竟然沒有半點反應，實在人難以琢磨。

只楊培也只在心中想一想，天子若當真想后宮，累的還是他這個大總管，后宮已經過了，要是再落下一位嬪妃或別的，怕是連前朝都要驚了。太后娘娘還曾他在陛下邊多勸一勸的呢。這可是為難他了，陛下乾坤獨斷，哪里是他能勸得的。

人被送到了徐嬤嬤，徐嬤嬤恨鐵不鋼的看了出自他們務的宮人：“這宮中的規矩莫非都忘了不？為務的人，最是忌這等夾帶私貨之事，如今還撞到陛下手上，便是老也保不住你們，自去領罰吧。”

務的宮人倒是好置，畢竟早有宮規在，按宮中規矩罰總是沒錯的，徐嬤嬤為難的是另一位怡春宮的宮人。

這私貨又據說是熙妃賞下來的，涉及到宮妃，尤其還是一宮之主，便是徐嬤嬤也無法輕易下決定，問送來的人：“陛下就不曾代過別的？”

送來的侍衛回道：“陛下只說送到務來。”他抬抬手，告辭了。

往常這般涉及到宮妃的事都是由天子直接下命做主的，徐嬤嬤雖掌管宮務，但到底份只是宮中嬤嬤，名不正言不順，豈有管到宮妃頭上的道理，天子也正是深知這點，往常涉及到宮妃的事都是由前殿那邊徹查的，無需經過徐嬤嬤這一道手。最多便是協助天子邊那楊公公，幫著提供一些消息罷了。

徐嬤嬤面上為難，一時不知陛下這是何意了，這人證證俱在，再往下的章程便該是要提問怡春宮那位主使的宮，往深了，熙妃賞賜下這等件，也該在提問當中，但這卻不該由一個嬤嬤來發號施令。

正為難著，徐嬤嬤突的一下福至心靈來了。一個嬤嬤不敢直接手到后宮嬪妃頭上，但另一個卻是可以的，天子如此周之人，又豈有專門來為難一個老婆子的？徐嬤嬤臉上一松，如今是明白了過來，陛下命人把人送來，非是要來審這件事，而是要另一位來審這件事。

新上任都是要有三把火的，尤其那一位出不高，如今卻又占了此等大事，膝下還沾了個長，若是上任平平無奇，無法人信服，唯有一上任便出手震懾住這后宮，才會人心生敬意。

陛下，這是要用此事對那位磨礪了。

徐嬤嬤朝外揚了聲：“來人，去綴霞宮請了鐘嬪娘娘過來。”

外邊很快應了聲兒，過了小半個時辰，鐘萃帶著人來了務。踏進殿中，只見地上跪著個侍監，還不等開口，徐嬤嬤從位置上下來，朝見了禮，請了鐘萃坐到上座去。

鐘萃只在旁邊挑了個位置落座，是得了天子令來協助徐嬤嬤理后宮宮務的，只是協助，自該是以徐嬤嬤為首的，鐘萃可不敢居首位，端坐子，輕輕開口：“不知嬤嬤找我來有何事？”

徐嬤嬤抬抬手：“娘娘有所不知，這位是怡春宮的宮人”徐嬤嬤把務宮人夾帶私貨的事說了，“陛下親自命人送了過來。”

鐘萃朝杜嬤嬤看去，杜嬤嬤看了眼擺著的證，在鐘萃耳邊輕聲提點：“這幾件都是嬪位以上的宮妃才能使的，低階的嬪妃用了可是犯宮規的，主宮娘娘若是賞下去也并非不可，只宮人用不得，便只能好生貢著的。”

規矩便是規矩，什麼位置便用什麼東西，若是德不配位，拿了便是災殃，只有份匹配相當的才能用，旁人拿著便是燙手山芋。

鐘萃點點頭，有杜嬤嬤提點，鐘萃對規矩二字有了再深刻的認知不過，便如宮中賞賜給侯府的件，侯府自是滿門榮耀，可以擺出來人艷羨，甚至能當著陪嫁，卻不能拿去典賣。有杜嬤嬤的提點，鐘萃對此這樁事更了解了幾分。

看了看地上的人，朝徐嬤嬤說道：“嬤嬤掌管宮務，對宮中規矩再清楚不過，嬤嬤做主便是。”

徐嬤嬤看了眼地上的宮人，卻并未開口定斷，只道：“事關后宮嬪妃，老奴卻是做不得主的，此事還需嬪主子做主。”

先前務的來得急，鐘萃也沒問，只當徐嬤嬤有事尋，了解后也只當是宮人犯了事，徐嬤嬤怕是說給知道便罷了，鐘萃從未想過要越過徐嬤嬤來手的，只等徐嬤嬤來下定斷的，誰料徐嬤嬤把事推到了頭上來，鐘萃下意識一慌：“我？不、不行，徐嬤嬤你掌管宮務，再是悉不過，應是你來才是。”

徐嬤嬤只看著人，許久，鐘萃臉上的慌逐漸收斂。徐嬤嬤是當真在等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