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冬,京城天氣冷了下來，京城雨多，許多時候天氣都沉沉的,皇宮被映襯得越發肅穆,綴霞宮離城樓近,巡邏將士們每日接換班，齊步時的靜都會傳過來，將士們面無表，不茍言笑,綴霞宮一開始住著還心驚跳的,現在聽到“哼哈”的嘹亮聲反倒覺得安心。

鐘萃怕冷，到冬日了連門都不出,每日窩在榻上看看書，要麼就寫寫大字，再涼一些，房里就燒起了炭盆,暖烘烘的更人不想出門了。徐嬤嬤接手了采買后,各不敢克扣宮中娘娘們的用度,每日好飯好菜的供著,撥過來的茶也不再是以次充好的陳茶了，鐘萃庫房里還存下了好幾匹布料、珠花翡翠,胭脂水。

一大早,蕓香開了門,朝里邊說了聲：“姑娘，司制房來人了。”

每年年底是司制房最忙的時候，宮妃們要做裁制新，司制房的繡娘們便要加工趕制出來,以便宮妃們能穿新參加宮宴。

鐘萃位份低，綴霞宮被排在了最后，趕在年前司制房才有時間來給鐘萃量，兩個梳著油頭亮的嬤嬤進門作麻利的屈膝給鐘萃行了個禮：“小主吉祥。”

鐘萃從榻上起，朝們走下來：“兩位嬤嬤不必客氣，請起。”

里邊燒著炭盆，鐘萃只穿了件半舊的棉，是從侯府帶進來的，從前的舊多是王嬤嬤自己做的，王嬤嬤手藝好，針線，在擺還繡著花，那時們主仆境遇不好，難得得一回布匹料，王嬤嬤把的裳都往大了做，怕下次就沒有了，能讓穿好幾年，鐘萃現在穿著還顯得有些大，但修長瘦弱，越發顯得纖細人。

鐘萃抬起手，兩個嬤嬤說了聲“得罪了”便開始給鐘萃量，們垂著眼，規規矩矩的，宮里不寵的娘娘們穿舊的有許多，兩個嬤嬤也并非沒見過，何況綴霞宮上回才鬧了一出舊事，們可不敢耍橫。

先是量了肩寬，兩個嬤嬤分工明確，一人量，一人登記，等量到腰，量的嬤嬤突然“咦”了聲兒，鐘萃心中一，跟著一驚：“怎麼了？”

嬤嬤干笑了聲：“老奴無狀，驚擾了小主。”

鐘萃正放下心，臉上一松。并非易怒之人，鐘萃子安靜，正抿了要開口，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另一道聲音，這聲音高高的、尖尖的，語調高高揚起，又急急轉下來，像是那等跟人說閑話的三姑六婆一般，還帶著篤定的語氣：【這綴霞宮小主可憐了，本來就不寵了，這腰也太纖細了點，以后這子嗣艱難著呢。】

鐘萃看這嬤嬤一眼，正掛著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替量，不時把尺寸跟旁邊的嬤嬤報一報，哪里有半分那等在說小話的模樣。

鐘萃抿了抿，不說話了。

量很快，蕓香還從里邊抱了一匹墨綠的布料出來，前幾日賞下來的布，從淑妃開始挑，挑到鐘萃這里也沒幾個了，鮮艷喜慶的早就被上邊的娘娘們給挑走了，鐘萃便隨手指了一匹。

嬤嬤抱了布匹，又登記了鐘萃平時的喜好，正要走，鐘萃多叮囑了句：“稍微做大一點。”

鐘萃總是不安穩，生怕現在這樣的安穩日子以后沒有了，未雨綢繆，也想著把裳做大一點，好多穿幾回，剩下的布料可以存著放一放，等再有需要了再拿出來，便是終有一日還是跟上輩子一樣暴斃在這宮中，那這些帶進宮的金銀布料也足夠宮里用上許久了。

兩個嬤嬤“欸”了聲兒，低眉垂眼的聽著，規規矩矩的，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又傳到耳邊：【宮中的娘娘們都想盡辦法的把這腰給做小，只有這位小主偏要往大了做，都明白的，小主這是怕人知道子骨不好，不利于子嗣啊。】

能生。鐘萃心里多了幾分惱，但又不好跟嬤嬤爭辯，自己這讀心之給暴了，只能蕓香把兩位嬤嬤給送出去。在自己腰上比了比，有些狐疑。

趕在宮宴前一日，司制房把新給送了來，給鐘萃做大了些，往里邊多添了兩件裳也不顯眼。

宮中的宮宴有兩次，一次是家宴，一次是陛下在前殿設宴招待群臣，攜嬪妃群臣登城樓看安巷萬盞燈火，以示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家宴由淑妃布置，徐嬤嬤從旁協助，仍舊是安排在上次高太后生辰舉辦的榮華殿中，有上次藍翎侍監搬了屏風來的事，這回淑妃先人搬了屏風到殿外，鐘萃們一干低位嬪妃們坐在外殿里，也好了許多。

到正式開宴，陛下帶著楊培踏進了殿中，聞衍一直忙于前朝事務，今年尤甚。臨近冬日，數道旨意接連發下，賑災排水，疏通百姓，每一項都需要聞衍做主，召集大臣發布下去，聽取加急匯報，到現在才勉強出空閑，帶著楊培趕了過來。

聞衍踏進殿里，里邊的私語頓時停了下來，鐘萃跟著嬪妃們朝他福禮，垂著眼，只能看見一道明黃的擺從自己面前走過，帶著些許威嚴氣勢，聞衍腳步不停，直到坐上高高的座，他抬了抬手，沉聲道：“起吧。”

“謝陛下。”附和聲過，聞衍舉目看去，只能見到烏泱泱一群穿著桃紅水紅裳的嬪妃，鬢香影，楊培親自替他斟了茶，聞衍就著喝了一口，面上沒有毫緒：“此次家宴，淑妃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淑妃俏的說道，眼眸瞥到落座在陛下另一邊的良嬪，晦的朝拋了個眼。

早前能坐在帝座之下的還是跟賢妃董姝二人，如今董姝被廢，卻不料這個多年來謹慎安靜的良嬪冒出了頭，打了淑妃個措手不及，淑賢二妃之下，高位的幾位嬪也是進宮數年的老人，這麼多年來都生不出事，被跟賢妃死死著，沒想到賢妃一倒，另幾位還在爭來搶去的，淑妃本還樂得看們狗咬狗呢，沒料這個一直安靜躲在永安宮的良嬪卻不聲不響的在陛下面前留了個印象，被陛下數次召見到承明殿。

倒是一直小看了這個良嬪，都說咬人的狗不，現在看來也確實如此，在嬪位中，良嬪居末，又一貫小心謹慎，在們面前低眉垂眼，如同逆來順一般，表現得越是低調好欺，也越淑妃對沒興致，淑妃也從來沒把良嬪給放在眼里過，心里認定了良嬪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不止模樣一般，也沒有溫小意的子，論學識更比不得其，就這樣的如何能討得陛下喜歡，如今就這樣沒放在眼里的人竟然與同樣坐在了陛下下首，哪怕良嬪的位置比淑妃要低一籌，但仍舊淑妃心里極不痛快，如鯁在。

按照現在的排位，再過兩年這良嬪怕是就能跟平起平坐了，憑什麼？不過是一個出不顯的低賤子罷了，淑妃朝一看，眼中有著得意，就是想告訴良嬪，便是現在得了陛下看重又如何，在這宮中只有實權才是真，陛下到底還是更看重勝過良嬪的。

良嬪抿朝淑妃笑笑，如同往常一般不爭不搶，半垂著頭，一派淡然安靜，小心謹慎，越發淑妃氣得咬牙切齒的。也就陛下看不清，這又是一個慣會裝模做樣的小蹄子罷了。

嬪妃們紛紛上前祝賀，鐘萃也跟著下邊的才人上前了一回，只前邊嬪妃多，們說了兩句就下來了，得了個賞。等嬪妃們說完祝詞，得了陛下點頭，便開宴了，舞伎們涌進殿中起舞，嬪妃們紛紛看著陛下的方向，指著得到陛下提及一句半句的，鐘萃倒是難得的欣賞起舞來。

宮中的舞伎與外邊自是不同，上輩子鐘萃參加宮宴，被凍得瑟瑟發抖，著子取暖都來不及，只顧著怎麼暖子，哪有那個心思去賞舞。表現差，就得了宮中娘娘們的嘲笑，說上不得臺面，鐘萃也想上得了臺面，跟們一樣能賞舞賞畫的，但人總是要先有了溫飽才能有別的心思。

家宴從酉時開始，到戌時止，聞衍一口飲下酒，在嬪妃們殷切的期盼下，帶著楊培大步踏出榮華殿。

淑妃看了良嬪一眼，冷哼一聲，隨后便跟著走了。

按規矩，這一日陛下是要歇在中宮的，但如今中宮未立，誰都盼著陛下到宮中坐一坐，淑妃出去時，聞衍剛上了輦駕，賢妃笑盈盈的站在一旁福了個禮：“陛下剛飲了不酒水，臣妾宮中正有些好茶”

聞衍抬了抬手，沉著聲：“不用了。”

淑妃角一僵，余見良嬪走了出來，想到宴上陛下寬的同良嬪說話，心中頓生了危機，陛下該不會是想去永安宮吧？如今宮中人人都知道良嬪得勢，若是拔了頭籌，在頭上，豈不是整個宮里笑話？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淑妃話彎一轉，帶著些嘆氣：“臣妾原本是想請陛下去玉芙宮，與陛下說一說那綴霞宮鐘才人的事的。”

聞衍幽深，他倒還記著滿殿鮮艷中的一抹綠，不過那鐘氏低著頭，聞衍也沒瞧清。

淑妃見他沒反對，又說了起來：“鐘才人進宮也半載有余了，一慣住得遠，不大跟姐妹們走，雖說模樣算不得端方，許也不通才，但到如今還未被陛下召見過一回，累得宮中都有許多小話，也虧了這鐘才人離得遠，不然聽到了該不知如何傷心了。”

淑妃這話褒貶不一，但聞衍眼中已經不悅起來：“既然有宮人在傳小話，淑妃掌罰，為何不置？！”

聞衍最厭惡的便是宮人們以下犯上，不守規矩，肆意的編排規矩，上次已經出過一次了，如今又生了事端，他甩了甩袖子：“淑妃該好好管管了。”便走了。

淑妃沒料到是這般，被陛下當面訓斥，頓時面紅耳赤的。

聞衍一手撐在輦駕一側，微微閉幕，抬輦的侍監作輕緩，正要往承明殿方向走，突然聞衍說了聲：“去綴霞宮。”

聞衍原本是不想管，他納鐘萃進宮便是因著玉佩賜下，不得不把人納進宮，原本是想隨意找宮殿給住便罷了，在宮中有個容之，后來見讀書認字，倒是改了印象，縱容了兩分，卻也只這樣罷了。只不料人多雜，是非頻生，到底是自己松了口同意抬進來的，倒也不好就這樣置之不理。

楊培弓了弓：“是。”便招呼著侍監往綴霞宮的方向去。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回來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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