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秋風雁行無聲,篝火噬柴,慕之明跟在勾吉將士后,行了百步,停在一營帳前。
那營帳與其他營帳皆不同,穹廬頂繪著金日,用于裝飾的氈紅黃織極其艷麗,可見其主人份顯貴。
將士掀開布簾,請慕之明進去,帳,暖香繚繞,三青鳥狀青銅高燭臺旁,栽絨紅地萬字大地毯上,柳木雕鷹擊長空矮桌后,布日固德端坐在那,勾笑看來人,輕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使臣大人,請坐。”
慕之明行了禮,在布日固德對面坐下,見桌上擺著珍饈饌和玉瓊漿,甚是不解:“不知天汗尋我,是因何事?”
布日固德端起酒壇倒出一碗清冽甜酒:“勾吉的酒佳釀,遠近聞名,今日宴席上,見使臣大人您一滴未沾,想來實在可惜,所以喚大人來嘗嘗這百年琥珀。”
慕之明婉拒:“多謝天汗厚,只是我素來不會喝酒,倘若喝醉發酒瘋沖撞到天汗,何其失禮。不過……”慕之明抬頭,目沉穩地看著布日固德,“天汗尋我來此,應當另有他事吧。”
布日固德笑了笑:“你果真聰明,大晉皇上讓人何其羨慕,能得你這樣的賢才,沒錯,尋你來,另有他事。”
說著,布日固德姿勢由盤坐改踞坐,右手前臂撐在桌上,雙眸仔細觀察著慕之明的神,不不慢地問:“敢問使臣大人,與你同行的那位,是何份?”
這個問題太過模棱兩可,結合顧赫炎的份,有那麼一瞬,涼意和寒栗猛地竄上慕之明的背脊。
他眸撲朔,極快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的,顧赫炎藏得很好,而且如果勾吉人真的發覺了什麼,怎麼可能只是氣定神閑地坐在這里詢問他。
“使臣大人?”見慕之明久久不言語,布日固德喚了一聲。
“他啊。”慕之明收斂心思,展一笑,“是我夫君。”
布日固德:“……”
慕之明:“在勾吉語,就是親親人……”
“停停停,我知道是什麼意思。”布日固德忙打斷慕之明,年輕的天汗似乎有些無語,額片刻才抬頭道,“使臣大人,我們說些正經事。”
慕之明一臉無辜:“何時不正經了?”
布日固德干咳一聲,抬頭正道:“使臣大人,我之所以單獨喊你來此,是因為我不信任你的同伴。”
慕之明疑:“為何?天汗你應當從未見過他才對。”
“是,但他的臉,讓我想起一個人。”布日固德道,“一個大晉人。”
慕之明越發不解:“誰?”
布日固德看著慕之明,緩緩開口,一言令慕之明遍生寒、眼眸驟。
他說:“大晉的五皇子,傅詣,大約一年前,他曾與勾吉舊汗王在邊境會面,而后舊汗王開始招兵買馬,準備進攻大晉,若此次你沒來議和,兩國戰不可避免。”
慕之明心臟震,呼吸不順,好半天嚨才發出聲響:“天汗您是說,大晉的五皇子挑起戰……”
布日固德打斷他的話:“我不知你們大晉皇室之間有何矛盾,更不知你們五皇子意何為,我只是看見你的同伴后,突然想起此事,并將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你,你這麼聰明,定能明白什麼。”
是的,在布日固德說完那句話的一瞬,一張關乎權謀的畫卷在慕之明腦海徐徐展開。
慕之明想起前世,同樣是這一年,勾吉與西戎不知為何先后舉兵侵犯大晉令邊疆烽火連天不休,顧赫炎戰死沙場后,融焰軍一時間人心渙散,屢戰屢敗被異族連奪五城。
就在異族馬蹄即將踏京城時,五皇子傅詣主請纓,冒死征戰沙場,而后奪回三城,固守住了防線。
待一切平息后,大晉失去了兩座城池,而傅詣兵權在手,還獲得了文武百的贊譽。
這個自不得恩寵、默默無聞的皇子,忽然擁有了能與賢王、太子匹敵的勢力。
慕之明雖然恨傅詣,但這件事他從未往謀上想過。
畢竟在曾經的慕之明看來,大晉命懸一線之時,是傅詣接過重任拼死護國。
可如今,若一切真和慕之明猜想的一樣。
那前世,顧赫炎的死,千千萬萬名將士百姓的死,就是刻意挑起戰的傅詣間接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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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慕之明臉陡然鐵青,側的雙手攥拳微微抖,布日固德關切詢問:“使臣大人,你還好麼?”
慕之明深呼吸數下,方才平息滿腔憤慨與怒火,他朝布日固德天汗抱拳行禮:“多謝天汗告知我此事。”
“兩句閑談話而已,不必行禮。”布日固德笑道,“倒是使臣大人,當真不嘗嘗這勾吉酒麼?定會讓你終生難忘的。”
慕之明擺手謝絕:“拂了天汗好意,我賠罪,但我確實不會喝酒。”
布日固德勾,碧眼彎起似弦月銀鉤,頗有大漠異域風,他笑道:“我這人有個病,喜歡勸酒。”
慕之明無奈:“天汗這是要報前幾日我割傷你嚨的仇嗎?”
布日固德哼笑出聲:“使臣大人放心,我雖喜歡勸酒,但不會灌人酒,我喜歡看對方主喝。”
“那今日,怕是要讓天汗失了。”慕之明有竹,“我從不主喝酒。”
布日固德笑意更甚:“使臣大人把話說的這麼滿,真是讓人斗志昂揚。”
說著,他一樣東西輕輕放在桌上,推到慕之明眼前:“不知此,值不值得使臣大人嘗一嘗我勾吉的酒呢?”
慕之明定睛一看,頓口無言。
布日固德放在桌上的,正是那塊數年前他弄丟的天子賜鍍羽林將軍四個金字的銀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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