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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錄》 第十七章 哭笑應無所住

拳劍擊,天地變

空氣綻出眼可辨的波紋,麻麻,像開裂的冰層,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音波。山壁在狂竄的氣流中劇烈搖,裂迅速擴大,一裹挾泥石的雨水從山頂傾瀉而下,沿坡一路沖漲,灰蒙蒙的泥河。

清風、燕擊浪四目相對,氣勢互鎖。燕擊浪于下方,屹立不,清風騰躍半空,軀平展,雙方兀自保持著拳劍擊之際的姿勢。

“咚!”一聲穿云裂石的巨響,雙方后數丈外的斜坡整截斷裂,往下瀉。山腰的巖壁猛地一抖,轟然坍塌,湍流夾著碎石崩落如瀑,滾滾下。張無咎慘一聲,無閃躲,陷泥石流往下飛墜,生死不知。

“轟隆隆!”地山搖,無數道壑沿著坡勢崩開,一部分向塌陷,一部分扭曲隆起。山連連坍毀,石泥流瘋狂滾落,響如暴雷,煙霧騰騰。

二人周圍不斷塌落,唯有燕擊浪下,尚剩三尺左右的立足之地,形如懸崖孤聳,搖搖墜。

“道友這一劍實乃神來之筆。”燕擊浪忽然開口,聲音在震耳聾的山崩中依然清晰可聞,幽深浩廣的虛向中心徐徐收,消失在他的拳頭里。“以化符,以符化,符、轉換,巧妙無間。今日一戰,灑家頗有所得。”

木簪從清風發髻悠悠落,長發在半空散開。他恍惚著手里的桃木符劍,斑斑鮮濺在上面,像殷紅的淚。

太上神霄宗嫡傳的神霄劍法,從來都不是一個寒門道僮可以奢的。他只能靠一本最簡單的《符箓真解》,一步步練,一步步想,一步步磨出這柄符劍。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劍,卻是世上唯一屬于自己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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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混濁的淚珠,悄然從清風眼角滾落,又被狂風帶走。桃木符劍在風中寸寸碎裂,灰飛煙滅。

泥石從上方如雨砸落,清風往后仰倒,跌滔滔泥石洪流,被瞬間沖遠。

“轟隆!”夜空雷電轟,照得四周慘白。整座山分崩離析,轟然沉陷,激起遮蔽半空的塵煙。

大地劇烈震,地面拱起,裂開縱橫錯的壑。振聾發聵的轟鳴聲一連串響起,周圍的山峰紛紛搖晃,綻出無數扇狀褶皺。迅猛的雨水泥流沖刷而下,大片大片的山巖像雪崩般傾瀉落,此起彼伏。

燕擊浪凌空躍起,一邊閃避石洪流,一邊向遠高速奔逃。在山崩地裂的大自然神威下,大宗師也難攖其鋒,不得不暫時退避。

“轟轟轟——”四下里狂暴如淵,洶涌的山洪吞卷泥石草木,像一條條狂龍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連一片驚濤駭浪的恣意汪洋!

燕擊浪忽然瞥見,山洪卷著一小沙彌的尸猛沖而過,尸雙目閉,小拇指依稀了一下。燕擊浪心中一,折返過去,足尖在水面上輕巧連點,臂撈起小沙彌,探濁氣暗察。

小沙彌的心跳停止,呼吸也無,偏偏皮手溫熱,尚,心口似有一縷生機未絕。燕擊浪目一閃,帶著小沙彌迅速遠離,同時神力向四面輻出去。未過多久,他中途轉向,追上奔涌的山洪,繇猊的下半截蟒正隨著水浪載浮載沉。燕擊浪哈哈一笑,一把抓起蟒,揚長而去。

一個時辰之后,小沙彌幽幽醒轉。

“阿嚏!”他睜開眼,濃烈的腥味直沖鼻孔,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周圍昏暗難辨,粘糊糊,漉漉,全像被厚腔裹住。他,湊到眼前,全是,他不住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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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一只大手把他拖出來,燕擊浪諧謔地屈指彈了彈他的頭:“小和尚頭大,命大,聲也大,灑家總算沒白忙活一場。”

小沙彌仰起頭,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須大漢,半晌腦門:“小僧沒死嗎?原來是施主救了我。”他雙手合十,躬謝道,“多謝施主大恩。”

“灑家不過是幫襯了一把,真正出力的是這頭畜生。”燕擊浪齒一笑,踢了踢腳邊繇猊的半截蟒,“這頭畜生大概是上古奇,氣旺得嚇人,灑家把你塞進它肚子里補了補元氣。你被九幽白虎七煞刀的虎倀迷了魂魄,以致假死,其實傷勢并不致命。”至于他耗費多年苦修的濁氣,替對方修補重創的經脈、腑卻是只字不提。

小沙彌急切問道:“施主,那我的師傅、師叔和師兄弟他們呢?”

燕擊浪搖搖頭,三言兩語把經過說了一遍。小沙彌眼中含淚,呆呆地向遠。他們置在一高崗上,四面洪水茫茫,也不知師兄弟們的流落何方。想到此,小沙彌悲從心起,跪下來嚎啕大哭。

燕擊浪聳聳肩,道:“你們和尚不是號稱四大皆空嘛,怎地也會有小兒之態?”

沙彌楞了一下,抹抹眼淚:“小僧修行不夠,忍不住難過,施主見笑了。”他整襟坐下,默默念誦了一段往生咒,想了想又問,“敢問施主,我們,我們這行人是當了餌嗎?”

燕擊浪默然無語,小沙彌呆了片刻,忽而破涕一笑。燕擊浪奇道:“你歡喜個什麼?”

小沙彌虔誠說道:“既然道門前來伏擊我們,那麼另一行師兄弟就能安然抵達云荒,大佛法。小僧心里自然歡喜。”

燕擊浪心中更奇:“你就沒一點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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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彌雙掌合十,臉微笑:“我不地獄,誰地獄?能為佛門犧牲,小僧心甘愿。”

燕擊浪撇撇:“你這小頭倒是心善,就是哭哭笑笑,不像個佛門子弟!”

小沙彌略一沉思,欣然道:“不哭不笑,我還是人嗎?若沒有人,又哪來佛呢?”

燕擊浪掌大笑:“說得好!說得妙!你這小和尚比道安那禿子有趣多了!來來來,難得上一個對胃口的朋友,灑家請你吃!”他抓起繇猊,撕開彩斑斕的厚皮,挖除臟,就著下方的湍流洗刷了幾下,隨后運掌如刀,將繇猊薄片。

繇猊的鮮臟雖然腥氣,可潔白晶瑩,現彩絡,出一異香。燕擊浪手掌過,灼熱的濁氣出,頃刻烤片。

奇妙的香味頓時飄滿山崗,馥郁芬芳,鮮甜人。不似單一的香,倒像參雜了靈芝仙草的清新味。燕擊浪不由得食指大,抓起片,一邊快意大嚼,一邊嘖嘖贊嘆。

小沙彌吸了吸鼻子,坐著不。燕擊浪瞅瞅他,恍然道:“灑家忘了,你們和尚是吃素的。只是山洪暴發,附近找不到什麼吃的,你難道要活活死?”

“可是師門戒律……”小沙彌為難地抓抓頭,肚子忽然咕嚕響了幾下,他怯地笑了笑,瞧著繇猊雪白如玉的片,躊躇了好一陣子。

燕擊浪搖搖頭:“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太過執著,反落了下乘。”

小沙彌清澈的眼中靈一閃,忽而拍掌唱偈:

“無何談有?

無有何來空?

哭笑居不住,

河去水還流。”

他合掌一笑,抓起一疊片,埋頭狼吞虎咽。燕擊浪放聲高笑,也加搶食,二人風卷殘云一般,把數千斤的繇猊吃得干干凈凈。燕擊浪功力深厚,消化不難,小沙彌則是因為燕擊浪為他療傷時,以純濁氣易經洗髓,打下了最堅固的武道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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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你什麼名字?”燕擊浪咽下最后一塊片,滿足地拍了拍肚皮。

小沙彌雙掌合十:“小僧法號慧遠。”

“相信灑家,慧遠這個名字,日后一定會響徹八荒!”燕擊浪微微一笑,目灼灼。這頭兇堪比最頂尖的天材地寶,胎換骨,功效驚人,慧遠有此機遇,前程不可限量。

可惜那上半截子更金貴,也不知便宜了哪個王八羔子。

山坡潰決,洪水卷起支狩真的一剎那,他從冬蟬蟄藏的“無”中醒來。

一陣暈眩席卷心,他四肢綿無力,整個人像大病一場,虛弱得只剩空殼。冬蟬蟄藏太費氣,八次伐洗髓補來的氣消耗一空,他此時的狀況,比離開百靈山時還糟糕。

一個浪頭洶洶打來,撲沒支狩真頭臉,泥漿灌鼻孔。支狩真猛嗆了幾口,渾竭力,轉夏蟬汲養

縷縷的清濁之氣被從四方引來,源源不絕吸,一點點修補虧損的元氣。支狩真強忍全的無力,識海中的神波浪不住變幻,隨著山洪湍流而,宛如一片輕盈落葉,跌宕起伏,在迅急的波濤中巧妙平衡。

山洪裹卷著支狩真,一路繞山轉坡,沖向北。不知過了多久,暴雨的勢頭開始減小,洪流也逐漸放緩。黑暗的天際滲出一抹魚肚白,洪水兩岸的山林漸漸浮現出青蒼的模糊廓。

忽然間,支狩真覺到西北方向涌來大量的清濁二氣,浩渾厚,大補元氣,像極了天材地寶的氣息。他略一遲疑,猛地掙出洪流,一把抓住岸邊老樹的氣系力爬了上去。

支狩真息片刻,一邊運轉夏蟬汲養,一邊往那個方向行去。四周林木蓊郁,藤蘿幽布,偶爾聽到上方濃的枝葉里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

前方,清濁二氣越來越濃郁,支狩真如飲醇釀,腑生出一暖洋洋的氣息。沒走多遠,他就見草叢里繇猊巨大猙獰的獅頭。

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珠猛地轉過來,盯著支狩真,獠牙滴涎,發出狺狺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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