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兄長

“既有賬本，那便再好不過，丁是丁，卯是卯，我原說這個賬是分辨不清楚的，才與六郎商量著十萬兩，也免得日后給人家說，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倒占這樣的便宜，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

徐月如又拉了溫桃蹊一把，居高臨下的向張氏母站著的方向，臉上寫滿了桀驁：“張夫人，你是打算這會子進府把這賬算清楚，還是改日等著六郎與我再登你林府大門？”

張氏自然是不肯進府的。

今日這趟來的，實在是不上算。

半分的好沒撈著，還惹上了一的。

萬萬想不到，當年老太太把周大姑娘放在林蘅那小蹄子的屋里頭，竟是做這樣的事的。

林蘅只是個私生的孩兒，老太太就這麼拿當眼珠子，嫡出的薰兒，老太太素日就不肯看在眼里。

不服，可也只能是不服。

眼下若進了溫桃蹊的門，這事兒不說清楚，只怕是走不出來了。

可徐月如也好，溫桃蹊也罷，本就不用林蘅出面，就能把拿的死死地了。

本是想來刁難林蘅，拿林蘅的，如今倒了自己主送上門來，給人家辱的。

倒不如就此家去，且同老爺與大郎商議一場——

林志鴻心下偏頗林蘅，大郎早就提醒過，可現在瞧著，林蘅也沒拿他當父親看，那可是十萬兩銀子，林志鴻再怎麼樣，也不至于糊涂到，白送上門的銀子，他不要的吧？

于是張氏心下便有了主意，往后退了三五步：“這溫三姑娘的府邸門檻太高，只怕我是進不去了，徐小娘子既要登門，我自在家中等著你！”

說罷，轉便要走的。

林縈一抿，言又止。

張氏攏眉，橫過去一眼，示意不要再多。

所幸的是，齊明遠和徐月如倒也真的不再攔著母三個。

直到張氏母的影消失，再看不見半片袖時，溫桃蹊才黑著臉啐了兩口：“倒好意思說自己是什麼高門當家的主母，真是活送上門來給人打臉的，我年紀雖小，可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

徐月如失笑，又拉了拉：“你既知是個沒臉沒皮的，怎麼卻要與一樣不？這樣的人，也值當你去罵？可配嗎？”

溫桃蹊面上一紅。

徐月如看看還站在臺階下的齊明遠，略想了想：“桃蹊，我們也不想蘅兒，可你瞧，眼下又扯出這十五年與林家的賬，自己也有這個心思，能不能，我們今天就見上一面？”

聲音和，語氣也是極盡和，毫沒有方才對著張氏母時的氣勢與凌厲：“我知道蘅兒一時恐怕是不能接的，不然這麼大的事，也該你來告訴我們一聲，我估著，說要還林家銀子，多半也是開口跟你借，我想著，愿意跟你借，都不愿意跟六郎說，只怕一時半會，是不肯認回我們了的，但這事出了，總要解決不是？”

溫桃蹊面上的確閃過為難：“嫂嫂，我也是這樣的主意，有你們這樣的兄嫂，何嘗不是姐姐的幸事，你們真心疼，，我看著也高興，只是姐姐這些年……”

一頓聲，沒說下去，但意思徐月如全明白。

齊明遠腳下了，徐月如看在眼里，欸了聲：“你進去問問蘅兒吧？也幫我們勸勸，好姑娘，你也瞧見了，張氏母吃人的樣子，那林家便是龍潭虎，可由不得自個兒回去再闖上一遭的。便是有你在，你小小的年紀，真應對上了，又怎麼好？

況且這再同姐妹，那林家也總有話來堵你的，到底不是親姐妹。

你手的多了，倒林家說你好好的一個小姑娘，不學你該學的，倒管別人家這樣的閑事，這話多難聽呀。”

溫桃蹊想著也是這個道理的。

倒不怕別人說如何如何，只問題是，張氏定有幾大車的話來堵的，也好，陸景明也好，都確實沒什麼資格手此事。

這朋友之間，再好，那也不是一家人，涉及到家務事，還是這樣的家務事，他們怎麼好過多手呢？

要正經論起來，現在就已經管的有些多了。

可沒辦法，林蘅是個糯的子，真對上了張氏那樣沒臉沒皮的人，還不定怎麼樣，不替林蘅出頭，誰替林蘅出頭去？

現在有齊明遠和徐月如立在這兒呢——方才張氏分明不是怕了，是怕了徐月如的。

民不與斗嘛，這道理走到哪兒都一樣，張氏再放肆，再囂張，最多了，也就像是剛才那樣子，跟徐月如囂幾句，再過分的，給十個膽子，也不敢了。

于是溫桃蹊一抿：“那兄長和嫂嫂進府中等吧，我去跟姐姐好好說說。”

“不用了——”

溫桃蹊呼吸一滯，徐月如也下意識張的朝著聲源方向去。

那一聲不高不低，可其實連齊明遠都能聽見。

他呼吸一，兩只手，更了，一時就連手心兒里都浸出了汗來。

便是當初殿試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張的。

這是他的親妹妹，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十五年，從沒見過，到今天——

他想上前，可是剛抬了，連一臺階都沒上，就自己又收回去了。

蘅兒還沒能接他這個兄長，他還是得收斂些，免得嚇著。

徐月如去時，眼是那樣姣好的面容，那樣溫和的氣質，水一樣的姑娘，芙蓉一般的人。

這樣的小姑娘——

心下有些激，可剛想上前，溫桃蹊先了一步，上前去，挽上了林蘅的手。

林蘅見，也有些怯生生，只是勉強還鎮定。

立時明白了溫桃蹊的用心，便站在原地，沒再作，就連目，都稍稍挪開，不多停留在林蘅的上。

溫桃蹊噙著笑：“不是說好了我來應付張氏母，姐姐怎麼出來了？你說不用了，想是把我們的話，全都聽了去的吧？”

有心玩笑，緩和氣氛，省的彼此尷尬，林蘅自然領。

肯走出來，就已經做好了面對這素未謀面的兄嫂的準備的，盡管，心里的坎兒，一時之間，還是過不去。

然則方才站在府中，聽著徐月如的那些話，極盡維護，心下，說不容，怎麼可能呢？

徐月如是天之驕，從來就該高高在上，要不是為了，又怎麼會與張氏這樣的人，多說半個字。

林蘅拍了拍溫桃蹊的手背：“我是怕你吃虧，領了沅枝過來，你若不在張夫人手上吃虧，我自不面的，可你一時真欺負了，難道我就心安理得的待在府中，由著你為我沖鋒陷陣嗎？”

溫桃蹊笑意越發濃郁：“姐姐，你瞧，這是……”

沒容溫桃蹊把話說完，撥開了的手，細碎的步子朝著徐月如方向挪了一二，須臾蹲做禮，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一個禮。

徐月如才要上手把人給拉起來，就聽見用一種溫卻又疏離的語氣，了一聲徐夫人。

出去的手一時僵住，下意識看向齊明遠，果然他面也一沉。

心下嘆氣：“咱們是什麼關系，咱們心知肚明的，我知你別扭，不肯相認，可也不該這樣子生分的呀，桃蹊尚且喚六郎一聲兄長，喚我一聲嫂嫂，你倒夫人長，夫人短起來，你若實在別扭，連嫂嫂也喚不出口，便且我一聲阿姐，橫豎我年長你，也不是當不起你一聲阿姐。”

齊明遠心里不大高興。

這不全了嗎？

但他不敢說。

徐月如想了想，到底上前去，拉了林蘅的手：“我來之前，我母親就說呢，要認你做干兒，等來日若真見了你這樣齊整標志的姑娘，只怕夜里做夢都要笑醒了的。”

林蘅面上又紅了一片：“您別打趣我了，您才是天仙一樣的人呢，又這樣的高貴。”

“欸，咱們可不說這個客套話。”

林蘅心里的確是還別扭著，可徐月如真是個會來事兒，又會說話的人。

的一言一行，一舉一，仿佛真的不在心里頭記掛認親之事，只拿與桃蹊看做一樣的，親近，又不那麼親近。

林蘅漸次放松下來，溫桃蹊在一旁看著，倒是好事兒，笑了笑：“也別站在府門口說話了，咱們進去說吧？”

齊明遠一直都沒有，徐月如朝他招了招手，他定了定心神，到底提步上了臺階。

可林蘅下意識退了兩步，手也試圖從徐月如的手中出去。

徐月如一把又攥了：“蘅兒，六郎便是個不相干的人，虛長你幾歲，又一腔熱，為了解決你的麻煩，你一聲兄長，這不為過吧？”

是不為過的。

可林蘅幾次角，始終沒能出聲來。

齊明遠眼神暗了暗，難掩失：“算了，你別為難，進去說話吧。”

徐月如心下長嘆。

這姑娘脾氣還倔的。

連溫桃蹊都覺得，方才還算融洽的氣氛，一時間凝肅了不，有心再做緩和，便吩咐門上的小廝：“你們去找一找陸掌柜，要是能找到，請他先回來一趟，就說齊大人和徐夫人來了，賬本的事兒，齊大人也知道了。”

那小廝欸的一聲應了就要走，眾人卻冷不丁的聽見一聲極低的，蚊子哼哼似的聲兒，就兩個字——兄長。

徐月如一愣，溫桃蹊也愣，就連齊明遠本人，也愣怔住。

可他回神極快的，那種喜悅，那樣的歡愉，人說金榜題名時，他不曾有過，只覺得那就是應該的，后來房花燭夜，如花眷做了妻，他是歡愉的，也只有那一夜，能與此時相提并論了的！

他一時又是激，又是不敢相信，就這麼輕易的，就得了妹妹一聲兄長，雖然不是哥哥，但也很夠了！

他半天不說話，倒把林蘅晾在那兒。

徐月如虎著臉了他一把，他才想起來回一句：“妹妹。”

林蘅尷尬的別開眼去，想著，索從徐月如邊挪開了，拉上了溫桃蹊，徑直進府去。

腳下走得快，溫桃蹊就跟得也快，橫豎齊明遠拿當眼珠子似的，又不會跟計較什麼規矩不規矩。

倒把齊明遠夫婦這客人家的，扔在了后去。

徐月如看著林蘅急匆匆的背影，恨鐵不鋼的齊明遠，低了聲：“虧你還是高中的人，朝堂上舌戰群臣也不在話下的，這會子對著蘅兒卻犯傻，我好容易引著你一聲兄長，你倒把人晾著，回了神，張口就妹妹！心里未必認你，算你哪門子的妹妹，你是傻了不？”

齊明遠由著搶白數落，眼角眉梢仍是歡喜不減：“我可不就了傻子，站在我面前，滴滴的，我一聲兄長，我便什麼都顧不上了。”

徐月如越發的要惱了，可偏聲音不敢高，作不敢大，只得狠狠地，捶了他一拳：“你悠著點兒，瞧瞧你把蘅兒嚇的，我可告訴你，再把人嚇退了，我可不管你！”

齊明遠一抿：“我盡量。”

徐月如實在是懶得理他，索也跟著快步起來，把他一個人扔在后頭。

挽上林蘅胳膊的時候，分明覺到，林蘅整個人一僵。

也不以為意：“你們倒手挽手的往前走，就把我扔在后頭呀？”

林蘅想，徐月如應該從來都是極討人喜歡的人。

開朗，明艷，又大方。

說話也好，做事也好，落落大方的姑娘，誰不喜歡呢？

不像，總是扭扭的。

而徐月如的笑容，似乎帶著莫名的染力，一時看在眼里，角止不住就跟著一起上揚起來：“阿姐不是有兄長陪著，怎麼是我們把你給扔下了呢？”

溫桃蹊稍一怔。

林蘅是個不輕易與人玩笑的人，肯與徐月如玩笑著說話，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凡事嘛，都是開頭難。

林蘅也只是一時心結難解，等日子久了，只要肯靜下心，總能知道，齊明遠和徐月如夫婦，是真心待好的，這親，早晚能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