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接到了五哥的來信。”
沈氏不疾不徐地說道:“五哥是我孃家三房的獨子,比我年長一歲,自小和我一起長大,素來親厚。自從我出嫁到京城後,這麼多年來,和他再無書信來往。沒想到他會寫信給我。”
沈氏的五堂兄?
太夫人在腦海中迅速地搜索了一圈,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毫無印象。
沈氏生於西京長於西京。當年顧湛偶爾路過西京,和年時的沈氏有了一面之緣,爲沈氏的絕姿容傾倒,執意要娶沈氏爲妻。
太夫人對唯一的子親事,自是格外上心。特意命得力的管事媽媽去了西京一趟,細細地打聽了沈家的形。
沈家雖比不得京城勳貴,也是詩書傳家的名門族。沈氏貌無雙,擅琴棋書畫,有西京第一人之稱。
擡頭嫁,低頭娶媳。
太夫人拗不過顧湛的堅持,很快應了這門親事。請了登門提親。
以沈家的門第,和定北侯府結親,無疑是沈家高攀。不出所料,登門後,沈家喜出外,很快便應了這門親事。
婚期原本定在當年年底,不料沈氏在冬之際了風寒,生了一場重病。沈氏弱,病時好時壞,養了近一年才痊癒。
第二年年底,沈家人送嫁到京城,苦等了一年的顧湛,終於如願以償地娶了沈氏。
京城離西京路途遙遠,這些年來,沈氏從未回過孃家,除了書信年節禮來往,走並不切。
沈氏的幾個堂兄,太夫人都是見過的。
這位沈五爺,卻從未過面。
“沈五爺特意寫信來,可是有什麼事請託?”太夫人將心頭浮起的一疑按捺下去,溫和地詢問。
這麼多年沒有來往,忽然寫了信來,必然是有事相求。
沈氏輕嘆一聲:“五哥自飽讀詩書才學出衆,十六歲時就中了舉。是沈家這一輩兄弟中天賦最出衆的一個。他本該很快到京城來參加會試,考中進士謀取功名耀門庭。”
“只可惜,十幾年前他騎馬時不慎落了馬,落下了疾,行走有些不便……”
說起往事,沈氏眉尖輕蹙,麗清雅的臉龐似籠上了一層輕紗,得令子也要容。
大秦科舉制度嚴苛,男子有疾病或殘缺者不得參加科舉考試,更不得爲。
患疾的沈五爺,自是和仕途絕了緣分。
太夫人聽了,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惋惜。怪不得沈五爺這些年從未來過京城。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層緣故。
吳氏在一旁聽的有些不耐,問道:“二弟妹,你說了半天,我還是沒聽懂。沈五爺特意寫信來,到底是有什麼事相求?”
方氏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沈氏略一猶豫,才說道:“五哥妻室早亡,一直未曾續絃。邊只有一個,閨名青嵐。嵐姐兒今年十四歲,眼看著快到了說親的年齡。五哥便想著讓嵐姐兒到京城來投奔我這個姑姑。”
日後也能在京城說一門好親事。
原來只是這麼一樁小事!
太夫人失笑:“虧你鄭重其事地這麼說了半天,原來只是這等小事。我這把年紀了,最喜歡熱鬧,不得府裡的人多熱鬧一些。”
對顧家來說,接納一個來投奔的表姑娘,確實算不得大事。
別的不說,現在顧家就住著兩位表姑娘。一個是太夫人孃家的侄孫姚若竹,另一個是吳氏孃家的侄吳蓮香。
再多一個沈青嵐也無妨。不過是收拾一空院子,每個月多些花銷用度罷了。
就連吳氏聽了,也覺得此事無關要,笑著附和道:“婆婆說的是。嵐姐兒來了,正好給寧姐兒做個伴。”
沈氏難得覺得吳氏說的話順耳,含笑道:“大嫂說的是。莞寧一個人住在依柳院裡,空空的,不免有些孤單寂寞。我想著,也不必另外給嵐姐兒收拾住了,就讓嵐姐兒住到依柳院的西廂房裡,和莞寧作伴……”
“不必了!”
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打斷了沈氏的滔滔不絕。
……
沈氏笑容一僵,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顧莞寧也微笑著看了過來,清亮的眼中卻毫無笑意:“我習慣一個人獨住,不想和人同住。”
拒絕得乾脆利落,毫不留面。
沈氏既驚愕又難堪,眼中閃過一霾。
如果不是在正和堂,只怕現在已經沉著臉訓斥出聲了。
不過,太夫人一向最疼顧莞寧。當著太夫人的面,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得不收斂幾分。
沈氏是將心裡的怒氣了下去,出一個笑容來:“莞寧,嵐姐兒在西京長大,從未來過京城。乍然到我們侯府來,若是讓獨住一個院子,怕是不太習慣。你的依柳院這麼大,讓一併住下也無妨。聽話懂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顧莞寧扯了扯脣角:“母親剛纔也說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五舅舅,也從未見過青嵐表姐吧!既是如此,母親又怎麼敢斷定聽話懂事,不會給我添麻煩?”
沈氏:“……”
“再者說了,遠來是客。我們顧家不缺待客的院子,也不缺伺候的下人,更不缺每個月的月例銀子。讓青嵐表姐住進我的院子裡,本是母親的一片好意。在別人看來,只怕會覺得我們怠慢了親戚。”
顧莞寧慢條斯理地說完這番話,又衝太夫人撒:“祖母,孫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寧姐兒說的有道理。”
太夫人樂呵呵地點點頭,然後和悅地對沈氏說道:“寧姐兒不慣和人同住,你就另挑一個院子給嵐姐兒。需要什麼傢俱擺設,讓人去庫房裡找一找,或是打發人出府置辦。”
太夫人一張口,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
沈氏心有不甘,卻不得不強歡笑:“多謝婆婆。”
在袖中的手,下意識地握拳。
長長的指甲掐掌心,一陣陣細微的刺痛。
顧莞寧是定北侯府嫡出二房的嫡,份矜貴,不言而喻。平日裡來往的,都是京城勳貴世家的嫡出小姐,其中還有宗室貴和郡主之流。
沈青嵐住進依柳院,就能和顧莞寧朝夕相伴同進同出。能隨著顧莞寧一起出門做客,會很快融京城頂級閨秀圈。將來想謀一門好親事,也會容易得多。
萬萬沒想到,顧莞寧竟然拒絕得這般乾脆利落,不留半點餘地!
……
顧莞寧冷眼看著沈氏難掩不快的面容,心中冷冷一笑。
前世沈青嵐府前,沈氏也是這般說辭。當年的,一心想討好自己的母親,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
然後,沈青嵐住進了依柳院,和以姐妹相稱。
屋及烏,對沈青嵐掏心掏肺,領著沈青嵐和閨閣友相識,一步步地融京城閨秀圈。
貌多才楚楚人的沈青嵐,很快嶄頭角,在京城漸漸揚名。也很快有了慕者和世間難尋的好親事……
一切都如沈氏所願!
而,在知道了真相之後,才驚覺自己當年是何等的愚蠢可笑。
現在,沈氏還想重施故技……呵呵,真是癡心妄想!
“母親,青嵐表姐什麼時候能到京城?”顧莞寧冷不丁地張口問道。
沈氏未及多想,張口便答:“算算日子,最多五六天就該到了。”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尾音上揚:“西京離京城路途遙遠,一路上就是乘船,也得半個多月。沒想到,青嵐表姐這麼快就要到京城了。看來,青嵐表姐思京心切,連母親的回信也等不得了。”
沈氏:“……”
太夫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接納一個來投奔借住的表姑娘不算什麼。
不過,沈青嵐父這樣的做法也著實讓人膈應。
太夫人對這位尚未謀面的沈家小姐,頓時生出了幾分不喜。
沈氏心中暗暗懊惱,強忍住瞪顧莞寧一眼的衝,忙向太夫人告罪解釋:“前些日子接到五哥的來信,我心中歡喜,沒等稟報婆婆,就自作主張寫了回信。五哥接了信後,便領著嵐姐兒收拾行李來了京城。”
“都是兒媳思慮不周,還婆婆不要怪罪。”
太夫人淡淡一笑:“罷了,左右都是些小事。一家人說話,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
比起之前,態度已經冷淡了許多。
沈氏心中一,有心想再解釋幾句,卻也知道此事越描越黑,訕訕地住了。
吳氏最樂見沈氏吃掛落,故意笑著“解圍”:“二弟妹這麼多年沒見過孃家人了,接到五舅爺來信,心中激高興也在所難免。二弟妹一時忘了回稟請示婆婆就寫了回信,也是有可原。”
沈氏笑容愈發僵,口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呼吸不暢。
眼角餘看到顧莞寧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裡氣不打一來。
這丫頭,今日和作對!
心讓在衆人面前出醜丟人下不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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