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方罷。
譚廷用外衫墊在草地上,又用裳將妻子裹了起來,在漸涼的夜風裡,擁在坐了一會。
項宜睏乏地靠在他前,男人替撥開因漉而粘在脖頸上的碎發。
他指尖輕,項宜上就有麻遍布傳開,譚廷見狀,低低笑了兩聲,得了妻子責怪的眼神。
兩人倒也都未言語,只有默契的眼波悄然流轉。
山頂靜靜的,方才的兔兒也回了巢,遠的莊頭約有燈火,若若現地看不清,但天上繁星正明,月懸高空。
靜謐安詳的一切令人沉醉,只是天漸晚,風也涼了起來,倒也顯現出些許與別一般的秋冬氣息。
「洗洗吧。」男人道。
項宜悄聲點了點頭,帶著些許赧地低頭攏了攏裳。
拜他所賜,上早已得不行了
但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裡約莫沒有熱水吧。」
整整一晚都沒有僕從出沒,項宜懷疑這位大爺就沒有讓僕從上山。
可他卻給了個另外的答案。
「何須熱水?」他說著,笑看了一眼,「這裡有宜珍喜歡的溫泉。」
啊?什麼時候喜歡溫泉了
項宜睜大了眼睛,眼神里著反駁,但男人卻笑著把一把抱了起來,連人帶,朝著另一邊走了過去。
果真沒走多遠,項宜就覺熱之氣彌散,一清澈見底的溫泉池現在了眼前。
難怪明明天氣都冷起來了,這小山間還如春夏一般和暖宜人,竟是藏著溫泉的泉脈。
可是進到了溫泉中,項宜便覺得自己又被騙了。
這哪裡是什麼清洗呀
清的月下,白浪泛起的溫泉中,夫妻二人又做了什麼,自不必提。
翌日,譚廷是被竹屋頂上,一陣嘰嘰喳喳的鳥聲吵醒的,醒來渾然不知時辰。
懷中的妻子還沉沉睡著,這裡再沒有了旁人,但譚廷纏的瑣事總還是要料理的。
他見天尚早,項宜未醒,就下了趟山,正吉他們都在山下,他代了些事回來,恰見一旁的鎮子前有早市。
有個小攤子上正賣著幾籠剛出鍋的包子,好些人等在攤前,小孩子左右蹦跳著還手去拿滾燙的包子,被大人啪嗒一下打在手背上才手做了罷。
泛寒的清晨,包子的白熱之氣四散開來。
這屬於尋常百姓家的煙火氣,一下就及了譚廷的心。
譚廷親自過去,買了半籠包子,又在小攤前佐了小鹹菜若干,才隻回了山上。
可是他回了山頂竹屋,將包子放在堂前的竹桌上,進了室去尋妻子,可床榻早已沒了人影。
被褥已整齊疊放起來,窗下妝臺上的桃木梳過放到了一旁,譚廷見妻子這是起了,便轉去後院尋。
後門外的花圃里有人剛澆了水,還有氣混雜的泥土芬芳飄在空氣里,而牆角的竹藤上,晾曬了兩雙乾乾淨淨的子。
譚廷眸完全和下來,角止不住地勾了上去,從花圃間的小路繞到了一旁的灶房裡,人還沒走近就聞到了濃濃的香氣。
只是當他快步到了灶房門前,裡面竟也沒了人,只剩下還沒完全散去的滿屋香氣與熱氣。
而就在此時,竹屋的堂響起一聲輕喚。
「元直回來了?」
妻子溫輕緩的嗓音傳來,譚廷立刻抬腳快步又從前面竹林邊,直奔竹屋而去。
他到的時候,正看見子正將筷子和湯匙擺放在兩隻碗上,碗中滿滿盛著清亮的米湯,而用水洗一凈的小竹筐將包子都倒了出來,驚喜地笑著同他道。
「還是剛出籠的包子呢,真香,在哪兒買的?」
譚廷一時間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只是一雙眼睛看住了自己的妻。
他只見今日穿了一秋香的,衫不算華麗,紋飾也不繁複,而濃的長發只淺淺挽了起來,發間沒有一件首飾,卻簪了後院正盛開的兩朵淡的小花。
飯桌上的白氣襯得臉蛋紅潤,眸溫如水。
譚廷看著竹屋、妻子和這簡簡單單的包子清粥小菜,幾乎可以想到若是他們有了孩子,這一切又得是何等好模樣。
他只覺自己心跳都快了起來。
他的宜珍這般和的子,教養起孩子來,必然也是時時陪伴,聲引導。
可若是小孩子太皮鬧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可是要板起臉來生氣的
只一息的工夫,譚廷思緒完全飛了起來,直到又喚了他一聲「元直」,譚廷才拉著的手坐下,靜只屬於他們夫妻兩人的安靜清晨。
如此在山上,竟住了十多天。
若不是譚廷還得回京繼續任職,兩人當真是捨不得離開這靜的山頂竹屋。
他們先返回了清崡。
趙氏見他們回來了,火急火燎地就請了大夫替項宜把脈,期盼著項宜這次從山上下來,就懷上了孕。
可兩人新婚還不到一月,大夫再厲害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趙氏鬱郁,譚廷卻暗暗鬆了口氣,他還得把妻子帶去京城,可不能半路被母親截胡了。
他假意安了趙氏幾句。
不過趙氏請來的大夫,恰就是當年替項宜瞧出了寒癥的人,他這番又細細替項宜探了一番。
「夫人這寒癥,好似消減了。」
話音落地,項宜不住眼中有了亮。
今歲秋冬已至,而確實沒有似往年那般,覺得遍都是寒氣了。
可項宜也沒急著把這件事告訴那位大爺,免得他空歡喜一場。
又過了幾日,譚家的大船再次從清崡的港口起航,一路向北而去。
此番與譚廷項宜夫婦一道的,自然還有譚建楊蓁夫妻以及他們的兒譚初。
比起上一次,譚建在船上被他大哥譚廷嚇得不敢出艙的形,此番略有些不同,主要原因在於,譚建今次秋闈中了!
雖然是榜單倒數的名次,可卻還是榜上有名,了正經舉人,腰桿子起來了。
譚廷一向覺得弟弟不學無,此番見到他這樣的也能中,驚詫不解之餘,還是覺得有些欣,不由想到父親從前勸他的話,看弟弟順眼了不。
同樣今歲中第的自然還有項寓。
相比於譚建倒數的名次,項寓卻是以第五名的績高高排在前面。
項宜聽到消息的時候,眼淚都落下來了。
弟弟一直讀書極有靈,當年卻因為父親的事,險些斷了這條科舉路。
好在好在,一切都在原來的道路上,走了下來,即便艱辛坎坷,也到底走出來了。
譚建名次靠後,他自己只怕考個同進士回來給他大哥丟人,要求繼續求學,待六年後再試春闈。譚廷也同意了,只是讓他不許怠慢,不然六年後照樣還可能中個同進士。
項寓這邊雖然不至於此,可項宜卻覺得弟弟到底還年紀太小。
世事明皆學問,人練達即文章。項宜也沒有讓項寓接著第二年就參加朝廷特特為寒門書生開的恩科,而是讓他出去遊學,去見多識廣,三年後再春闈。
項家再不似從前,項寓也不必心急如火地奔波在科舉路上。
他應了項宜的意思,在送嫁長姐之後,就一路西行,山高水闊地遊學去了。
同樣開始了新生活的還有沈雁和寧寧母。
母二人也在項宜大婚的時候來了,如今沈雁找到了過去的堂姐妹,也算有了親人,而本便是擅人花鳥的有名大師。
以前林序雖然將困於京畿別院,但從沒有不讓的畫作流傳,只是不過用了別名罷了。
那些年,沈雁的畫做的好,又有林序和林家的名聲,頗為得到畫界的認可,眼下恢復了自由,與寧寧的生計自然都在畫上。
而小姑娘也跟著母親做起了畫來。
項宜鼓勵不管怎樣,技多不,就如同自己困難歲月里可以依靠的篆刻一樣,就算如今,依舊篆刻印章托吉祥印鋪的姜掌柜售賣。
一切都好起來,眾人也慢慢邁向了屬於他們自己的路。
譚家的大船一路北上,也同之前一樣,經過了燈河縣黃氏的族人聚集地。
不過這次沒有黃家姑娘要順捎上京,但黃家還是在碼頭等了一日,給譚廷送了禮,以盡地主之誼。
黃四娘和黃六娘都說了親事,而燈河黃氏從前的宗子、黃四娘的大伯,因著與四大家族聯繫不,已經被族人遣了下去,如今黃氏的宗子,已是黃六娘的父親黃三老爺。
譚廷與黃三老爺好,兩族也逐漸走了起來。
離開了燈河縣碼頭繼續北上,譚家的大船在一個小鎮子的碼頭前停了下來。
眾人都下了船,一道去了距此五裡外的一個田莊。
他們到的時候,院中正傳出年朗朗的背書聲。
譚廷親去叩了門,有僕從開了門,見了譚廷等人又驚又喜,一面請他們進去,一面連聲往裡面著「太太」。
僕人連了兩聲,就有人從房中了珠簾走了出來。
項宜見到了譚家姑母譚朝麗。
項宜見到這位從前世家大族的宗婦、林大夫人的時候,晃了一下險些沒認出來。
再沒有以前的華服錦緞、金銀玉飾,只著了尋常婦人的素淡衫,簡單的髮髻上簪了普通銀簪。
鉛華退去,譚朝麗竟有種大風大浪之後穩如泰山的。
見是自己的侄兒侄媳來了,點頭跟他們笑了起來。
眾人一番問候、挈闊自不必說,譚朝麗如今帶著兒子只在此間讀書生活,平穩又平靜,只是在眾人離開之前,單獨了項宜。
以前,幕僚秦焦為辦事的時候,對這位侄媳婦誤會甚深,後來林家出了事,秦焦的仕途無,又因著自己多年看不起寒門、結林氏而悔恨,特地前來告訴了真相,以求一點心安。
項宜從沒有貪過別人的財,當年都是秦焦弄出來的差錯。
譚朝麗不算意外,項宜是怎樣的品格,已經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慶幸沒有讓譚廷棄了項宜娶了別的子,當下特特了項宜,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給了。
項宜還不知這是何意,不明地看了這位姑母一眼。
譚朝麗笑了笑。
「這是我佃戶中,一位兒孫滿堂的老婦人戴了一輩子的玉佩,你收了吧,是個好意頭。」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甚至不是能工巧匠親制,或者高僧開的玉佩。
但項宜還是正正經經地跟譚朝麗行了一禮。
「多謝姑母好意。」
譚朝麗雙手扶起了,凌厲的神退去三分,卻添上了三分慈,緩緩笑了起來。
「你嫁進來,是整個譚氏的福氣。」
返回大船繼續北上,就在距離京城越來越近的時候,項宜卻暈起了船來。
起初不算嚴重,只是有些沒胃口罷了,可到了後面卻止不住要吐。
譚廷嚇到了,準備棄船走陸路,免得妻子罪。
但項宜卻悄悄扯了他一下,「大爺莫急,不若就在這縣城,請一位郎中給我看看。」
「縣城的郎中怎麼行?咱們快快回京,請太醫來看。」
項宜無奈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了一句。
「也不是萬事都要請太醫的,大爺就去請郎中吧。」
譚廷迷了一下,卻在看到妻子抿淺笑的樣子時,腦海里騰的一下炸開了。
「啊!啊我、我這就去請郎中!」
他反應這般大,把剛要過來給他們送魚羹的譚建嚇得,險些砸掉了手裡的湯盅。
但一陣風刮過,他大哥已經沒了影。
「大哥怎麼了?出什麼大事了嗎?」
可憐譚建從來沒見過大哥這般一驚一乍的樣子。
項宜尷尬得不行,連聲道沒事,安了譚建驚的心,才讓他放下魚羹回去了。
只是不到兩刻鐘的工夫,譚廷就親自拉了個郎中回來了。
郎中也被他嚇到了,項宜無奈瞪了男人一眼,又讓人上了茶給郎中,安了人家,才了手腕。
那郎中左右手皆診了一遍,好笑地大鬆了口氣,起就給兩人道喜。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這是喜脈!」
「喜脈?!」
譚廷深吸一氣,生生定在了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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