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天蒙蒙亮,驃騎將軍府的中門大開,著嶄新裳的小廝們魚貫而出。
灑掃,迎客,忙得不亦樂乎。
進了二門,亦是一番繁忙的景象。
院張燈結綵,小丫鬟們端著東西如蝴蝶般穿梭不停。
整個王家洋溢著一片喜慶的氣氛。
但,如果細細看來,仍會發現些許不同。
至住在客舍和城郊農舍的王家遠親、鄉鄰們猛然發覺,今天的王家,似乎跟他們平時見到的不一樣哩。
往日說說笑笑的門房小廝,今個兒竟全都規規矩矩的立在門前,臉上沒有半點表,甚至還帶著幾分難以接近的傲慢。
沒錯,就是傲慢!
王家的遠親們都是貧苦農家,在家鄉能見到的最大兒就是縣尊大人。
那還是他們縣來了新縣令,聽聞赫赫有名的驃騎將軍王鼐是本縣人,到任后,縣令便親自前往王家的祠堂祭拜。
王家遠親們至今還記得,縣令來王家祠堂時的排場,嘖嘖,著實威風哩:嶄新的服,六個縣曹跟其後,還有一大群手持水火的衙役簇擁。
整個王氏家族除了幾個族老有幸被縣令召到近前說話外,其它族人,都只能滿眼敬畏的站在人群里圍觀。
即使這樣,也給了王家人無限的談資——
他們可是親眼見過縣尊大人的哩;
縣尊大人還給他們家的老祖宗上香哩;
還有那些個威風凜凜的衙役們,連進俺們家祠堂的資格都沒有哩……
這個話題,足夠王家族人們炫耀幾十年,併流傳後世子孫的。
而經過這件事,王家人對於「大」、「貴人」的印象,就停留在了那位儒雅卻不失威嚴的縣尊大人上。
至於王鼐,堂堂驃騎將軍,掌管天下一半的兵馬,卻因為是自家兄弟(或晚輩),王家人反倒沒了敬畏之心。
也是,他們中有許多是王鼐的同齡人,甚至長輩。
從小看著王鼐著屁長大,不人還欺負過王鼐兄弟,對於他們曾經罵過的「沒爹的野種」,實在畏懼不起來啊。
尤其是他們到京后,萬氏和王鼐從未擺過什麼架子,無比親熱的招待眾人,更讓眾人不到他們與王家的階級差別。
唯一震撼的,約莫就是王家的豪富了。
可今天,只一個門房小廝就讓眾人覺到了莫名的氣勢。噫,這些人竟是比縣尊的氣勢還足哩。
不由自主的,昨兒還趾高氣揚、隨意在王家出的王家遠親們竟忽的束手束腳起來。
十分不自在的進了門,還未到中庭,迎面便遇到了一隊隊著鎧甲的士兵。
這些士兵全副武裝,上的甲葉子泛著金屬特有的寒,腰間挎著橫刀,腳上的牛皮短靴在青石地板上發出「篤篤」的悶響……這些都是王家的私兵,按照彼時的說法「部曲」,多次跟隨王鼐上過戰場。
當他們氣勢全開,一濃郁的煞之氣就會迎面而來,普通人見了,只有、膽寒的份兒。
「哎喲我的親娘唉,這些人咋恁嚇人咧,活似閻王殿裏的閻王爺。」
王氏遠親們鵪鶉般瑟瑟發抖,直到幾隊人馬過去好久,方有人巍巍的說。
「這位郎君算是說對了,這些人還真就是閻王爺,呵呵,這些年他們跟著將軍南征北戰,不知宰殺了多敵寇!」
領路的小廝昂起下,十分驕傲的說道。
「他、他們都殺、殺過人?」
王家遠親們的臉慘白慘白的,天可憐見,他們只是普通的田舍漢,何曾見過殺人?
小廝沒說話,手做出請的作。
王家遠親們抖著雙,戰戰兢兢的往裏走。瞧他們那懼怕的神,彷彿不是去親戚家拜壽,而是去閻王殿送死。
到了花廳,眼的都是金燦燦、銀晃晃的,還有他們見都沒見過的珊瑚樹、玉石屏風和琉璃擺件。
紅紅的地一路延開來,王家遠親們看了看自己沾了泥點子的鞋子,本不敢輕易往上踩。
「……大、大伯,狗兒,哦不,是、是王將軍他啥時候來啊。」
踮著腳尖踩過地,眾人進了花廳,畏畏的坐到席上,其中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抹了把冷汗,小聲問著席上輩分最高的族伯父。
「是啊,是啊——」其他人紛紛附和。
哎呀娘哎,這也太嚇人了,這樣一個貴氣人的地方,大家心裏都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只盼王鼐或是王鼎早點來。
不管怎麼說,王鼐和王鼎是他們的兄弟(或晚輩),彼此悉,有他們兄弟在,大傢伙也能放鬆些。
就在這時,花廳里伺候的管事站出來回稟道:「好諸位郎君知道,我家兩位將軍還在前衙辦公,約莫午時才能回來。」
聖人去南山避暑了,王鼐為驃騎將軍,並沒有隨行,而是留守京城負責京畿防衛。
王鼎亦然。
責任重大,王鼐和王鼎本不敢疏忽,所以就算是老娘過大壽,他們也要先去前衙理公務。
「啊~~這、這,我、我們,」可咋辦?
繼續待在這麼一個嚇人的地方,然後挨到中午宴席?!
王家遠親們個個擺出生無可的表。
管事心裡冷笑,「諸位郎君請放心,我家世子爺稍候便到。」
世子,不就是王家那個娶了世家的王懷瑾?
其實吧,如果是王懷恩前來待客,王家遠親們還能放鬆些。
因為王懷恩一直跟著祖母,小時候也曾在梁州老家待過一段時間,也曾很「接地氣」的跟族裏年齡相近的小兄弟們玩耍過。
至於王懷瑾——
呃,人家從小就是一枚讀書的好年。
每天穿著乾淨、整齊的衫,時刻都捧著書,輒咬文爵字,本和族裏的同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農家人尊敬讀書人。
王家亦是如此。
哪怕那時王鼐兄弟還沒有真正發跡起來,但王懷瑾因著讀書,已經被族人當了「讀書人」、「貴人」看待了。
隨後,王氏族人們又聽說王懷瑾竟然娶到了一等世家的千金做娘子,更讓他們敬畏幾分。
雖然族裏的一些眷背地裏嘀咕:什麼世家,還不是跟們一樣,也嫁給了泥子王家子?
但這些人嘀咕的同時,心裏也明白,王家、至是王懷瑾,已經離了寒門,為他們嚮往的那個階層的貴人了。
就在王家一眾遠親坐立不安的時候,王懷瑾走了進來。
只見他頭戴短腳襆頭,穿緋圓領襕袍,腳上蹬著六合靴,配上他緻的容貌,端得是翩翩貴公子。
王懷瑾姿態優雅的給幾位年長族親行了禮,而後跪坐到主席上。
王懷瑾正襟危坐,腰桿兒得筆直。
王家遠親們見了,忽然覺得自己坐得十分不得,或悄悄的坐直了腰板兒,或不自在的扭。
就連幾位自持長輩的人,看到王懷瑾標準的坐姿,也覺得彆扭起來。
明明他們也穿了綢緞做的新服,明明他們也是按照規矩跪坐,可、可怎麼就做不出王懷瑾的氣勢來呢?
不知不覺間,眾人心中生出一種做「自慚形穢」的覺。
前堂的男客們被王懷瑾對比的「自慚形穢」了,後堂的眷們也不怎麼舒坦。
早晨,們雄赳赳氣昂昂的出了門,準備去福壽堂好好給趙氏、唐氏兩個「貴婦」點看。
結果一進二門,們也遇到了自家男人同樣的況。
規矩卻又從容的奴婢,不卑不又帶著些許傲慢的管事娘子,威風凜凜、殺氣十足的客(彼時部曲的兒稱作客,不是婢,份略高些,但仍是主人的私人財),還有正裝打扮的趙氏、李氏、唐氏等。
王家的那些眷知道趙氏、李氏是誥命,且品級比們縣那個高高在上的縣尊娘子高了不知多級,但們從未見過趙氏等人著正裝的模樣。更沒有見過趙氏擺譜的做派。
趙氏是什麼人?
一旦氣場全開,慢說王家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眷們了,就是宮裏的嬪妃見了,都忍不住的心生敬畏。
今天,趙氏拿出了當年回王家時的架勢,一正裝,後隨侍,一群丫鬟婆子環繞,十分的高高在上、百分的難以接近。只一個眼神,就能讓滿心找茬的眾眷閉上。
還有唐元貞,還不是誥命,也就沒有正裝可穿。
但是世家,那種從骨子裏出來的高貴、優雅,讓王家的眷們本不敢直視。
「……」哎呀娘哎,嚇死人咧!
前幾日還信心滿滿的幾個王家眷,此刻全都嚇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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