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裴徊狐疑的目從沈茴的臉上輕輕掃過，又逐漸下移，後落在手裡提著的食盒上。

來時都是拾星提著，到了裴徊的家，沈茴開始自己提著食盒了。

裴徊的目再次慢悠悠地上移，重新落在沈茴的臉上。

是孝期，沈茴上穿得『』澤極其淺淡，雪白的對襟薄衫和淺杏『』的長。挽起的髻歪歪朝一側扭著，烏黑的雲鬢間隻戴著一支細細的白玉簪。

裴徊又不是沒有跟沈茴朝夕相過，雖說已經長進了不，至自己穿服的時候能把襟對齊了，挽發也不會落下一縷了。甚至不用自己沾一點放在裡嘗，也能用眼楮分出糖和鹽了……

但是這做糕點嘛……

裴徊頗有深意地笑了。

見他這樣，沈茴眉心輕蹙，佯裝生氣地小聲念叨︰“掌印這是不信我自己能做出糕點來？”

“沒有。”裴徊輕咳了一聲，眼中帶著笑。他朝沈茴邁過去一步，作自然地接過手裡的食盒，然後帶著沈茴穿過月門，去了後院。

沈茴瞥一眼裴徊手裡的食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後。

裴徊帶著沈茴在被一大片海棠樹包圍的景亭坐下。

順歲看見皇后娘娘給掌印帶了糕點過來，他略一琢磨，快步回去端茶水過來。

裴徊將食盒放在石桌上，抬手去拿開蓋子。他正要打開蓋子的手一頓，忽然抬抬眼向坐在對面的沈茴。沈茴趕忙低下頭，長長的眼睫將眸中小小的期待盡數藏起來。

裴徊拿開食盒的蓋子，掃了一眼，依次將裡面的幾碟糕點取出來。

一碟芙蓉糕，一碟玫瑰香餅，一碟燈盞糕，還有一碟應季的荷花。四碟糕點擺在石桌上，味道尚且不知，樣子倒是好看得很。

裴徊修長的指，懸在四碟糕點之上，猶豫挑選。他後選了一塊綻荷開的荷花，嘗了一口。

沈茴眼地看著他。

荷花口，裴徊愣了一下。他慢慢將含在口中的那點荷花慢條斯理地吃了，說︰“竟是娘娘做的。”

說完，他繼續吃手中那塊荷花。

“怎麼嘗一口就信了是我自己做的？”沈茴懵懵問完，自己頓時想明白了！他定然以為命旁人做了糕點假借自己的名義拿過來。眼下他吃了，覺得味道不好吃，所以才信了是做的？

“哼！”沈茴使勁兒拍了下石桌。

石桌，不是木桌。不僅不能把桌子拍得邦邦響帶出氣勢來，反而把自己的手心拍疼了。

裴徊卻一眼看見被紗布著的左手小手指。他將荷花的後一口吃了，一邊又拿起一塊芙蓉糕，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娘娘的手怎麼了？”

沈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頭，迅速把手放在桌子下，在自己的上。悶聲說︰“做燈盞糕的時候燙著了……”

裴徊沉默了片刻，將手中的芙蓉糕放下，去拿了塊燈盞糕來吃。其實他不太喜歡燈盞糕，覺得這種糕點有些油膩。

他神『』淡淡地吃了一口。

——嗯，比荷花還難吃。

裴徊沉默地將這塊燈盞糕吃了，又拿了塊芙蓉糕吃。他吃東西的時候，向來斯文，即使吃著尋常不過的白米飯時，也這份斯文，在旁人眼中不像“吃”，而像“品”。

沈茴很早之前，就喜歡裴徊吃東西的樣子。將手肘抵在石桌上，雙手托腮著裴徊。問︰“好不好吃呀？”

“嗯。人間至味。”裴徊面無表地說著違心話。

沈茴一雙眼楮彎起來︰“既然如此，那掌印多吃一點呀。”

剛好順歲端著茶水過來，裴徊將吃了一半的那塊燈盞糕暫時放下，先喝了兩口涼茶，也沒接沈茴的話，又將那塊燈盞糕拿起來，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

沈茴彎著的眼楮裡，多了幾分笑。

其實，沈茴知道這糕點做的不怎麼樣。還不至於做完糕點自己都不嘗一口就送過來。向丁千學了三日，今日做的糕點比起前兩日不知道要強了多。至從外表來看，樣子致，看得過眼了。至於味道……嗯……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和不擅長的地方。就像沈茴一直對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略略驕傲。可也很清楚自己有很多缺點，不會、不懂很多事。比烹調，是一竅不通。

沈茴著裴徊慢條斯理地將那塊燈盞糕吃完，又拿了塊玫瑰香餅吃。

“知道味道很是一般。可是我學了好久呢。”沈茴皺皺眉，“做這些東西真的好麻煩。”

“娘娘下次可以讓廚子故意拿出三四分的技法做糕點，然後說是自己做的便行了。”裴徊說。

“不可以。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能拿這事騙人。”沈茴慢吞吞地搖頭。雙手托腮的，隨著搖頭的作，手心相托的妍臉蛋像綻出的花兒。

沈茴溫溫地笑著，說︰“書上的小娘子們，總是要給心上人送親手做的糕點。也要給掌印做。”

裴徊吃著糖放得太多乃至甜得發苦的玫瑰香餅，默默聽著沈茴的話。

順歲站在一旁，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哎呦喂，他是要杵在這裡繼續等著伺候，還是麻利閃人啊？

裴徊沒說話。好像並沒有將沈茴的話聽進耳中。他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玫瑰香餅吃了。此，沈茴帶過來的四種糕點，便都嘗了一塊。

他沒有再繼續吃下去的打算，而是端起了涼茶喝了一口，語氣十分隨意地問︰“娘娘想要什麼？”

沈茴抿著著裴徊好一會兒，把眼楮垂下去，一時沒吭聲。似乎裴徊理所應當的以為有所求而心裡不太得勁。

可是裴徊錯了嗎？

沒有。

沈茴的確有所求。

裴徊瞥一眼，聲音再放緩一些，道︰“糕點味道不錯，咱家心很好。娘娘想要什麼快些說。過時不候。”

沈茴再抬起臉時，已收起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沮喪，又是一張燦爛笑著的臉。說︰“一塊糕點一千兩！”

杵在一旁的順歲，驚愕地轉過頭，又『』著自己收起臉上的表，繼續當一柱子。他卻在心裡忍不住嘀咕︰皇后娘娘太慘了吧！已經窮困潦倒乃至於要做糕點換錢了？

裴徊也愣了一下。好半晌，他緩聲開口︰“娘娘缺錢了？”

沈茴也不說話，只是彎著眼楮對他使勁兒點頭。

原來只是要錢。

裴徊低笑了一聲，他又拿起一塊玫瑰香餅，慢悠悠地說︰“一塊糕點一千兩，娘娘寬厚，不貴。”

說著，裴徊開始繼續吃玫瑰香餅。不止這一塊玫瑰香餅，他將這一塊玫瑰香餅吃完後，又繼續去拿小碟裡的糕點。

一塊又一塊。

沈茴始終安靜地坐在對面，亮著眼楮著裴徊吃糕點，隨著四個小白碟裡裝著的糕點越來越。沈茴忍不住說︰“掌印也別吃太多了，小心撐著了呀。”

“剛好有點。”裴徊又拿了塊荷花。

四個小白碟，裝著四種糕點，每種糕點都有六七塊。

不遠的順歲看得目瞪口呆。

——掌印向來食。今日府裡換了廚子，手藝不錯。掌印午時用得本就比平常多一些。皇后娘娘過來時，掌印剛用完午膳，下樓消食的……

順歲略沉『』，趕忙悄聲快步走開些，吩咐一個恰好路過的小太監去廚房準備酸梅湯。

沈茴看看小白碟裡的糕點，再看看坐在對面的裴徊。隨著小白碟裡的糕點越來越，他卻始終是斯文的吃相。實在是看不出他有沒有吃飽……但是……

“掌印，等們午憩醒後再吃吧。”沈茴急急又補了一句，“說不定到時候也想吃呢。”

“府裡瓜果糕點還不至於供應不上娘娘。”裴徊說。

二十六塊糕點，一塊不剩。

沈茴著空了的四個小白碟，有些緒在心裡慢慢發生了微妙的變。知道送了親手做的糕點過來，他會吃的。可是沒有想到裴徊會將這些糕點都吃了——在說了一塊糕點一千兩之後。

沈茴出手指頭，用指腹在小白碟裡燈盞糕的碎屑上，沾一點燈盞糕的碎屑，放進口中吃。

又鹹又。

嗯，知道的。來前嘗過的。其實做了七八種糕點，勉勉強強在那些糕點裡選了這四種。沈茴後悔了。分明燈盞糕也應該刷下去。

說︰“雖然這次沒做好。可是下次會進步的，一次比一次進步，總有一天我也能做出像膳房的廚子那樣味的糕點來。一年不行，就十年。到時候再做給掌印吃。”

一陣風吹來，吹落一片『』的海棠花瓣，落在沈茴的雲鬢間。裴徊瞥著那片海棠花瓣，說︰“嘖。娘娘還是早些進益為妙。十年後，咱家是不是還活著都未知。”

裴徊拉過沈茴的手，用雪帕子給了剛剛沾過燈盞糕的手指頭，然後又將這方雪帕子折了折，慢條斯理地了自己的。

他將帕子放下，起拉起沈茴，說︰“走吧。去樓上午憩。”

兩個人從這裡往前面去，要經過一大片海棠，兩個人就在海棠林裡散步了一陣。午後的風是暖的，帶著海棠花的芬芳。暖風迎面在臉頰，沈茴整個被暖著，十分舒適。

然而這種暖風，卻讓裴徊很不適。

走出海棠林後，裴徊順手撚起落在沈茴雲鬢間的那片海棠花瓣，放進口中吃了。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沈茴每日午後都要睡一會兒。回到樓上的寢屋，沈茴剛在塌躺下，就綿綿地打了個哈欠，困倦溫卷來。轉了個，很快睡著了。

裴徊為天氣越來越熱，越來越不適，並無睡意。他倚坐在榻一端著沈茴，等沈茴睡著了，他俯，小心翼翼拉過的左手。一邊輕輕拆開小手指上的白紗布，一邊打量著沈茴擔心將吵醒。

白紗布一層層扯下來，『』出被燙傷的小手指。

裴徊慢慢彎下腰，輕輕地、輕輕地吹了吹，又視若珍寶般輕輕落下一吻。

沈茴忽然嗚哼一聲，側躺的子挪著。

裴徊一驚，慌張地松了手。他抬眼去看沈茴，見角帶笑還在酣眠，緩緩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