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順年捧著裴徊剛寫好的題字，些不明所以。笑著說︰“掌印的字好看得，陳太傅哪裡比得上。”

裴徊瞥了一眼，順年立刻收了笑了聲，再不敢多言一句。小心翼翼地將捧著的題字放下，轉下樓去辦事。

的筆跡那樣好認，若皇后娘娘居的閣樓由他題字，難免讓有心人非議。若當真人猜出了端倪，於名聲有損，恐非所願。

裴徊撥弄著指上的黑玉戒靜立了一會兒，走到櫃子前，翻了翻，尋到紅繩，然後將指上的黑玉戒再次轉下來，用紅繩系好，重新掛在頸上。

又走過去，看葵口碗裡浸泡的荔枝核兒。皙白修長的指探水中，一顆一顆，挨個了。知曉這些荔枝核兒浸泡得差不多了，將種子撈出來放在雪帕子裡，拿著下樓。裴徊在庭院裡打量了一會兒，在西南角涼的地方，將這十來顆荔枝核兒種下去。

這些種子會發芽，慢慢生長，再結出一粒粒飽滿的荔枝。這些種子經了皇后娘娘的口，將來長出的荔枝一定更加清甜味。

裴徊滿意地著埋著荔枝核兒的土壤。

順歲出去買東西，剛回來。經過裴徊邊時，裴徊喊住他。

“將咱家的床褥床幔都換個『』，天黑前弄好。”裴徊停頓了下，“換淺、水藍、鵝黃，還藕荷淡紫。”

順歲心裡驚訝極了。不過可不敢多問，臉上也不敢擺出驚訝的表來，規矩地應了一聲“是”，立刻去辦事。

縱使順歲掩藏得再好，裴徊還是一眼看。

攏攏手，抬步往樓上去。

將房間改這樣是因為沈茴的閨房就是這樣的，也因為沈茴今天晚上會過來。

然而，沈茴今晚並沒來。

‧

蕭牧行『』匆匆，走過很多街巷，最後在一不起眼的農家宅院停下。敲了敲門，在院門外等候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裡面傳來腳步聲。小院裡的人將院門推開一條，看來人是他，才將院門打開，讓蕭牧進去。

“李先生等著蕭公子呢。”

蕭牧點點頭，邁進院門，快步穿過庭院，進到堂廳裡。堂廳裡坐了五六個男人，其中坐在上首的老頭子須發皆白，正是剛剛那個人口中說的李先生。

“李先生尋我什麼事？”蕭牧問道。

李先生開口︰“主上的意思，是想讓蕭郎除掉齊煜。如今將送上高位，是最容易下手的人。”

蕭牧皺眉。

李先生繼續說道︰“咱們已經將大皇子送到陛下邊，陛下也心立大皇子為太子，只是可惜如今朝臣皆不允。事停在這不上不下的位置。若要事出現轉機，唯有除掉宮中唯一的皇子，齊煜！”

蕭牧搖頭，冷開口︰“李先生說笑了。齊煜，的生母是我的表妹，是我的表外甥！居然讓我去殺了這個孩子？這怎麼可能！”

“蕭郎，莫要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別說是我沈家表妹的兒子，就算沒有這層親戚關系在，也是無辜的孩！豈能為達目的『』殺無辜？”

李姓老者搖頭嘆氣，說道︰“這樣心慈手，如何大事？古往今來上位者哪有雙手乾乾淨淨的？蕭郎，不要讓咱們的大事功虧於潰。若不能將小主子送上龍椅，如何向主上代！”

“不要再說了。我蕭牧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蕭牧憤然轉。

蕭牧離開之後，堂廳裡的幾個人繼續商議著。

“這可如何是好？”

“我當初就說了，蕭家這位公子不靠譜。過於年稚了。”

“也不知主上怎麼就選中了，將捧上左丞這樣的位置。若是咱們當中換了任何一個人坐在左丞的位置上，小主子早就被立為太子了！”

“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還是要商討一番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幸好咱們也並非只能靠……”

李先生起，轉到裡屋去，先給主上寫一封信，將這邊的事匯報過去。

‧

下午明，沈茴坐在庭院中的一棵柳樹下，手裡握著一卷書在讀。之前天冷，總窩在屋子裡，一步也不肯出門。如今天『』暖和，倒是很坐在庭院中任輕風拂面恭讀古籍。

之前沈茴回來給邊每個人都準備了不同禮，沉月的禮中一本書。猶豫了一會兒，回屋取了書出，也在院子裡讀起書來。

許是沈茴影響，邊的幾個人也都尋了書，真真假假地讀著。

沈茴坐在院子裡偏南一點的柳樹下，在對面又偏後一點的地方，幾個宮圍坐在石桌旁，都在讀書。們很多都識字不多，遇到不認識的字互相詢問，聲音小小的，怕吵了旁人。

阿瘦和阿胖下來遲了，就搬了小凳子在石桌便坐著。還幾個小太監乾脆坐在臺階上。

齊煜本來想要玩小木馬，從樓裡跑出來，就看小姨母和一大群宮、太監坐在庭院四，都在讀書，像模像樣的。

齊煜撓撓頭，也不玩木馬了，小聲讓的兩個小太監回去將的小書桌搬下來，握著筆，認認真真地練習寫大字。小腰桿得直直的，立志要練出一手漂亮的大字，像小姨母那樣好看！

沈茴又翻了一頁書，眸子輕轉，掃過庭院裡的這些人，角慢慢爬上了幾分歡喜的笑容。

很多時候，講道理遠不敵以作則和耳濡目染。

平盛氣籲籲跑回來，邁進庭院剛要大聲嚷嚷，看著院子裡的人一個個皺著眉看書的樣子，把原本的話變了低低的一句“好家夥……”

稀奇地走進庭院，長脖子好奇地看看大家都在看什麼書。

燦珠皺眉，說︰“讓讓，擋了。”

“嘿。”平盛低聲說，“又不是故意的，兇什麼嘛，語氣溫點呀我的好姐姐。”

燦珠瞪了一眼，抓著的襟，直接上手把拽到一邊去。

平盛整理了一下服，笑嘻嘻地說︰“嘖嘖，看這小眉頭皺的。我回來的時候，可看王來了。正要往這邊來哩。嘖嘖，我就不該告訴。”

燦珠一怔，握著書卷的手抖了一下。急忙問︰“在哪看的？”

“就在前頭，要不了多久就過來啦。”平盛笑嘻嘻的。

燦珠放下手裡的書卷，急忙站起來快步往外跑。心急地跑了七八步，果真遠遠看了王來的影。又忽然想到自己不能跑得太快，慢下步子，了角，才繼續快步朝王來走過去。

沈茴從書卷中抬眼，若有思地著燦珠的背影。的眸中又泛了一點擔憂。

王來也看了朝奔來的燦珠，不由加快了步子。

兩個人終於走近，王來尚未來得及開口，燦珠撲進懷裡，抱著。

王來怔了怔，總覺得當眾摟摟抱抱不好，心想將燦珠推開，至私下去說話。可是他剛握住燦珠的手腕，就聽見了燦珠委屈地更咽道︰“就抱！”

王來無奈地笑了。輕咳一聲，語氣裡帶著了寵哄的意味說︰“那就一會兒哦。”

本要握著的手腕，將拉開，王來的手卻輕輕移到燦珠的手上，將的手輕輕攥在掌中。

庭院裡，平盛長了脖子，笑著酸言酸語︰“大庭廣眾，這也太不像話了哈哈。”

阜安搖搖頭，說︰“逗燦珠做什麼，也不看看是誰媳『婦』兒。”

“王來的唄。”

阜安再提示︰“那王來是誰兒子？”

平盛眨眨眼︰“啥玩意兒啊。怎著？那按這麼說燦珠還了掌印兒媳『婦』？”

沈茴雖然在讀書，可也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們幾個已經低了聲音的談話，聽到這兒，愣了一下，接著被“掌印兒媳『婦』”這個名堂逗笑了。

阿胖把手裡的書往桌子上一放，皺著眉說︰“嘰嘰喳喳什麼呢，還讓不讓人看書了！”

阿瘦和阿胖平時話都不多，但是皆力大無窮手了得，又因為是從東廠出來的，這群小太監都有點怕倆。平盛了脖子，在阜安邊坐下，隨手抓起一本書來讀。

阜安忍了笑，歪著子指著書上的一個字去問沉月︰“沉月姐姐，這個字念什麼？”

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

沈茴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向西沉的落日。余暉灑滿天地間。

想著該收拾收拾出宮去裴徊的府邸，卻忽然得了小太監的稟告。

——的外祖母已住在了沈家，托人給送了封家書。

細碎的家常麻麻寫滿信箋，一頁又一頁。沈茴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眼前不由浮現外祖母慈溫的眉眼，的眼角不由泛了紅。將這封家書足足讀了三遍，才依依不舍地將其放下。與這封家書一同送來的，還一件藕『』的小棉襖、一件紅『』的棉鬥篷。外祖母惦記的，必是自離開，外祖母就開始為做這些了……

沈茴泛紅的眼圈裡帶著笑。『』著棉襖與鬥篷上細的針腳。

想現在就回家見外祖母，撲到懷裡的撒。外祖母一定會一邊笑著一邊皺眉，用手指頭的頭，說︰“我的小呦！”

沈茴要外祖母。

現在立刻馬上。

其實大可走程序回沈家，可是天馬上就黑了，等不及那樣繁瑣的程序，更無心用皇后的份回家。

是以，了歪心思。想要從通往行宮外的這條暗道，悄悄回沈家。

“啊？”拾星皺著眉，“可是娘娘不是說今晚要去掌印那裡嗎？娘娘忽然不去了，掌印會不會生氣的？”

沈茴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沈家。讓阿瘦往裴徊那裡跑了一趟，告訴裴徊自己今日不能過去了，且將緣由也說清楚。還讓阿瘦帶了一句話，說明日、後日、大後日都過去。

若這樣事先與他解釋了，還要生氣的話……

沈茴蹙蹙眉，那他氣就氣吧。

一句話沈茴藏在心底，沒好意思深想——反正，不難哄。

沈茴帶著阿胖和拾星從那條夜明珠鋪地的暗道，悄悄離開了行宮，很快坐上平盛先一步準備好的馬車，趕回沈家。

馬車上，沈茴低頭打量著上的子。穿了一條淺『』的子，頭上的首飾也不用金銀寶石，只有一支桃花珠花。

——外祖母總喜歡把打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