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哭，漠蒼嵐真是心都要碎了。

他抬手，用手掌蓋住的眉眼，不僅是遮擋住的雙眼，也遮擋住能看到他通紅雙目的視線，任由的熱淚積聚在他的掌心。

聲音愈發輕：「沒事，什麼事兒都沒有，都已經過去了。乖，閉上眼睡一覺，醒來就在家了。」

「不，」懷裏的姑娘聲若遊，渾發抖，「我還沒有問完。」

「回去再問，一個都跑不掉。」

「……嗯。」

元夫人從東萊帶來的親信下屬，是和長燚軍兵一樣的猛將好手，在漠蒼嵐帶來的人手並不充分的況下，與漠蒼嵐等人打得難解難分。

正當元夫人眼看局勢不利，想要命人帶了何長易趕快速速撤離時，漠蒼嵐一早準備好的援兵及時趕來，其後還順帶跟著瑞國公府的護衛，烏泱泱一群，立刻就將包括元夫人在的所有人，齊齊拿下！

漠蒼嵐偽裝奚瑞否來到此后，就立刻有偽裝奚家護衛的長燚軍兵回去報信，所以本就不會有元夫人自信判斷的援兵姍姍來遲或者就沒有援兵，因為這一切本就是一個局。

元夫人被抓住后，還只以為是奚家反水、背信棄義，質問盯著奚瑞否面孔的漠蒼嵐：奚大夫這是什麼意思？

漠蒼嵐當著元夫人的面，除去面上偽裝。

驚覺原來是慕王易容，元夫人怒愕不已：「原來是你！」

「正是本王，」漠蒼嵐神冷，「能夠活著見到貴妃你，是本王的榮幸。」

「哼。你不敢殺我的。」

「本王不敢，皇上敢。」

隨著一眾人浩浩湯湯地回去皇城，不出半日，有關於十五年前已死的先貴妃和先太子重出江湖、意圖篡奪皇位的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

但是故事太長了，有人愣是這個茶樓轉轉、那個酒館晃晃，轉悠了三天，才終於聽明白整個事的經過。

好傢夥，這是個什麼傳奇話本？

先貴妃十五年前逃走後，如今已經是東萊皇了，而先太子大半年前失憶流落回大昌，竟開始在大昌當了。東萊皇和先太子重逢后，謀勾結晉國想要復仇竊國，哪料晉國奚大夫是大昌宰相的親生父親，兩家一認親，還有東萊什麼事？

為提防東萊皇暗中攜帶勢力，傅大小姐先是安排相爺辭、再是設計慕王府悔婚，等大家都以為相府失勢了，最後以敵，助皇上和慕王功拿下東萊皇和先太子。

這是什麼巾幗英雄？

「傅大小姐這是真豪傑啊！」

……

「咣當」，牢門被打開，獄吏後退讓開。

牢房裏，聽到靜睜眼看去的何長易，看不清牢外來人是誰。直到一雙雅緻繡花鞋踏這片污濁之地，隨著華麗擺的搖晃將一位傾城之的佳人帶，他才神大，復又闔眼。

漠蒼嵐站在牢門外，看著獄吏皆推到遠絕無法聽到靜，轉頭再看向牢的二人，他目深沉，神鬱。

牢，傅思瀅在被繩索捆綁錮的何長易面前站定。

何長易睜開眼看，緩緩，出一笑，聲音低沉：「瀅瀅，好久不見。」

嗖地，傅思瀅握雙拳，雙眼在瞬間幾乎要含滿。

「你不配這樣喚我。」

「朕曉得。只是見到你還願意還看朕，朕很高興。」

「我來看你，只是因為還有事想要從你口中得知，」說著，傅思瀅角冷漠地勾起，「不過你的確應該高興，今天剛剛重生，今天就會是你重生后的死期。死而復生，生而復死，一刻也不停歇。」

何長易只定定看著，也不惱，沉默片息，嘆道：「沒有奴蠱，你的確待朕與旁人無異。」

「你還敢提奴蠱。」

「為什麼不提呢？沒有奴蠱，朕不可能得到你，更不可能那般順利地奪回整個大昌的天下。朕至死都激有奴蠱的存在。」

「啪」！

傅思瀅上前重重打了他一掌：「你利用奴蠱，作踐了我一生。我恨你！」

何長易被打得微微偏頭，保持偏頭的姿態沉默片刻，忽而咧輕笑了兩聲：「呵，恨吧。反正因為主蠱和奴蠱的存在，我對你的恨皆無覺，主人就是如此，怎麼會在乎區區一個奴僕的與恨。主人只會在乎奴僕的忠誠。」

掌心在發麻，整個人都在抖，此時聽聞他的言語，更是整顆心都不已。

半晌，唯有譏諷：「你還真是帝王之心啊。」

「承蒙誇獎。」

「我不願意再和你廢話，我只想問清楚我關心的事，然後就立刻送你上路！」

「但問無妨。」

「我弟弟容辰究竟是怎麼死的？」

餘音在空的牢房裏迴響，卻等不到何長易的回應，傅思瀅再次重複問題，終於換來他的一聲低沉回應：「朕真的很不想說。」

傅思瀅冷笑：「對於我來說，你的罪孽已經足夠深重，你還怕再多添一件嗎？」

「不，朕不是怕擔罪，而是怕給別人添了彩。」

這話傅思瀅不懂。

「衛蘭靈臨死前知曉這些的，你為何不去問？」

「死也不說，我已經殺了。」

牢房再次陷久久的沉默。終於，忽而他道：「瀅瀅你知道嗎，漠蒼嵐前世未死。」

一聽此言，傅思瀅的心跳驟然就停了。牢門外，漠蒼嵐也是心神一。

「當年你退婚後，漠蒼嵐暴斃，暗地裏是被過仙真人救走，之後一直在雲州瑞國公府休養生息，耗費了兩年時間，才解除了寒蠱。其後，朕在大昌領兵造反，瑞國公也宣佈反叛建國實則是漠蒼嵐在背後主使。待朕收復大昌，漠蒼嵐亦攻佔統一了整個北夏，並且不時南下挑釁。他，就是新的北夏王。」

聽到漠蒼嵐就是那個所記恨的北夏王，傅思瀅呼吸一窒：「你所言北夏王向你索取我，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但朕也是後來才猜測，他索取你應該不是因為他迷了你的樣貌，或者是因為當年被你退婚而意圖報復，他應該是為了救你。」

「救我？」

「沒錯。他中過蠱毒，清楚中蠱之人的反應表現，再經過各方打探觀察，亦明白你與你父親皆有中蠱。或許是同所以心生憐憫，那小子竟然諒你與你父親，為你們尋了解蠱之葯，並私聯傅容辰去北夏取葯。傅容辰去了，並且把葯取回來了，然後……」

傅思瀅冷漠接話：「然後被你發現，是你把他殺了。」

何長易很坦然：「是。」

聽到這一聲「是」，傅思瀅渾繃住，真正是氣怒加，恨不得手中當即就有一把刀，立刻將面前這個魔鬼痛殺千百次！

「你知道傅容辰是誰嗎？」問。

他沒說話。

道：「他不僅是我的弟弟，更是跟隨你六年，為你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他的忠心耿耿，不是建立在什麼主蠱奴蠱之上，而是真的在效忠你，以他的誠心、以他的命！結果你就那般對他？你是親手割下他頭顱的嗎？是不是！」

何長易沒有回答是或不是，只仰頭閉目，嘆息道：「在他取葯回來之時，在朕心裏，他就是個叛將了。」

「你……」

「何況瀅瀅，朕清楚，傅容辰不是誠心效忠於朕的，他是因為你這個長姐對朕的青睞，才肯為朕賣命的。所以一旦讓他證實了真相是朕利用你、控制你，他絕不會再效忠於朕的，反而還會跟朕對抗。既然如此，朕自然應當先下手為強。」

「好一個先下手為強，呵呵呵呵，先下手為強，」傅思瀅苦地低沉笑了幾聲，「你為何不給他種上奴蠱，省得你如此戒備提防？」

「朕飼養奴蠱也是頗費心力的，只能支撐你與你父親兩個奴蠱。若不然，將全天下人都種上朕的奴蠱，豈不妙哉？」

傅思瀅咬牙，再無多餘的話想要與他多說。他對容辰本沒有分毫的愧疚！

轉，向牢外走去。

「瀅瀅。」

傅思瀅腳步未停。

「你想知道朕是怎麼死的嗎？」

倏地，停下腳步：「怎麼死的？」

「你轉過來。」

轉過面向他，視線對上他的雙眼，在他凝視良久的目里，聽到他說：「北夏王一統天下，打回了大昌，給朕留了個全。亦如我當年給他的親兄長留全一般。」

聞言，勾起角，有幾分冰冷的譏諷之：「你是在向我祈求給你留一全嗎？」

「不，朕是在說……」他緩緩出笑來，「你今生的眼沒有錯。」

傅思瀅與他對視著，似乎能從他的目中看出很多，又似乎只是一點點笑意。

良久，搖頭：「呵，何長易，不是他能一統天下他便是良人，而是他不像你一樣，漠視真心、欺騙虛假。你能說出這話，證明你至死都是個畜生！」

說完，再不停留，轉離去。

何長易著的背影，沉沉嘆氣。

傅思瀅走出牢房，立刻被漠蒼嵐擁懷中。他在的額發上輕輕落吻，雖不言語，但溫有聲。

出聲道：「立刻殺了他。」

漠蒼嵐頷首：「好。」

如今的何長易已經是前世重生而來的，便絕不可再留。只是重生復生這般詭異之事，皇上是並不知曉的，如何向皇上解釋私斬何長易，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傅思瀅在慕王府的私牢外等候，片刻后，漠蒼嵐出來，看向，神複雜：「他自盡了。」

「自盡？」驚，「他武功已廢，如何自盡？」

「撞牆自盡的。前幾日這被我一拳擊中頭顱而亡，哪怕他重生歸來，終歸是不敵的，稍有用力撞，立刻暴斃了。」

傅思瀅垂首，半晌，低聲道：「給他的心口一柄桃木劍，鎮住罷。」

漠蒼嵐微微恍神：「好。」

他沒有告訴的是，方才他折返回去時，何長易是沒有立刻自盡的。他二人幾句談，他詢問主蠱之人是否真的能對奴蠱做到六親不認、恨不記？

何長易先說了「是」，而後沉默幾息，又道：「然而重生眼下，並非是朕的奴蠱。」

不等漠蒼嵐明了此話何意，何長易說了句「莫予多言，好生待」后，一仰頭，重重撞向後木板，須臾間，便歸往黃泉了。

立在何長易的前，好一會兒，漠蒼嵐才明悟過來。

雖有毒蠱阻礙真實，但記憶不是虛假的。一旦毒蠱消失，真正的自會顯現。只是虧欠得太多，何長易自己都無再說其他了，所幸令傅思瀅一直恨著厭著便罷。

離開恐怖冷的私牢，漠蒼嵐攬著傅思瀅緩緩往回走，輕聲慨道：「我還沒有喚過他一聲大哥呢。」

傅思瀅剛想冷言冷語回一句「這樣的大哥，全當沒有」，驀然味到他語氣中的傷唏噓，站定側首看他。

「漠蒼嵐。」

「嗯？」

「幸好你與他不一樣。」

被晶亮的雙眸注視，他抬手上的面頰，輕輕拭去無聲無息間落下的淚珠，最後以吻封緘。

「我，只是我。」

……

由於何長易自盡，漠蒼嵐不用再煩憂如何向皇上解釋。而聽聞何長易自盡后，皇上只是複雜地宣了準皇陵，沒說其他。

皇上準先太子皇陵可是在民間朝堂雙雙掀起波瀾，贊同和反對者各有之，雖是皇家骨，可畢竟十五年前已經逃亡，而且如今歸來還是抱著謀朝篡位之心的，這樣的人怎麼能皇陵？

最終，還是皇上以「錯事未犯，全當十五年前因天花而亡」的理由，下了諸多非議，也引得民間愈發嘆皇上的確是宅心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