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船邊，陸離平靜地看著氣哼哼離去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淡淡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船果然在嘉州碼頭停了下來。看到人聲鼎沸地碼頭，謝安瀾很想淚流滿面。從來沒覺得自己竟然這麼喜歡嘈雜的人群。

「夫人，我有事，你留在船上還是去嘉州城裡住兩天？」陸離問道，這意思就是說不帶一起玩了。謝安瀾輕哼一聲，翻著白眼道：「我去城裡逛逛。」薛印有些為難地道：「夫人坐咱們的船過來的，只怕不人都看在眼裡了。還是留在船上吧，至有人保護安全一些。」

謝安瀾笑瞇瞇地道：「薛管事就不怕船被人給鑿了？我可不會游水哦。」這當然是假的，雖然狐貍窩的人都不是軍人，但是素質卻不比特種兵差。重裝泅渡都是小意思。

「夫人過慮了。」薛管事搖頭道：「就算流雲會部有些不睦，但是在嘉州地頭上若是被人鑿了船，嘉州分會也要吃不了的兜著走。更何況…我們都下船了，對方也不會為了夫人去鑿船的。」

謝安瀾擺擺手道：「還是算了，坐了兩天船整個人都要蔫了，我出去轉轉。」

「那在下派人跟著夫人？」薛印道。

謝安瀾搖頭，「不必。」

薛印還想勸勸，旁邊的陸離卻開口道：「薛管事，就依夫人吧。」

薛印有些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這兩位看起來還不錯啊，但是這陸公子對夫人的安全也太不上心了。卻在瞥見謝安瀾懶洋洋地站在一邊似笑非笑的絕容時心中一凜。得，行走江湖最需要戒備的三大類人：老人，小孩，人。當然現在他覺得還要加上一個：書生。這兩位…可不正是書生和人麼？有陸公子這樣的夫君，這位陸夫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一般人。他還是不費這個心了。

得到陸離的同意，謝安瀾立刻心愉快地下船去了，還不忘回朝著眾人揮揮手片刻后閃了擁的人群中不見蹤影。

「陸公子，這…真的沒問題？」薛印問道。

陸離淡淡道：「會有問題的是別人。」

嘉州不是個大地方，至比起西江來說還不夠大。謝安瀾倒也不是真的單純只是閑得無聊出來逛街，還可以順便為自己的胭脂坊考察一下市場麼。結果也讓頗為滿意，跟西江一樣，嘉州城裡也已經開始賣胭脂坊的胭脂了，當然名號還是掛著苓香閣的名字。但是只看一眼謝安瀾就能分辨出自己家做的和別家的差別，們的胭脂在嘉州顯然也很歡迎，走得都是高端路線。

心滿意足地咬著冰糖葫蘆漫步在嘉州城裡的大街上，全然沒有理會來來往往的行人們驚艷的目。

路過一家綢緞莊的時候，謝安瀾停下了腳步歪著頭對著路口的招牌打量了一會兒，轉走了進去。

半個時辰后，一個容貌俊秀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從裡面走了出來，把玩著手中的摺扇走了街上的人流中。

嘉州名氣最大的青樓做醉歡樓，不過這個地方卻並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因為這並不是那些所謂的教坊司下屬的辦青樓，也不是那些不流的私窯娼戶，而是一位清倌人所住的地方。整個醉歡樓除了侍候的人，只有一個姑娘。莫說是親近，就算是想要見一面都是難之又難。據說，早先嘉州剛上任的一位五品員，自詡風流才出眾想要一親芳澤被拒，惱怒之下竟然想要用強。最後被醉歡樓的護衛毫不客氣地趕了出去，不到一個月，這位員就被貶職丟灰溜溜地離開了嘉州。

這位姑娘，便是如今的嘉州第一名伎——言醉歡。

是伎而非，看似彷彿差別不大，實則卻是截然不同。

這位言姑娘，據傳還是東陵有名的蕭藝大家。

無論什麼東西，一旦被稱為大家了，就會讓人覺得高高在上格外的有格調了。比如從陸離的畫很不錯，許多人都讚賞不已，但是卻還沒有人會稱他為大家。因為他的作品還不夠多，名氣還不夠大，承認他的畫壇大佬也還沒有。

不管怎麼說，至都證明這位姑娘絕不是那些頂著什麼才人名號的一般名可比的。

謝安瀾穿著一暗青雲紋長衫，劍眉星眸，風采翩然。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山水摺扇，一遍看著眼前的門樓上滿了的詩稿讚賞不已。

「雖說嘉州是個小地方，不過才子倒也不麼。這些都是想要見言姑娘的？」

守在門口的是兩個相貌清秀的小，好奇地看了看了看謝安瀾道：「這些都是我們姑娘看不上的。」

簡言之，就是被拒之門外的。

「一定要寫詩麼？」謝安瀾有些苦惱而真誠地問道。為什麼就忘了將陸離平時寫的詩詞什麼的背幾句下來呢？

小看著眼前俊秀非凡的年公子，跟著姑娘兩年多了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公子呢。雖然平時跟姑娘往的都是王孫公子，才子俊傑，但是這位的相貌還是…讓人覺得驚為天人啊。

「一定要寫。」小暗中咬了咬舌尖，苦著臉重重點頭道。

謝安瀾嘆了口氣，道：「好吧，借我一副筆墨。」

守門的小奇怪地看了謝安瀾一眼，這位公子真的是想要見他們姑娘麼？平常來求見的人誰不是早早地自己準備好詩稿，甚至恨不得熏香裝錦盒裡但求姑娘一看呢。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轉進去幫取來了一副筆墨紙硯。

謝安瀾著筆，苦惱地咬著手指思索了良久，才終於下筆一蹴而就地寫下了一首詩。

小接過詩稿就轉進了樓里，謝安瀾百無聊奈地又將門樓前著的詩稿瀏覽了一遍。不得不說，寫詩是需要天賦的，而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並不備這樣的天賦。所以古往今來讀書人不知凡幾，能留下詩名的卻是之又。這裡出來的詩詞，即便是讓謝安瀾這個半文盲來評價，也只得兩個字：湊合。至於那連湊合都不行的，估計也沒臉來這種地方現眼了。

等到謝安瀾點評到第二十首的時候，那個小又匆匆的跑了出來，對謝安瀾道：「姑娘請公子進去。」

走進醉歡樓，謝安瀾覺得自己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古代的高檔娛樂場所范兒。前世那些什麼天上人間，什麼高級會所簡直土的掉渣。醉歡樓門口是一座小樓，但是裡面卻是一個園子。院中山水景緻，亭臺樓閣，清幽雅緻的宛如古代名士所居。無意之間都流著一種筆墨書香之韻，只會讓人想起文章高華，詩文風流，就連那種不高雅的心思都難以升起。

兩個俏麗的小丫頭在前面帶路，謝安瀾負手跟在們後穿過了幽幽竹林，轉過曲折迴廊，聽到前面傳來幽幽的蕭聲。

謝安瀾並不太擅長樂，雖然學過一些品鑒課程，但是要鑒賞大家曲藝到底還是太過為難了一些。不過卻也必須承認，這是聽過的最聽的蕭聲了。

不遠的水閣中，四面敞風的水閣四周垂下了素雅卻不拙的竹簾。過半垂的簾子謝安瀾看到一個子坐在裡面的背影。

「公子請。」到了門口，兩個小丫頭就停了下來。

「多謝。」謝安瀾含笑點頭道。

低頭從小丫頭掀起的簾子走了進去，裡面的人也正好抬起頭來看向門口。

第一眼看到言醉歡不得不說，謝安瀾略微有那麼一點失。

言醉歡名極早，如今已經年方二十二了。在這個時代，幾乎已經算是老了。長得也並不如何驚艷絕倫。輕眉淡眼，朱雪，微微上挑的眼當著幾分淡淡的嫵，朱略薄了一些，看上去讓人覺得有些孤傲不好親近。若只說皮相的話，的容貌即使是在這一世謝安瀾見過不多的子中也算不上最好的。至，比起泉州府的曹夫人就還要略遜一籌。當真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子竟然會是嘉州第一名伎。

但是的氣質卻很見，既是加上謝安瀾兩世的記憶。

並不孤傲，謝安瀾一進來就已經朝點頭一笑。菱微彎，眼眸含笑，左眼下那顆淚痣頓時更添七分嫵。即使是笑著的時候，眼神也是淡淡的，彷彿早已經看盡了世間繁華，紅塵悲苦。謝安瀾思索了片刻，覺得如果一定要說的，的氣質有那麼一點像白狐那個神。不過也不全像，白狐是真的看得多，經得多，想得開。而眼前的子，眼底卻藏著淡淡的執著和哀愁。

或許正因為如此，才能讓那些才子權貴們趨之若鶩。畢竟如果真了白狐那神的德行，才子們想要修養不會在家多年兩遍經啊，誰要專門來瞻仰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

「醉歡見過謝公子，不知公子大名？」言醉歡笑道。

謝安瀾笑道：「謝無，能得醉歡姑娘賜見，三生有幸。」

言醉歡手裡還拿著寫的那張詩稿，搖搖頭道：「公子今天之前，只怕還沒聽過醉歡這個人罷？」

謝安瀾有些驚訝，挑眉道：「醉歡姑娘名震嘉州，在下卻是初來乍到，若有失禮之，還見諒。」

言醉歡莞爾一笑，「公子請坐。」

賓主落座，有幾個容貌秀麗的丫頭立刻奉上了酒佳肴。謝安瀾端起酒杯聞了聞，忍不住贊道：「好酒。」

言醉歡也笑道：「醉歡樓別無長，唯有最的酒，最好的菜。」

「還有最人的樂曲。」謝安瀾笑道。

言醉歡笑道：「豈敢妄自稱尊。公子既然賞臉，醉歡自當為公子奏一曲，還公子莫要嫌棄。」

「多謝，洗耳恭聽。」謝安瀾舉杯道。

言醉歡取過放在邊案上的碧玉蕭，輕輕拭了一下，才放到邊吹奏起來。一縷蕭音從邊流出，蕭音嗚咽猶如雪夜寒風，卻讓謝安瀾原本帶著幾分玩笑的心立刻安靜了下來。

向前靠著前的矮幾，謝安瀾一隻手撐著下，一隻手挲著手中的酒杯聽著蕭聲。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謝安瀾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但是比一般的孩子漂亮，聰明，有心機，所以平平安安長到了十五歲。自學才的學會了打架，就在在思索是要繼續努力考大學奔向明未來還是直接去混黑道為一代極道大佬的時候遇到了狐貍窩的飼養員——俗稱老大，狐貍頭兒。飼養員認為骨骼清奇，天賦異稟，邀請加狐貍預備隊，被毫不猶豫地噴了出去——姐是要為老大的人，誰要去當什麼預備狐貍啊？

然後逃跑未遂，被抓回去狠狠地了一頓，了三天之後渾無力猶如一攤爛泥的被扔進了深山老林的某個基地。

然後那一天，認識了幾個跟一樣狼狽的蔫頭耷腦的狐貍崽。

一年後，五隻小狐貍從那個鬼地方爬了出來，從此發誓為一輩子的好盟友。目標——咬死飼養員，弄死老狐貍！自己當家做主人！

蕭聲驟停，謝安瀾抬起頭來看向對面已經慢慢放下了玉蕭的子。

「還請公子指教。」言醉歡笑道。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額思索了片刻，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這正是之前謝安瀾寫給言醉歡的詩詞，抄襲古人詩詞自然是不彩的事，但是這種時候…咳咳，誰讓親爹媽連個天賦技能都捨不得給點亮呢。

言醉歡也是一愣，著謝安瀾良久方才輕嘆了口氣道：「此曲…正是謝公子的詩。沒想到，公子年紀輕輕竟然能有如此悟。」

謝安瀾地低頭，「呃，其實這是我不經意從別聽來的，在下不善詩詞，還姑娘見諒。」

見如此，言醉歡倒是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年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確實很難想象會寫出這樣的詩來。不過他會當場坦白，倒是有些出乎言醉歡的意料。搖頭笑道：「那我更該謝公子了，若非公子醉歡也不能見到如此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