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53
話落,山間迎合似的傳來“嗷嗚”一聲,此起彼伏,一聲近一聲遠,在闃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瘆人。
沈時葶一滯,愣愣仰起頭看向外。
兩顆瑩亮的珍珠掛在眼睫之下,眼也忘了眨,抿了抿,咽了下唾。
陸九霄眉頭一挑,被這模樣弄得忍不住勾了勾,復又斂起笑意,故作深沉道:“說了吧,讓你別哭。”
沈時葶抹了抹眼淚,紅的鼻微一翕。說起來,也不是矯到見一蟲子便能落淚的人,實在是近日惶惶不安,心底不疏,再加之好端端的端之夜,竟淪落至此……
種種緣由,便讓這淚河潰了堤。
眼下緩過神來,心虛地瞥了陸九霄一眼,意圖從他上爬起來,小聲說:“我知道了。”
作到一半,腰間被人桎梏住。
訝然仰頭,疑地看向面前的人。
四目相視,陸九霄看著那雙紅彤彤的眼睛和鼻子,薄輕輕抿了抿,“回去之后,許你回一趟家,半日,半日后我讓云袖接你回來。”
沈時葶眼眸睜大,不可置信地眨了兩下,“世子?”
“你跟我來一趟錦州,小命都快丟了,不就是想回去看一眼,以為我不知道嗎?”他不屑地挪開眼。
聞言,小姑娘久久靜默,半響無言。
原本確實是這樣想的,可自打那日元明巷遇見孫氏后,突然就不想了。
好似那一刻才真正想開,于沈家而言,是多余的那個,有了,沈會為賣妹還債的卑鄙之人,孫氏對新婦楊氏撒的謊也會被揭,屆時說不準還要鬧個飛狗跳,家宅不寧……
并非想大度容忍換旁人安寧,天知道,總想沖到孫氏面前,指著狠狠質問,可只要一想到那個場面,眼前便會浮出沈延的臉。
那樣一張慈的臉……
他護了半輩子的家,怎麼舍得毀呢……
于是,垂眼道:“多謝世子,不用了。”
陸九霄皺眉,“為何?”
“阿娘不會想我回去。”
聞言,陸九霄斜斜看一眼,“不想你回去你就當真不回了?那離了我,你打算去何?尋那個姓周的?”
沈時葶驚悚地看他一眼,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所謂“姓周的”是何人,提起一口氣道:“世子說的什麼話?我有手有腳自不會死,與周爺何干?”
說的是不錯,驪國民風開放,就算是子也可在外謀生。但怎麼就與姓周的無關了?
陸九霄借機譏誚道:“我都聽到你夢里喊他名了。”
沈時葶瞪了瞪眸子,攥襦,小聲道了句“才不是那樣”便著急翻坐到一旁,又被陸九霄摁住肩,男人高高抬起下頷,“那是哪樣?”
沈時葶角繃,顯然是不愿意說,但扛不住陸九霄視,只好三言兩語說給他聽。
其實也并非什麼大事,約莫是去歲夏日,有一夜打碎了一只孫氏珍視的香爐,免不得遭罵了兩句,小姑娘了委屈,便趁深夜無人,蹲在自家門前抹了一把淚。
正值周戒下職歸來,且他應是與那些衙役一塊飲了些酒,整個人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穩,歪歪扭扭跌在了石柱子上,沈時葶見狀,小跑上前扶了他一把。
周戒看清來人,搭著的小臂朝道謝,可那手卻怎麼也不松,沈時葶當即有些急了,用力推搡他,“周爺,您把手松開,我去您家中人來扶你。”
可周戒非但不松,反而還一把將摟在懷里。
那夜沈時葶嚇壞了,拼盡全力將他推開,酒醉的人一下便被推倒在地,頓時清醒過來,看著紅著的眸子,連連道歉。
可又如何能與一個酒醉之人計較呢,只好尷尬翻篇。
不過那之后,便有意躲著周戒,而周戒因這事,反而對沈家的忙能幫就幫,讓孫氏討了不便宜。
上回在府衙乍然見到周戒,夜里便做了這個夢,夢里正是被周戒摟在懷中,正力推開,就被人給掐醒了。
聞言,陸九霄看,“就這樣?”
小姑娘認真地點點頭。
男人捻起的一縷烏發,在指間繞了一圈,角微不可查地翹起。
不過酒醉摟人,騙誰呢?男人最了解男人,就這小丫頭如此姿,那個姓周的揣著什麼心思,他還能不知道?
他道:“離他遠點,我看他不像好人。”
沈時葶慢吞吞看了他一眼。
見無人回話,他皺眉道:“聽到沒?”
抿,“……聽到了。”
須臾,翻坐至一旁。篝火上飄來一陣香味,二人飽腹之后,就著流淌的小溪凈了手,復又坐回火堆旁。
不幾時,山風陣陣,沈時葶總歸扛不住睡意,靠著坑坑洼洼的土墻了夢。
陸九霄往火里扔了兩柴,側凝了一眼,半握住的脖頸,將那顆小腦袋靠在自己左臂上。
深夜里,沈時葶被四的狼嚎聲驚醒,醒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上蓋了件薄衫,是方才褪下的那件,已然烤干了。
挪了下腦袋,便見口坐著個人影。
陸九霄屈坐著,手中把玩利箭,一旁還放著那把弓-弩。
他是打算就這樣,坐一夜麼?
沈時葶著那抹拔背影,心上說不出什麼滋味。
對于陸九霄這樣的公子哥,在這個破荒野中的生存能力,無異于是驚訝的。同那個依偎在-詞艷-曲、周頹氣的人,像,又不像。
而不得不承認,眼下這個境況,那個把玩弓-箭的男人,讓到無比心安。
沈時葶慢慢松了攥的手心,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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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出魚肚白,沈時葶是被一陣馬蹄聲吵醒的。
一睜眼,就見陸九霄穿戴整齊地道:“把裳穿上,尹忠和秦義來了。”
沈時葶一喜,困意頓散,三兩下收拾利落。一瘸一拐地跟著陸九霄走。
尹忠與秦義漫山遍野尋兩個人著實不容易,但陸九霄順著靜過去還是容易的,于是很快便了頭。
護衛二人沖了上來,氣道:“主子,您無礙吧?”
陸九霄懶懶瞥了他二人一眼,“死不了,馬車呢?”
“在前頭停著。”
陸九霄點點頭,往前去。
那廂云袖姍姍來遲,見沈時葶一瘸一拐的,忙奔上前,驚道:“沈姑娘!您怎的了?疼不疼?嚴不嚴重?”
沈時葶搖頭,說了下緣故,云袖這才放下心。
尹忠正與陸九霄言明查到的蛛馬跡,卻見他正費力地拿余往后瞥,尹忠一頓,“主子?”
陸九霄回過頭,不耐道:“誰讓你把馬車停那麼遠?干脆別駕車來,讓我走回去好了。”
看了眼沈時葶不利索的腳,尹忠默默認了錯。
“行了,繼續。”他冷臉道。
“屬下順著查了茶樓,巧的是那茶樓記在蘭氏名下,有人知曉。”
蘭氏便是知府秦斌的外孫,李擎的妾室。
陸九霄猜得八九不離十,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他道:“你傳信一封,讓賀凜去查齋寺。”
尹忠一愣,“齋寺?”
他對這座寺廟唯一的了解,還是來源于李二。因上回世子要他將府衙里參李二的狀書送到圣上面前,惹得圣上怒,導致李國公將李二送去了齋寺幽,其名曰修養。
自那之后,京都沒了李二這個毒瘤,消停了不。
尹忠低聲音,“主子是說,礦山兌的銀子,運往齋寺了?”
“猜的。這條路只通向焐城,齋寺恰好建在焐城,而李二又恰被幽于齋寺,哪有那麼多巧合。”
況且,李家的兒子被于此,李家人便可常往齋寺去,名正言順,也不易人懷疑。
如此一想,就連李國公將李二送去齋寺這樁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幾時,陸九霄與沈時葶便上了馬車。
被困了一夜,沈時葶一落座便提壺斟茶,一杯遞到陸九霄面前。
見眼前的人倚在榻幾上,一臉倦容,卻依舊睜著眼。
想了想,將那杯茶挪了回來。
陸九霄一頓,瞥向,“你干什麼?”
“喝茶失眠,世子一夜未睡,還是歇一會兒吧。”一臉真誠道。
四目相,陸九霄幾乎是頓了一下,隨后背脊不自覺直了些。
他掀了掀眸子,“我為何會一夜未眠?我睡得可好了,若非那馬蹄聲太大,我還睡著呢。”
“……”
靜默半響,沈時葶睜著一雙無辜的杏眼看他。
男人臉一如既往地倨傲,若非半夜醒來過,當真信了他的話。
即便明知此刻裝聾作啞得好,可不知怎的,經過這凄凄慘慘的一夜,見過他狼狽的一面,好似也沒那麼怕他了……
是以,小姑娘試著拔了下老虎的須子,道:“我知道世子沒歇,世子的守夜之恩,我會好好報的。”
誠然,這句話是有七分真在里面的。
沈時葶便是你對好,就會牢牢記在心上的人,知恩不報斷然不是的作風。
可誰知,陸九霄聞言額心狠狠一跳。
他盯著,嗤笑道:“守夜?”
“你看我,像是會給人守夜的人了嗎?你怕不是夜里凍出了幻覺。”
沈時葶開口,就見他冷下臉道:“把閉上,喝你的茶。”
那模樣,大有再多說一個字,他便掐死的意思。
小姑娘抿了抿,扭過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致。
手里捧著一只碧綠茶盞,見沿途兩排整齊的榕樹,天邊的魚肚白暈了一大片,晨熹微,日頭正緩緩上升。
繃的角不自覺揚了一下,又怕被發現,拿手用力摁了下來。
六歲之前在小鎮上住的時候,沈養過一條長犬,兇得很,日日對著人吠。稍微一它,便立起,炸得像只刺猬,
陸九霄很像那只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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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葶葶半夜醒來一次,要不然這夜你白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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