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寶昕語氣中的疑，肖娘子抬頭著遠，瞇了瞇眼。

江面起了一層薄薄的青霧，零星的雪花飄飄灑灑，墜青霧中便不見了蹤影。

空氣潤冰寒，在江風的裹挾下撲面而來，瞬間臉上彷彿被洗了一遍，又冷又清爽。

開浦江行走多年，看過太多的不可能，早就習慣。

就算此刻看起來人多勢眾依仗大，可面對江匪的兇悍，面對有心算無心，所有的強勢不過轉眼消散。

「你太小，第一次出門吧？出門在外，可能發生的意外太多了，你經歷再多些，就不會問『能出什麼事』這樣稚的問題。能出什麼事？自然是大事，生死大事。」

寶昕咬，見識，年紀小，稚也正常嘛，難道肖嬸子能把當作同齡人？

「讓嬸子見笑了。我聽說開浦江以前有江匪，可府打擊力度大，現在應該不敢猖狂了吧？」

「不敢？有什麼不敢的！暫時蟄伏，並不代表臣服。為什麼有江匪？那是因為生存艱難。嘖，你雖然聰慧，但是這樣的大道理，跟你說不著。」

「嬸子懂得可真多。」

「我？我哪裡懂這些，那是我當家的用生命教會我的。也許某日會出現那麼一個人，讓百姓不為生計憂愁，那時候應該沒有江匪了。」

寶昕聳肩，誰知道呢。

想到肖嬸子說得可能發生的危險，寶昕驚疑不定，眉頭蹙，手指敲著船舷：「我不會水。」

肖娘子倏地轉頭看著，眨著眼，看得出來，肖娘子年輕時頗有幾分姿，此刻兩眼仍然燦若星辰。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什麼。我憐你弱小，想到什麼就提前告知一聲，讓你驚了。嬸子相信你很機靈，但是四面都是水，也只能自求多福。」

肖娘子懊惱地抓抓臉，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若是……那也只能說你命該如此。」

寶昕也就是隨口說說，看肖家嬸子這般難過，心中很是。這世道，善良的人還是多的。

寶昕自嘲地一笑，希自己的運氣還有轉機。

「嬸子不用自責，別說我們不一定那麼壞運氣，就算真的倒霉頂，也是無妨，命中注定、時運不濟而已。」

肖娘子眼眶紅了，抬手輕輕地了寶昕的小臉：「你的爹娘一定都是心地慈善良的人，你到了很好的教導，這麼懂事，這麼知事。我子前幾年剛生的小孫大概也如你這般可，可惜……不知道還能不能見著？！」

「我爹娘自然心善。突發大雪，爹娘拿出不積蓄賑濟城郊村民，整整七日。嬸子，我看你心事重重，雖然不知道你的遭遇，但是，我希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正是兒孫孝敬、盡天倫之時，莫發悲音。」

肖娘子抹了一把臉：「你這丫頭……咦，孫婆子的腳步聲。我先上二樓迴避一下，你快些回艙房。丫頭，機靈點。」

說罷轉就走，很快消失在二樓階梯。

寶昕右手撐在船舷上，手指點著，心中十分不安。肖娘子的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自己該做些什麼準備呢？

「看什麼呢？哥兒回艙了，小心涼。」孫婆子揚聲呼喚，那雙眼私下逡巡，想找點不妥出來。

孫婆子那雙三角眼有幾分不滿，不過倒沒有懷疑什麼，這也是寶昕幾日安靜換來的。

寶昕乖乖地回了艙房，因為腦子裡轉著事，有些獃獃的，孫婆子冷冷地「嗤」了一聲：「我告訴你，從來沒有哪個在我們手裡過得有你這般自在的，吃得好，住得舒坦，你就該如現在這般聽話，才對得住我們的厚待。」

寶昕用懵懂的眼神看著孫婆子，那眼神彷彿在詢問孫婆子說得話幾個意思？

孫婆子撇，眼中倒是收起了冷冷的打量之，心中暗嘲若這丫頭這般模樣就是聰穎非凡，那這世上就沒傻子了。

不過……

「聰明好，聰明日子才好過。」

小姑娘家，敢出什麼幺蛾子？跑不過打不過的，除了聽話還能怎樣？

寶昕又坐在了床上，去他的，擄走了自己，還想賣掉，還認為厚待了自己？什麼腦子！

秦恪他們包的船，不大，但是穩固，關鍵是行進速度快，請了最有經驗的船工，夜裡只要沒有大風暴雪，都敢行船，沒多久就快追上寶昕乘坐的船了。

在渡口，他們就打聽過，二十六從谷離開的船隻不過八艘，五艘雙層船。

石修、邵子坤功夫高，看見船隻，便尋機會牽無聲息上船一探，並未發現如寶昕般年歲的娃娃。

前面還有三艘船，秦恪有些煩躁，吃不下睡不著，坐在船頭髮呆。

說起來，他姐妹不，為什麼就與寶昕投緣呢？

他真的不明白是為什麼，只覺得小丫頭各種可，他吃什麼用什麼總是想著與分。

若是……若是真的尋不回來，或者……

他甩了甩頭，不會，一定能好好地活著。

雪花飛舞，夾雜著細小的雨，飄落在秦恪的頭髮上，船有些顛簸搖晃，一如他忐忑不安的心。

石修與邵子坤對一眼，意味不明地向遠方。這船只有一層，但是還算誇大，能在甲板上走走，比那小船舒坦。

他們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公子爺要這般冒險追尋，雖然九姑娘很可，但是九姑娘份低了些，年紀太小，無論從哪方面說，公子爺都不該投太多注意力。

可為護衛，最重要的就是忠心聽話，他們不敢也不能質疑公子爺的決定。

「若船上都尋不到，該怎麼辦？」

邵子坤厚著臉皮打破沉默，總得為下一步提前做出布置。人家侯府都沒那麼積極，公子爺做到這一步，什麼分都夠了。

陸軒盯著船娘做了晚膳，親自端過來，看他們氣氛沉凝，便站在一邊，靜靜等待。

「不該找不到，不會找不到。」

邵子坤與石修突然跪下，陸軒嚇了一跳，趕跟著跪下，「屬下請公子爺保重，若沒找到，便請立即回京城。九姑娘有侯府、有的嫡親祖父爹娘，而且他們也出城尋找了，不用公子爺擔下干係。」

親人也不過如此，公子爺比親人還親了。

秦恪手著船舷，沒有說話。

「殿下！」

陸軒大了一聲，讓秦恪回神，回頭死死地瞪著陸軒，咬牙：「知道了，船行至賀子州而返。再行一程吧，也就幾日時間，若等不及，那你們離開吧！」

陸軒用「殿下」這一稱呼喚醒秦恪，讓他記起他還有母妃，還有皇室份，還有責任在肩，不能太過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