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切都很湊巧,剛好謝淵在族學,對整個事都瞭然於心。
老先生認為是謝知意的錯,要罰打二十板子,讓給謝知筠道歉。
但謝淵卻不同意。
謝知筠至今記得他說話時的表。
謝淵生了一副好皮相,他清雋,儒雅,文質彬彬,只要看他一眼,你就知道他一定是個大家。
但他的眼神卻很冷。
謝知筠已經不記得五歲之前的父親是什麼模樣了,甚至只能約記起母親的面容,在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冷冷看著,看著他們。
時謝知筠不懂,現在卻都明白。
父親怪罪他們,認為是他們害死了母親,每當看到跟弟弟,他就想起早逝的母親。
謝淵不是沒有心,也不是不懂,只是他的溫都留給了一個故去的人。
「知意技不如人就心存歹念,心懷惡意,這是錯一,」謝淵語氣冰冷,「坑害同窗卻不知瞞這是錯二。」
「被糾出錯之後不認錯道歉,這是錯三。」
清風確實知道如何伺候人,們這邊剛一坐下,清風便捧著茶水點心回來,仔細放到了桌上。
謝知筠面上微紅,輕輕推了一把傅邀月,啐:「胡說八道。」
謝知筠這樣懂事的人,不可能對人心存偏見。
謝知筠有些嗔:「不就是個大老,值當誇他。」
有些話,他沒有在族學說,但謝知筠卻從他那一眼裡聽到了。
他那年不過十歲,個頭小小的,還沒長開,站在那就跟小仔一樣,卻已經有了保護親人的勇氣。
回憶起冰冷的靈堂,回憶起滿眼的素白,回憶起那凄涼的哭聲。
他也很懂事,把茶點擺好就退了下去。
他這般殷勤模樣,就連謝知筠也忍不住誇了一句:「確實應該帶他來。」
「瞧什麼呢?」謝知筠被逗得笑了。
傅邀月顯然也回憶起那一幕,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我記得阿行那時候的小模樣,可有意思了。」
「你跟衛戟,最近過得不錯啊。」傅邀月總結道。
傅邀月笑了:「看來是真不錯了,我就說,衛戟這人看著就強壯,不像是不行的樣子。」
謝知筠拿著茶餅的手微微一頓,旋即便把茶餅放了回去,偏過頭去看傅邀月。
清風聞言倒是有些驚訝,看向謝知筠微笑行禮:「謝小姐讚賞。」
若不是今日傅邀月提起來,謝知筠幾乎已經忘記了。
謝知筠笑了:「借你吉言。」
兩個人逛了會兒園子,就都出了薄汗,傅邀月貴的,不肯繼續走,拉著謝知筠尋了個涼亭落座。
「我並非不喜他,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戒尺一下下打在手心裡,卻彷彿在了謝知筠的臉上,老先生沒打兩下,傅邀月和謝知行就沖了上來。
「我以為,要罰二十板。」
「我那時候想,這世間沒有你做不的事。」
那不是謝淵親自手,可卻是謝淵親口定奪。
「這是玫瑰,園子里的特,」清風聲音清潤,「這是綠茶,紅豆糕,芋泥餅,這幾樣也是園子的特。」
「都是過去的事了,你還提這事作甚?」
傅邀月簡直震驚極了。
傅邀月挽著的手,同依偎在一起,兩個人漫步在花叢里,似一對下凡仙。
謝知意被謝淵看得整個人都抖起來。
傅邀月瞪大了眼睛:「你以前見過他?你幾乎不出瑯嬛,如何見他?」
問傅邀月:「我真的能做任何事嗎?」
「二十板太,打四十。」
謝知筠忽然想到之前的那個夢。
那一下下的聲音迴響在耳邊,傅邀月現在想起來都疼。
謝知筠記得謝淵冷冷看著好半天才開口:「知筠心大意,未收好自己的課業,以至課業被毀,這是一錯。」
「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那會兒伯父還沒開口,你就讓我去拉住了阿行,然後便讓老先生繼續打。」
沒有人會怕英雄。
謝知行天不怕地不怕的,從小被打到大,他臉皮厚,手心也厚,本不在意這個,他也不是很怕謝淵。
於是,老先生只得親自上前,用黃楊木的戒尺打謝知筠的手心。
謝知筠輕咬下,猶豫片刻,還是道:「我並非不喜他,也並非看不起武將,我只是……只是以前見過他一次。」
謝知筠記得,當時謝淵冷冰冰看著,彷彿是什麼讓人厭惡的東西,彷彿的存在是謝氏的恥辱。
謝知意當場就嚇哭了,但謝淵連自己的兒都打,更何況是堂侄了。
說到這裡,傅邀月不由有些好奇:「衛戟那長相段,簡直是萬里挑一,他又是將軍,未來指不定能走多高,怎麼聽來你不是很喜歡他?」
傅邀月更奇怪了:「我也不是沒見過衛戟,他比國公看起來要溫和許多,雖經年征戰,殺人無數,可他對於鄴州來說,就是英雄。」
等到涼亭只剩下兩個人,傅邀月才湊上來看謝知筠的臉。
「你怎麼可以這麼笨拙,你給你母親丟臉了。」
說到這裡,謝淵看向謝知意,倒是沒有寬恕,懲罰的越發嚴厲。
這些都是過往雲煙,對於謝知筠來說已經不能影響,也幾乎都要淡忘那些舊事。
傅邀月揚著緻的小臉,那雙狐貍眼帶笑:「只要是你,一定能的。」
謝知筠也笑了。
他在謝氏一言九鼎,鐵面無私,沒有人敢反駁他的話。
「犯錯之後不知悔改,承認錯誤,這是二錯。」
「我沒想到,你手心都打腫了,居然還熬夜把那課業重新寫了一遍,然後還把當日的課業也寫完了。」
故而他一衝上來,就嚷嚷起來:「誰敢打我阿姐?」
謝知筠目一抬,從涼亭的間隙往外看去,一眼就到了蒼穹盡頭。
那盡頭有蔚藍的天,有潔白的雲,也有炙熱的。
這春意盎然的早春時節,把謝知筠一下子拉回到了三年前的春日。
「那是元康四年,家中的田莊有些事,我就出門一趟,那路上,我恰好見到了衛戟。」
「他為了保護我,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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