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剛剛被安置下來，院門就再次被不速之客敲響。

封儀正在床榻前認真地看著睡著的林渡，看了很久，方才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

“師叔真是，我道他這個逆天之人怎麼做了一回順天之事，原來是因為你這個小家伙。”

“居然還要我把那神墓中的琀珠拿出來，為你了結因果。”

封儀定了定神，“罷了，反正神軀是他的，這東西本來就是他的。”

林渡睡得并不安穩，很累，乏得厲害，卻約做了個噩夢。

夢中鬢發花白，面容慘白，病骨支離，看著已經油盡燈枯，家里那個鬼畜師父看著，滿面慍，最后卻化作一聲嘆息。

“你道心已碎，還要如此耗費心神，逆天而行，值得嗎？”

夢中的林渡笑了一聲，“弟子道心已碎，此生無，不若以我這三尺薄命，換無上安泰，師父，我走后，眼睛給您，您悟之后，定然能夠飛升，還請師父屆時全我。”

“你連我也要算計？？”閻野千年不變的灰眸中閃著一點怪異的怒火，繼而換了一抹涼薄的譏笑。

“也是，我這個徒弟，打小就聰明，還不要命，我何苦逆天而行，吊著一個求死之人的命。”

“如今你連自己的死都已經算好了，更何況是你師父的飛升，天底下怎會有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徒弟。”

閻野轉就走，林渡卻分明瞧得出來——他走得急，不是被氣走的。

他被夢里的自己氣哭了。

林渡差點看笑了。

原來這樣就能氣哭自家那個鬼畜師父啊？

很快夢境轉換，林渡坐在一峰頂，冷眼看著山下張燈結彩，滿眼皆是喜氣的紅。

酒宴喧鬧，人人喜氣洋洋，那些悉的臉上都帶著笑，鬧哄哄地喧騰在人間。

無上宗居然有這麼多人。

林渡腦子里想的是這個。

一聲新郎新娘送房響起，林渡依稀分辨出來，那是元燁那小子的聲音，只是聽起來多了。

二師兄的嗩吶吹得嘹亮，喜氣洋洋。

但很快，那嗩吶突兀地一聲停了，接著賓客離散，紅綢撤去。

那大師侄披著一件紅里，此刻卻實實在在是一件，頭發凌，狀若癲狂，他掙扎著被雎淵和蒼離合伙按住，不控制地發出哀鳴。

林渡知道這是夢，不管是什麼境界，也不能坐在一峰峰頂，看到人屋的形。

那往日永遠直朗的青年不控制地蜷在床上，捂著心臟哭嚎，一只手染著鮮，巍巍握上了一人的手。

林渡愣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的手腕上出現了一點的印。

那人手還是熱著的。

下一瞬間，已經在墨麟床前。

墨麟素日總是明亮的星眸此刻黑沉沉的，著癲狂的亮，他握了林渡的手腕，哭道，“小師叔，小師叔……”

“你知道我的，我不能沒有，小師叔……求求你，求求你。”

林渡聽到自己在說話，“墨麟，你醒醒，這不是你，本不是你。”

“小師叔，我好疼，小師叔……”

林渡倏然回頭，紅著眼睛看著蒼離，“二師兄，真的沒有辦法嗎？”

“他神魂無礙。”

林渡的聲音打著，“什麼，神魂無礙！他怎麼可能無礙！他怎麼可能親手挖出自己的靈骨！他是無上宗第一百代的翹楚！是開門大弟子！”

“他修神霄道，練藏鋒劍，以除邪魔為己任，他怎麼可能會為了道就斷送道途！”

蒼離按住了的肩膀，“小師妹，你不該來的，你的道心……”

林渡驟然吐出一口來，心臟絞痛得厲害。

一片混之中，看到了五師兄姜良的背影。

姜良開口，“沒辦法，看那樣子，神魂是無礙，卻無解，只能自行兵解，我找到了法，可保墨麟轉世后留有記憶，重歸無上宗。”

林渡猛然轉頭，畫面卻已經是藏鋒劍最后一次出鞘。

劍刃卻對著自己的主人。

林渡的心臟痛得厲害，覺得出來，在難，夢中的在痛哭，可……

那不是。

林渡什麼時候哭過呢？

林渡驟然又回到了峰上，接著一個失足墜落，從這場混的夢中驚醒。

封儀好奇地看著眼前猛然坐起的小師妹，那人額上還帶著細汗，眼角潤泛紅，眼睫粘粘了一團，看著可憐的，可那雙眼睛一瞬間抬眼看人的時候宛若深淵寒潭，黑沉沉的，帶著無邊的孤寂和痛苦。

倒是讓封儀嚇了一跳。

那不是個孩子的眼睛。

林渡捂著心臟，擰著眉，恍然抬頭對上了一個格外陌生的臉。

不會因為神識耗盡，心臟碎裂，嘎了之后又穿越了吧？

林渡皺著眉頭，剛要開口問，門就已經被人推開了。

“小師妹，我那不爭氣的徒弟要準備刮骨了，麻婆婆讓我來喊你，”雎淵的聲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著床上的人，“小師妹，你這是？”

林渡忽然就笑了，捂著臉，聲音還帶著哽咽的哭腔，低低的笑聲中帶著一陣癲狂，把封儀和雎淵嚇得不輕。

兀自笑了一會兒，干了眼角的淚。

果然是人力太大就容易做噩夢，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如今都還沒結丹，哪兒來的道心。

墨麟也不會淪落到夢中那個樣子，永遠不會。

“沒事，我就來了，就是夢到有個和尚了人家的井，我覺得好笑。”

說著，迅速下了床，接著才發覺自己現在發髻已經有點散了，大約像個瘋子，頓了頓，看著呆若木的師兄，嘆了一口氣，“讓師兄見笑了。”

雎淵是沒被笑到，倒是被嚇到了。

小師妹這副樣子，瘋得像是當年在神墓里不知看到了什麼的閻野師叔。

他惶然地看向封儀，“七師妹，小師妹這什麼況？可別失心瘋了。”

林渡已經重新把道髻束好了，又取了一個網巾將那些碎往頭上捋。

這回被二師侄燒斷了好些頭發，碎頭發太多，一時有些顧頭不顧尾。

一雙手忽然替接管了那網巾的系帶，“我來吧。”

林渡乖乖松了手，鼻尖嗅到了一名貴的幽蘭沉水香氣。

封儀一面替林渡攏好全部碎發，系好網巾帶子，一面從容說道，“師叔當年瘋起來不也是這個樣子，小師妹這樣不是很正常？”

雎淵：……聽起來合理的，就是有那麼點不合理。

封儀拿了清水打的帕子，替林渡了臉，這才開口，“方才做噩夢了吧，臉都哭了，好好，香膏也涂上。”

林渡沉默了一下，喊了一聲，“七師姐？”

“誒，是我。”封儀拍了拍的腦袋，“走吧，再晚趕不上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