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都不進來。孟庭麵不變，朝前行了兩步，給男人跪下，口中道：“微臣孟庭，見過楚王殿下。”

楚王神寬和，抬了抬手：“孟大人請起。”

孟庭依言起。

楚王又指了指下首一張椅子：“孟大人坐吧。”

孟庭謝過。

從孟庭進來開始，楚王就一直在觀察他。

從容淡定，不驚不懼。

明明穿著低等太監的服，卻依舊是學士那種飛燕跋涉的氣質，是文人那種立霜雪也不彎脊背的風骨。

楚王角輕輕勾起，他知道自己沒看錯這個人。

從上次在書房目睹他拆穿被陷害的全過程，楚王就知道，孟庭此人是龍。

比他這位楚王要優秀的多。

孟庭被陷害之事，是楚王負責去查證真相的。他查到了陷害孟庭的人是翰林院裏的孫典簿。

孫典簿自然是替罪羊，楚王清楚。然而幕後之人將一切都丟到了孫典簿頭上，楚王查到這裏已是盡頭，無法再繼續查了。

那時楚王很好奇，不知孟庭在知道陷害他的人是孫典簿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楚王沒想到，孟庭竟親自麵聖，為孫典簿求。據楚王派出去的暗探說，孟庭私下裏給孫典簿一家塞了錢，幫助他們家離開京城。

得知此事，楚王對孟庭更是認可，甚至欣賞欽佩。

睿智而重義，無傲氣卻有傲骨，敢於直麵牛鬼蛇神。

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正，即便再強大也不會為弄權佞，隻會是鎮國良臣。

在楚王的示意下，孟庭座。

楚王也坐在了主位上。

孟庭手邊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茶水，楚王邊的桌子上也是。

楚王端起茶水，喝了兩口，然後溫聲說道：“夤夜請孟大人過來，大人辛苦了。”

孟庭回道：“殿下言重。”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些茶。這一路走來腳步不停，也是有點的。隻是心中裝著韓嫣，又哪裏有心思品茶。孟庭隨便喝了兩口潤，便道：“殿下召微臣來此，不知所為何事，還請殿下明示。”

楚王麵帶寬和的笑，道：“本王和孟大人都不是喜歡兜圈子的人，既如此，本王開門見山就是。”他停一停，一字字道：“齊王皇兄被毒殺之事，不是本王做的，我懷疑是梁王。眼下孟夫人的境，你我心知肚明。本王願意派手了得的暗衛去瀛臺保護孟夫人，直到梁王放下對孟夫人的殺心，直到孟夫人平安走出瀛臺。”

孟庭眼中沉了沉，見楚王說到這裏停住，他問：“條件？”

楚王道：“孟大人能為本王的謀士，助本王一臂之力。”

這個答案已在孟庭預料之中，可是親耳聽到，一顆心終究沉沉墜下去。

“一臂之力”指的是什麽，孟庭哪能不懂。齊王死了，儲位之爭乃至皇位之爭，便是楚王和齊王你死我活的對決。

楚王想讓孟庭投到他的麾下，給他出謀劃策，戰勝齊王。

然而……

孟庭直視楚王，道：“恕微臣直言，謀害齊王殿下之人究竟是誰，眼下撲朔迷離。微臣信不過殿下。”

楚王眼中流微變，瞇眼道：“孟大人懷疑是本王害死了齊王皇兄？”

孟庭道：“是。”

楚王放下茶杯，語調是坦的：“本王不否認視齊王皇兄為勁敵，但本王可以對天發誓，絕沒有做過任何狠毒謀殺的事。”

孟庭靜靜道：“殿下口說無憑。”

楚王眼中有不悅之閃過。孟庭此人，敢直視他不說，還出言如此犀利，也實在是骨頭夠了。

楚王保持著心平氣和：“孟大人，若真是本王殺了齊王皇兄，便不會留著孟夫人。又何必大費周章請你過來，提出保護孟夫人的安全？”

孟庭麵不改回答：“焉知不是殿下害死齊王，再欺騙微臣夫妻，並將微臣掌控於手中。”

“你……放肆。”楚王自詡是個很公正大氣的人了，偶爾被下臣冒犯兩句也能心平氣和揭過。可這會兒聽了孟庭連番的質疑，楚王沒忍住，怒斥了一句。

孟庭起，袍跪下，垂下眼皮說道：“微臣失言。”

見孟庭這般主認錯，楚王一時又不好再發作，本來他也沒想為難孟庭。

而讓楚王覺得無奈的是，孟庭上說“微臣失言”，語調可一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

還真是個油鹽不進的人。

楚王想了想，若自己是孟庭，站在孟庭的立場上，這番懷疑倒也無可非議。尤其是孟庭那種子，必是極其不願被卷進奪嫡漩渦的。

若不是楚王拿著保護韓嫣來說事，或許孟庭都不會和他說下去，隻一句“微臣無大誌，怕是要讓殿下失”，就可以把楚王懟回去。

之所以孟庭說了這麽多質疑的話，無非是被韓嫣的境所影響的。

楚王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不由道：“孟大人方才的言語的確犀利了些，與本王之前見到的不一樣。本王還記得，那時孟大人在父皇麵前證明自己的清白，意態從容，有條不紊，並非今日這般咄咄人之態。”楚王喝了口茶，說：“孟大人很是擔心孟夫人。”

孟庭的確是為著韓嫣心急如焚，他如實道：“殿下慧眼。”

楚王重新恢複溫和之姿：“孟大人平。”

孟大人抬眼看了眼楚王，遂站了起來。

楚王也放下茶杯，站起。

負手在後走到孟庭麵前，楚王看著孟庭，讚道：“孟大人才學出眾，心思縝。本王實想與孟大人好，也希得到孟大人的支持。”

孟庭作揖道：“殿下的厚，微臣之有愧。隻微臣確實是明哲保之人。”

“然而如今孟夫人的境，怕也容不得孟大人繼續明哲保了。”楚王道，“本王知道今晚喊你前來對你說這些話，是我單方麵挾恩圖報。但孟大人真的相信，母後安排在瀛臺的那些普通侍衛，能護得孟夫人周全？梁王邊不乏高手。”

第85章孟庭的選擇

孟庭略垂著眼,清冷的外表下,是一顆無法形容有多焦躁的心。

楚王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哪怕瀛臺的守衛再森嚴，也都是些普通人。若是梁王派出暗衛對韓嫣下手，韓嫣幾乎必死。

而除了梁王,便是隻有皇帝和楚王有暗衛，這是大魏朝的規矩。

皇帝尚在昏迷中，孟庭見都不能見他,更別說求他派暗衛保護韓嫣。

眼下能用的，就隻有楚王的暗衛了。

可若是答應楚王麾下，便等同於將整個孟家拉一場豪賭。賭贏了也不過加進爵,賭輸了卻是合家傾覆。

腦海中回想起新婚回門那天,韓攸語重心長對他的囑咐。

韓攸說，孟庭，你雖職不高，卻容易被卷到權利漩渦之中。與三王的派係打道時，定要小心謹慎,切勿大意。眼下一切都未定數，若是一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給人落了把柄,後患無窮啊。

而孟庭是深以為然的。

何況,楚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孟庭其實並不清楚。

就上次在書房與楚王、梁王短暫的接來看,楚王潤澤溫和,有君子之風；梁王則雖機敏,卻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看似一個是君子，一個是小人。

但怕就怕，君子是偽君子。

肩負合家命前途，上偽君子的賊船，那樣的後果可想而知。

孟庭強迫自己調用所有的理智，將今晚發生的一切仔細的捋了一遍。

爾後他得出結論，楚王的確是真心實意想拉攏他，殺死齊王之人也應當是梁王。

楚王若會那般狠毒的弄死齊王，便會擔心孟庭會不會和韓嫣通過氣，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那麽楚王就會試探孟庭，在言語間布置一些陷阱，絕不是像今晚這般坦而禮遇的拉攏孟庭。

所以，在齊王之死上，楚王是可信的。

孟庭袖子下的手的握拳。

楚王說，他能護住嫣嫣。※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嫣嫣危在旦夕，自己沒有辦法保護，眼下唯有楚王的暗衛最牢靠。

而若是選擇接楚王的恩，便要將全家的未來押注在楚王上，一損俱損。

孟庭無法想象，若來日榮登大寶的是梁王，梁王又會如何發落孟家。好不容易過上閑散日子的爹，心疾還在調養的娘，尚未及笄的晶清……若是、若是……

他沉重呼吸，閉上眼睛。

眼前浮現的俱是家人的慘狀，抹不去，卻又無法不去想。

楚王看孟庭良久也未語，知道他在天人戰。

楚王不催促，隻靜靜等著孟庭。

當孟庭睜開眼的時候，楚王在孟庭眼底看到一抹決然。這抹決然糾纏著深重的無奈和愧疚。

孟庭無奈於此刻擺在他麵前的選擇，亦愧疚於自己的不中用。

在皇權和飛來橫禍的麵前，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便隻能製於人。

孟庭向後退了一步，緩緩的、緩緩的跪了下去。

楚王低頭看著他。

他亦緩緩的磕了一個頭。

“微臣孟庭，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楚王邊逐漸綻開一道溫潤的笑，如念壇行宮裏迎風微的秋：“有孟大人這句話，本王必當護孟夫人周全，還請孟大人安心。”

……

良久後，孟庭回到了他棲的院子。

原本楚王是想讓手下的太監送孟庭回來的，被孟庭拒絕了。

楚王心知孟庭心複雜，想一個人靜一靜，也就沒有強求。

孟庭回到院子後，將上那太監的服理掉。他看了眼孟晶清和劉靜嫻的房間，房間的燈燭還亮著，兩個姑娘還在等他回來。

獨自立在房間裏，孟庭一手扣在桌角，不知不覺，用力增大。

想到他答應了楚王的事，他愧於見到孟晶清。

晶清凡事都信賴他，若是教知道，哥哥將全家作為籌碼向楚王下注，是會氣憤、會傷心，還是會惶惶不安？

但他不得不這麽做。

至，孟家的未來自己尚且可以為之努力爭取；但韓嫣危在旦夕，若錯過了，也許就失去了。

他不能讓韓嫣因為他的選擇而麵臨生命危險，他亦舍不得失去。

另一邊，楚王在和孟庭談妥之後，立刻派了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四名暗衛潛瀛臺。

這四名暗衛都是功夫絕頂之人，隨便挑出一個都可抵擋千軍萬馬。他們潛瀛臺不費吹灰之力，饒是瀛臺有裏三層外三層的守衛，他們也沒被發現。

夜班三更時，韓嫣和紫巧扛不住，都已經睡了。

韓嫣睡在暖閣的雕花床上，紫巧睡在外間的小榻上。

兩人都沒有發覺，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從窗戶外翻進來，輕手輕腳的直奔韓嫣。

這個影子便是梁王派來殺韓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