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竇宏巖, 你可還記得紀敬意當日所言?」姬嵐問道。
「當然記得。那老頭子說他已經給姬昭下了毒, 十五日之後必然暴斃而亡。只是為了提防姬昭發現,這種毒-藥在前十日會造力大增的假像……」竇宏巖頓了頓, 「這老頭子在拖延時間。」
「恐怕姬昭這十日不是力大增, 而正是孱弱時。」姬嵐瞇起眼睛來, 冷笑,「玄鏡門建在群山之間, 匆忙藏匿定然往山裡逃走。若姬昭在這十日行不便,逃匿的速度不會很快。距離十日之期也沒有幾天了, 令林軍仔細搜山, 儘量在兩日搜到姬昭和那對母子。不必生擒,殺無赦。」
「是。」竇宏巖領了令,又問:「五萬林軍全部派出去搜山?」
姬嵐遲疑了一下, 才說:「到了明日正午,召回三萬。」
姬嵐有著必殺溫靜姍母子的心,可是眼前最危險的敵人卻是姬巖。姬巖在暗虎視眈眈, 他還不敢將林軍全部調走。
姬崇已死,姬嵐並不顧慮一個腹子搶他皇位。他所擔心的是當年設計姬崇之事暴。若姬巖先尋到那對母子,找出他當年謀害姬崇的罪證……
姬嵐又問:「去武賢王府的人怎麼還沒回來?」
他話音剛落,派去的侍衛匆匆趕來。
「陛下,武賢王府只有一個掃灑的聾啞老人,府主僕皆不見了蹤影!」
姬嵐臉微冷,怒道:「好你個顧敬元!平日裡拿出一副權歸的做派來,卻暗藏禍心!」
竇宏巖森開口:「前些時日他的大兒出城追襄西公, 莫不是早就做了準備?」
「哼。他姬巖覬覦朕的皇位,莫不是他顧敬元也想造反改朝換代?」姬嵐大怒,「來人,立刻派兵朝西追去,追上襄西公一行!全部殺無赦!」
姬嵐整日心不在焉,一直等著消息,卻始終沒等到。下午,他覺得不能再這樣躁下去,起去往花園,隨便走走,吹吹涼風,也沒讓旁人跟著。
他自小心煩時,就喜歡沿著紅牆獨自往前走。皇宮這般大,還不等他等到盡頭,心裡的煩悶便消了。他不大喜歡太監們跟著,小六子總會落後個七八步跟在後面,手裡給他備著披風、紙傘,或者撐一盞燈。
姬嵐扯了扯,自嘲地笑。
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姬嵐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著走著,竟走到一荒廢的宮殿前。宮殿很小,遠沒有別氣派,且早就沒了人,院中雜草叢生。
姬嵐心裡忽然悶痛,有些僵地抬手,推開了漆紅門。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像是將過往不彩的過往又走了一遍。這裡,是他生母在世時住的地方,也是他小時候住的地方。
不同於其他幾位皇子都有強大的母族支撐,姬嵐的生母只是吳貴妃邊的宮,一朝承了聖寵,有了他。彼時吳貴妃膝下只有一個公主,所以他自出生,就被抱到了吳貴妃邊,喊吳貴妃為母。
吳貴妃是恨他生母的。
姬嵐從有了記憶起,便生活在不斷的打罵苛待中。
前一刻指甲裡被刺了針,後一刻父皇駕到,他又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吃力握著筆寫字。吳貴妃從來不會讓他上出明顯的傷,甚至到後來連令人折磨他都懶,命他自己將針刺進裡,還不準哭。慵懶坐在人榻上吃吃地笑。
他是皇子,要委婉地欺負。他的母親卻可以被吳貴妃明目張膽地欺負。掌摑責駡實在家常便飯。明明宮環繞,吳貴妃卻讓他母親給洗腳,洗著洗著,洗腳水總會弄了他母親一一臉。
姬嵐永遠都記得那年冬天,吳貴妃去梅園賞梅,雪落石凳,雖拂去,卻冰寒一片。吳貴妃喊累,卻阻了小太監回去搬椅子,趾高氣昂地指著姬嵐的生母,讓他的生母伏地跪下,坐在的背上。
姬嵐繡著張牙舞爪蟠龍的玄袍角過庭院裡滿地的雜草,他一步步走上臺階,在最上面一節坐了下來。就像小時候那樣,坐在這裡等著母親回來。
母親總是勸他要忍。被欺負得狠了,也會抱著姬嵐慟哭,聲嘶力竭地大喊讓他一定要有出息。
姬嵐乖巧地喊吳貴妃母妃,給端茶倒水,為垂肩。聽話得像條狗。
後來吳貴妃有孕,尋了太醫來問,問出是位小皇子。吳貴妃心大好,對姬嵐母子的欺淩也了起來。
姬嵐乖巧地立在面前笑:「等弟弟出生了,我要好好保護他。誰都不能欺負弟弟!」
小孩子的眼睛多真摯多明亮。吳貴妃開心得了他的頭,誇他真乖真懂事。
然後,六歲的姬嵐推了吳貴妃一把。
一兩命。
哭得多淒慘啊,也不知道到了間有沒有被惡鬼追纏。
姬嵐在一旁哭得傷心,人人誇他孝心,卻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的高興。
這世間,本來就是人吃人,宮中更甚,人人勾心鬥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人披了一張皮,虛偽的臉。若想不被欺淩,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爬至人上人。
這一路走得艱辛,卻因心嚮往之而不知疲憊。
姬嵐彎下腰,折斷一狗尾草,回憶著小時候母親如何教他編螞蚱。可惜年歲太久遠,他已然忘記,未能編。
他一心想護的人早已病故於多年前,他竟沒能讓過清福。
他手中的草緩緩落到地上。
孫引竹裹著一件寬大的斗篷,腳步匆匆,趕去了東廠,東廠了的人勸阻無果後,誰也不敢真的攔。
孫引竹見到了蜷在枯草堆裡的紀敬意,一是,氣息奄奄。
蹲在紀敬意面前,仔細瞧了瞧紀敬意的神,確定他還有一口氣,才說:「紀先生,我們做個易如何?」
紀敬意一不。
「聽聞紀先生醫高超,最擅於研藥。我可以救你,如果你有假死藥的話。」
紀敬意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一眼。
在外面守著的小宮小跑著進來,急急道:「娘娘,竇督主趕來了!」
孫引竹皺眉。
「我下次再來尋先生。」孫引竹起,抬起頭來,大搖大擺地往外走。迎面遇見了竇宏巖,還沒等竇宏巖開口,先發脾氣——「呸,什麼神醫啊,連長個兒的藥都沒有。」
竇宏巖愣了一下,無語問:「娘娘進了這樣髒的地方,就為了這藥?」
「你這個看不上的表是什麼意思?」孫引竹提跳起來拍了拍竇宏巖的腦門,「哼,高個兒的不知矮個兒的愁。督主不僅站著說話不腰疼,還說的是風涼話哩。」
竇宏巖對孫引竹瘋瘋癲癲的孩子氣有些無語,可到底份擺在那裡,他彎著腰賠著笑臉認錯,還答應幫孫引竹尋藥。
顧見驪是在臘月十七那天夜裡帶著府裡的人匆匆逃匿進山中,先是坐馬車,後來山路已不能行馬車,又騎著馬繼續往深山中藏去。到了第二日晚上,連馬都不能騎。
顧見驪讓長風和長林牽了眾人的馬,拴到別的路上,以來誤導追兵。
讓長風在前面開路。
長生背著姬無鏡,自己跟在一旁。芫順跟在邊,偶爾幫襯一把。
顧見驪本來是讓栗子一路照顧姬星瀾,可是瞧著溫靜姍邊那個丫鬟小荷有些靠不住,所以讓栗子和小荷兩個人流背著腳不便的溫靜姍。
林嬤嬤和季夏流抱著姬星瀾,芫平和芫安流抱著姬星。姬星雖然人小,力氣卻是不小,自己走了大部分的路,崎嶇才讓大人抱著。
長林走在最後斷後。
跋涉了一天一夜,除了幾個男子,其他人都吃不消了。
「長林,你快走幾步,去前面尋個地方,讓大家暫且歇一歇。」顧見驪息著說道。
芫順扶著顧見驪的手臂,心疼說:「夫人,等下再往前走,奴婢背著您!」
顧見驪看著芫順累得煞白的小臉,搖搖頭。
都到了這種亡命時,還擺什麼主僕份。誰都累,誰都不容易。除了腳不便的溫靜姍和兩個孩子需要旁人照顧,其他人能照顧好自己便夠了。
長風尋了一山,一行人急忙躲了進去,拿出水和乾糧,有些狼狽地吞咽著。
顧見驪坐下來,背靠冰涼堅的山壁。低著頭,捶打著自己的。走了這麼久,這雙快沒了知覺。顧見驪見大家都累了,決定今晚不走了,暫且在這裡躲一躲。幾個人分好時辰流風和睡覺。
幾個男人聲稱扛得住,不用睡。顧見驪搖搖頭,不準他們不睡。明日還不知道什麼景,男子強壯也不得這般折騰。
「夫人,喝些水。」季夏自己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吃一口乾糧,先給顧見驪遞來水囊。
顧見驪接過來喝了一口,便不再喝。
偏過頭看向姬無鏡,這才發現姬無鏡的左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弄髒了一塊,想來是奔逃路上不小心蹭到的。
他若知道被弄髒了臉,定然不高興,神懨懨地看向,還要拖長了腔調連名帶姓地喊。
顧見驪將水囊裡的水倒進手心一點點,俯下來,仔細給姬無鏡去臉上的污漬。去之後,顧見驪垂眼細細瞧姬無鏡的臉。
姬無鏡臉一日比一日差,如今蒼白的臉裡泛著一奇異的黑氣,森森的。
顧見驪蹙眉,輕輕握了握他微涼的手。
你是在毒氣對?後天你就會醒過來對?
我走得好累。你快醒來背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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