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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第八十九章 策問

但見好幾張紙拼接的巨大榜單懸于先師堂的面前,下面則是攢攢簇簇黑巾白衫的縣學學生。

章越郭林抵達時,不人已看了榜單,又是匆匆離去。

“幸好,幸好,道君顯靈了。”

“謝學正手下留。”

“還以為此番要被趕出縣學,沒料到,走吃酒去。”

“最看不得你這般沒志氣的婦人態。”

“夏侯兄,又是何人這兩三日在齋舍里輾轉反側的。”

“我……你不也沒睡好麼?”

榜單前看榜后又離去的人不,他們考得一般,只求合格足矣。

又有好些人,對著榜單上下指指點點。

章越與郭林二人一步步挨著走。

“這不是三郎麼?”

“三郎你也會來看榜麼?”

“好教三郎知道,此番第一不是你的名字?”

章越正習慣要道‘僥幸僥幸’,卻聽了一懵,什麼不是自己名字。

這時郭林有人道賀道:“郭兄看不出啊,平日不顯山不水的,居然為經生齋里唯二被薦至州里的!”

“三郎,給你一個好位子。”

章越,郭林站到榜單前,倒是一覽無。左側是進士齋的,右側是經生齋的。

章越看經生齋頭名確實不是自己大名。

第一名考了五經,全通兩經,通九四經,通八一經。

至于章越從上看到下幾十個名字,也沒自己姓名在

一旁的人笑道:“三郎不用找了,聽聞你的卷子被送至州里了,故而縣里也沒來得及錄。但不用想定是第一。”

章越釋然,這才對嘛。

章越再看郭林,則是通九六經,通八一經,沒有全通。

郭林大義寫得不好,這是章越知道的,本是排在了第五,但是后面補了一行字明經第一。

此刻進士齋那邊為了名次,有些言語了。進士齋只推舉一人至州里,故而進士齋前幾名已是吵起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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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憑什麼你的詩賦就比我好一籌,就算你詩賦比我好,但我的策論比你高。

但經生齋排名不同,一目了然。

“師兄……”章越正要對一旁的郭林說話,卻聽一人道:“似姓郭的這等村獠也得明經?”

此言一出,郭林愣住了,好一會才道:“韓兄,你為何罵我?”

章越看那罵郭林之人,正是經生第三名韓國持。

韓國持看見郭林旁的章越有些畏懼,拱手道:“三郎得諸科第一,我是心服口服。然而郭兄你有幾斤幾兩,我不知道麼?”

“第五名也可為明經,莫不是其中有什麼關竅?”

一旁有人幫郭林說話,卻給人攔住。

郭林聞言急道:“我哪有什麼關竅,韓兄不可說。”

章越道:“韓兄,有什麼話,你若覺得不妥當,可以與學正私下說,如此當著同窗們的面說來可熨?我等難道也要效進士齋那些般,讓人看笑話麼?”

韓國持漲紅了臉,他被章越如此說后,也覺得不妥當。

章越如今經生第一,與齋長學正都是好。他的話自然很有份量。

章越對韓國持道:“郭林的卷子如今已被取到州里了,至于方才我聽說他只是大義答得不好,但帖經與墨義皆勝于我等。韓兄莫有什麼異議,大可拿卷子至學正前爭議。”

韓國持道:“公試之前,并無言諸科,明經之別,如今郭林卻突以明經薦至州里,那實有不公之。”

章越道:“韓兄,明年秋試以另置明經,乃朝廷的旨意,這詔令就是此月下的文,我也是方才知曉。”

“我們二人雖薦至州里,但是不是薦至國子監,是由州學學正與知州定奪,胡學正自有他們的考量,若他們也覺得無礙,那豈非勝過你我在此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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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持嘆了口氣道:“三郎所言極是。”

幾位越齋的同窗也紛紛道:“是極,郭大的才學我等哪個不佩服,以往是給大義耽擱了,如今有個明經的出路不好麼?”

“咱們何必效進士齋那些人吵個不休呢?人給看輕了。”

一旁也有人道:“說明白即是了,我想韓兄也是沒有惡意的,郭兄咱們先恭賀你了。”

郭林道:“多謝諸位寬容了,是非公論都不過一個理字,若諸位覺得郭某竊居此位,郭某愿意讓賢。”

這回到韓國持不好意思了,他道:“郭兄,方才我也是一時義憤,對不住了。”

郭林漲紅了臉長長一揖道:“韓兄切勿言此。大家都是同窗一場,這是多年方才修來得緣分,怎可為些許之事傷了和氣。”

韓國持見郭林朝他作揖,也連忙道:“不敢當。”

郭林見韓國持如此又重新揖下,連道:“韓兄,使不得。”

眾人就看著二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對揖,而一場風波也消弭于無形之間。

反觀進士齋那邊已是爭了更厲害了。

胡學正與進士,經生兩齋的齋長已經趕到,看著進士齋經生齋兩邊如此截然不同的反應。

胡學正見此一幕不由慨道:“都說是經生寒微,進士貴重,但如今我看怎麼反來了?”

進士齋齋長見此不由面無,經生齋齋長倒是笑了笑道:“學正,進士齋何大與黃七也是一時意氣之爭罷了。”

胡學正轉過道:“心眼就米粒般小,也好說得是意氣之爭,之前蔡漕使面諭我,既要為朝廷養士,選拔寒俊,除了才學,也當佐察義行。”

進士經生二齋長聽聞學正得一路漕使面諭,自是肅然起敬,出認真聆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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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學正正道:“漕使還言,選材才自為先,但義行不可不察,如章三郭大二人雖為經生,但恭謙禮讓,以同窗誼為重,此乃淳淳君子之風,不論才學,僅說義行已為縣學之中的翹楚。”

“這郭大,老夫取他時本有幾分猶豫,如今看來老夫還是有識人之明的,你們上去把那二人拉開,再吵下去,連老夫的面都不知往哪擱。”

次日,章越,郭林一并見胡學正。

胡學正先板著臉對章越道:“你看看你的書經,只是通八而已,平日不至于此啊!”

章越道:“學生汗,學正至今還不知考得如何。”

片刻后胡學正稍稍放緩臉道:“幸虧其他還能眼,你的卷子是孫助教親自批閱的,直接送到州學李學正手中,縣里沒來得及錄。”

章越道:“這總要讓學生知道考得如何吧。”

胡學正板著臉上,輕輕哼了一聲道:“這是我從李助教那抄下的條子,你看吧!”

章越直到這一刻方才看到自己的績。

論(全),易(九)……

看到易九,章越早已了然,當日學正已很顯然在考場上提示自己了,自己竟沒有反應來,后來在夢里一想,竟在平日最不起眼的地方錯了幾,大意了,大意了。

周(全),孝(全),書(八)……

章越長嘆口氣,自己最不擅長的書經倒是不出意料地考砸了,也有時間太之故,導致自己的大義沒寫好,下面則十……

詩(全),公(九),谷(全),左(九),禮(全),儀(全),諸科第一……

全通為七,通九為三,通八為一。

確實可以稱得上力經生科第二,七經全通完全抵消書經通八。

胡學正道:“你書經雖是通八,但合州州縣學生亦無第二人可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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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此番去州里一切聽孫助教吩咐,他對你很是賞識。若李學正許可,就可直薦至太學。”

“太學?”

胡學正緩緩點頭道:“就是汴京的國子監。合州諸科州縣學生一年亦不過一個名額罷了,汝當省得。”

章越躬道:“學生謝過學正栽培!”

“無須謝得太早,還是要李學正拿主意才是,另外三篇策問要寫好。”胡學正緩緩言道。

“這策問三篇,時務策太虛,你們寫不來,經策則為取巧,你們費些功夫寫三篇史策來。自己好生琢磨一番,其余不用我多說了。但切記不許尋人代筆。”

胡學正又與他們代了些話。

章越郭林一并辭別胡學正,郭林皺著眉頭道:“師弟,我于帖經墨義擅長,但于大義則寫不好,又何況于策問?”

章越道:“師兄,你別說我也是發愁呢,這開筆寫文章是進士科的人的本事,咱們寫篇大義即頭疼了。但學正似一眼窺破了我的心事,不允我代進士科代筆,這可就大費功夫了。”

郭林恍然道:“好啊師弟,你果真存了找人代筆的心思。”

章越皺眉道:“咱們讀書人的事能代筆麼?咱們這集思廣益,人盡其才。”

郭林道:“師弟…”

章越又道:“不過學了也是無妨,雖說諸科與明經,解試,省試不試策問,但殿試卻考策問,那可是天子親策。”

郭林點點頭道:“也對,策問是早晚當學的。但又如何學來?”

章越笑道:“這個容易,我老師伯益先生乃當世大儒,你我一起請教他即可。”

“這……我并非伯益先生的弟子。”

章越笑道:“反正教一人也是教,教二人也教,先生會賣我一二面子的。”

郭林道:“又沾師弟的了。”

章越托著下道:“正好回南峰院一趟,那些人若知我縣學第一不知如何?”

郭林心道,師弟還記得自己被族學拒之門外的事。

ps:睡覺去,這回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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