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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第七十八章 蘇州來人了(兩更合一更)

六月末。

章越已縣學三個多月了。

雖說最熱的時候已是過去,但對于地閩地的浦城而言,還是酷熱難當。

一碗酸湯下肚后,這才令人稍稍解了暑意。

章越回味這酸湯,酸味生津,津又生甘,絕對是上等的消暑佳品。

齋長與章越一并坐在樹蔭下的涼塌上納涼,一邊喝著酸湯可謂格外快意。

山風吹來,章越又舉了一碗酸湯下肚,那滋味絕對是沒說了。

齋長旁一名寢友看章越的碗空了,即端起他的碗去桶里裝湯。

“師兄使不得,我自己去吧!”

“舉手之勞而已。”那人笑了笑。

“章賢弟如此跑的事就讓人去吧,”齋長則翹著腳坐著塌上笑著道,“真有你,沒料到你年紀輕輕,竟有這般手段,我從未想過撲得縣學刻坊后,得得這些錢。”

“難道刻書之收,還不能令齋長收回當初撲刻坊的錢麼?”

齋長笑道:“哪有那麼容易。”

章越端起新盛來的酸湯,自己就是貪這口食之的人。

章越道:“齋長,這些錢不算什麼。若是齋長有意經營,那就再多請幾個匠人來,說實在的咱們功夫太慢,要是再多些人手,還能在其他刻坊的仿本出來前多賺些。”

齋長聞言嘆了口氣,縣學小刻坊確實不占優勢。

“咱們哪比得過其他刻坊?從雕版至付梓用了兩個月,而大的刻坊仿造一遍不過半月即出。若是能讓我賣個半年,那說得賣個五千本不在話下。”

章越心想,主要還是這個時代沒有版權之說,若是真讓他們壟斷,杜絕其他刻坊抄襲,那麼搞一個兩年解試三年省試的品牌,以后就可源源不斷地來錢了。

章越道:“這一番我也是長了見識,大刻坊的匠作紙墨工序都比咱們老道,紙張墨印也是到,如他們用的順昌書紙不僅比我們的便宜,做工還比我們好,甚至還請了方家在書上補了注釋,典故出。最后兩家一比,倒似我們抄了他們一般,更氣人的是賣得還比我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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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可謂正版被db打敗的覺,然后劣幣驅逐良幣。

章越確實也沒料到,這時候建書肆如此發達。

以建崇化坊而論,比屋皆鬻書籍,天下客商販者如織,每月以一、六日兩大集,十日兩小集。

這里的百姓真稱得上以刀以鋤、為版為田。盡管刻坊眾多,但卻不愁沒有書賣,天下的書商都云集于此。

到了南宋時,建書坊之間有類似于版權公告,這也是最早的版權公告,一家不許仿刻他坊的書,但目前沒有。

章越道:“齋長下面有兩條路,一即是趁著賺了這筆錢,咱們分一分,二是咱們將這錢擴建書坊,再雇些匠人,買些上好的雕版來。”

聽章越之言,齋長眼里出猶豫之,最后道:“我看還是算了,咱們還是見好就收吧!三郎不會以為我目短淺吧?”

章越失笑道:“齋長是聰明人,許多人就不知何為落袋為安。在下佩服還來不及呢。”

章越確實也沒有強求的意思,這本來就是他順手為之的事,經營一項生意,后面要牽扯多力。

這可不比勤工儉學來的輕松。

宋朝的出版業能夠出頭僅限于科舉用書,這是因為學校的日益普及。但說到底宋朝繁華比明清有過之無不及,但識字率卻不如明清。

故而章越抄幾本明清話本小說在宋朝不是沒有市場,但卻作不大,這個市場有限。

若齋長有這個意思,章越幫之無妨,總之不愁賣不掉。但齋長沒有這個野心章越也不強求,他做事一起順其自然,只要讀書的事上不順其自然就好。

主次之分一定要分好,也就是“見路不走”,明知道可以賺錢卻不去為之,因為我永遠清楚力放在什麼地方。至于四面開花那是小說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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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在封建社會就是任人魚,一旦失去庇護,哪個人都可以咬你一口,錢賺得越多越危險。反之有了庇護,要賠錢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齋長命人拿來賬本,然后摒退左右道:“還請三郎過目。”

章越笑了笑,他很喜歡對方這樣敞亮,也不枉自己這一趟帶他發財。

章越也沒大氣地道不要看了,反而認真地翻了一遍。他道:“如此算來,咱們這一趟一共賺了五百余貫。”

齋長佩服道:“三郎莫非做過生意,這賬目我也是請了賬房先生這才算出的,你連算籌也不用。”

章越心道我可是理科僧,穿越前文言文看不懂可以理解,但連個四腳賬也看不懂就太遜了。

他道:“好說,我什麼都略通一二。”

齋長道:“人工,紙墨雕版都是我出的,咱們結余按說好的三七分賬,也就是一百五十二貫六百三十二錢,三郎再過目一二,過幾日我就將錢送給你。”

與自己預想差不多。章越自己就出了個主意,連謄錄房也沒去過兩趟,故而這也接三七分的比例。

章越提筆在賬本上畫押,然后道:“這一次若非學正拿來題目,你我也賺不了這錢,咱們喝水不忘挖井人,事后還得補一份謝禮才是。”

齋長佩服地道:“三郎真是厚道人,這謝禮由我來出,絕不至于寒磣就是,再以你我的名義送給學正。”

“與齋長辦事就是快意。”章越點點頭也不推辭了。

齋長大笑道:“三郎,我是你這個朋友,下次若有發財的主意,切莫忘了我才是。”

“一定。”

章越算了下,一百五十二貫加之前的三十多貫,自己已是有一百九十貫家的人了。買回自己屋子不在話下,甚至欠彭經義的兩百貫也可還了,再算了算,眼下一張度牒值兩百貫,這價錢足夠供自己去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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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章越,郭林,吳讓,錢奇明他們還是在饌堂吃二三等飯,想作一二品

章越忍不住停著,心道自己都是一百九十貫家的人,居然還在吃二等飯,實是不忘初心。

“明日我們一起去吃點心,開開葷!”章越提議道。

郭林想了想附和道:“這兩月多,我在謄錄所攢了半吊錢,明日我請諸位吃芝麻燒餅如何?”

“半吊錢!”錢奇明出羨慕的神來,吳讓則撇了撇

錢奇明道:“我此月繳完齋用錢后,已是囊中空空,不然平日多仰仗三位師兄幫忙,其實當我請各位才是。”

三人都笑道:“奇明,你年歲最小,我們照看你是理所當然的。”

章越道:“好吧,芝麻燒餅什麼時候吃都行,我明日請諸位吃羊雜湯餅如何?”

錢奇明聞言已是垂涎滴,仿佛聞到了羊的香氣,連道:“三郎大方!”

“三郎豪氣!”

“三郎爽利!”

吳讓笑道:“三郎對咱們沒得說。”

章越聞言笑了笑。

眾人吃完飯刷碗,郭林悄聲對章越道:“師弟,其實我賺了七百多錢,方才在他們面前沒說實話。”

章越言又止,最后把話吞回肚子里道了句:“師兄,真了不起。但師兄,賺了多錢都要藏在心底,別與人說。”

沒錯,論悶聲發大財,章越比彭經義的

“知道,我也只與師弟你說,你近來都不去謄錄所傭書了,我說這傭書錢雖,但日積月累下來也是……師弟,我與你說切莫看不上這些小錢。”

章越沒興趣聽郭林絮絮叨叨,于是問道:“我方才提去吃羊雜湯餅時,他們二人如何神?”

郭林道:“錢師弟還好,但吳師兄這人,我說吃芝麻燒餅時似無于衷,你說去吃羊雜湯餅,與你神也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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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寢幾個月,眾人格也漸漸浮了出來。

錢奇明大大咧咧沒有什麼心機。

這吳讓就不同了,一開始對章越很是熱,常打聽他二哥的況。等郭林一日說,得知他二哥自離家以來,都沒給章越寄信后,就稍稍疏遠了些。畢竟還是同窗,就是沒往日熱而已。

縣學朔日時不授課,章越這時會回家,則留宿學校郭林則與章越道,這兩日吳讓都會喝得滿酒氣回寢。

想起他屢屢拖欠學校的齋用錢,二人心底也就有數了。

章越道:“別人的事,咱也不計較,這吳讓平日在面上與我們過得去就好了。過些日子就換寢了,吳讓與五經科同寢,咱們與他就沒瓜葛了。”

郭林點了點頭道:“師弟說得是。話說師弟平日不嬉皮笑臉,說正經話時還是有些道理的。”

章越忍不住白了郭林一眼:“師兄,三娘如何了?”

郭林……

正在說話間,此刻有人在外道:“三郎,家里有人找,似要你回家一趟。”

章越聽了不由訝異道:“回家?今日功課我還未畢呢。”

郭林道:“師弟自顧去就是了,經學究那邊我與你分說。”

“也好。”

章越當下疾步走到縣學前廊,但見正是自家鄰居在廊門前蹲著。

對方這樣子似有些不知所措。

“楊三郎君,我家中何事?”

對方笑道:“三郎,你家里來客人了,你大哥讓我趕忙到此,喊你回去一趟。”

“客人?這般遲了,”章越問道,“不知是何客人?”

對方搖頭道:“這我也不知,只是聽大郎君說是從蘇州那走了老遠的路來的。”

“蘇州?”

章越隨即想起,是了,二哥現任父母不正是住在蘇州麼?章越心底一凜當即道:“我知道了,多謝三郎君了。”

對方點點頭,看了一眼縣學前廊出出著白襴衫的學子們出羨慕的神

他不由道:“三郎好生厲害,真考縣學,我都不敢信呢,這里真氣派,出的都是人。我好生羨慕你。”

章越笑道:“這是哪里的話,改日請三郎君到此來坐一坐。”

“好的,勞煩三郎了。”

章越當下去門子那取出門薄,簽外宿。但見門子道:“若事外宿,出門前必須要學正,齋長的條子,我方可讓你簽薄子。若簽風,則不需條子。”

章越心道,縣學學子平日無借口出門,于是多借風探醫之名。

自己是因事外出,又非風。何況此刻時候不早了,若在城門關閉前不能出門就麻煩了。

章越道:“在下有急事,找學正,齋長取條子一去一回,恐怕來不及,這條子我可事后補來。不知小哥可否通融一二?”

門子著胡子道:“規矩是規矩,你如此可我不好辦。”

章越心知對方在向自己要好。但他則搖了搖頭,正要改簽風二字,就見一旁有人道:“這不是三郎麼?你自去就是,我回頭與你問齋長補條子就是。”

章越笑道:“多謝薛兄,改日請你喝茶。”

“三郎客氣了。”

章越離去后,門子不由訝異道:“薛大人,此人是誰?”

對方道:“怎地不長眼睛,這是章三郎。他乃齋長,學正都看重的人,平日切莫惹得,你能當這差事容易麼?”

門子連連點頭道:“多謝提點,我竟不知他就是章三郎,若早知如此,萬萬不敢阻他。”

隨即門子看著章越遠去的背影。

章越惦著蘇州那邊的消息,于是急匆匆地往家里趕,終于趕在城門關閉前一刻出了門。

這時候天尚亮堂堂的,章越定了定神,放了緩腳步心道,自己如此急匆匆地回去,滿頭滿都是大汗,豈非人看輕了?

章越走到家門口,正好看見一輛外飾致的馬車停在家門口。

外飾也罷了。

宋朝缺馬,民間多是騾車驢車,此戶竟以馬拉車不是普通的大戶人家可以做到的。

章越努力平復心,看似閑庭信步地推門,但見哥哥嫂子章丘都在,而一名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正從容坐在堂上喝著茶。

章實一見章越即道:“三郎快來見過,這位是你叔父家的老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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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一見章越愣了愣,起笑道:“這是三郎麼?多年不見都了這般大人模樣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好,好,好,我叔父和你二哥托我來問候你了,他們心底一直都記掛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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