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空調的微風徐徐吹來，扇葉輕微的震聲響，仿佛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此刻的冷氣，卻猶如蕭瑟的秋風，夾雜著一冷意。案件已經來到了最殘酷的廝殺階段，這裏每一句話的鋒都猶如戰場上士兵麵對麵地進行刀劈斧砍，抬手之間就是橫飛的。

今西一番話說完之後，法庭變得有些安靜。話語之中所夾雜的氣勢，猶如一隻千軍萬馬的鋼甲騎兵朝對方馳騁而來，一強大的威從今西散發出來，讓人而生懼。

所有人的目再次落在了那個原告席上的那位男律師上。

北原的表依然很淡定，在他與對方律師至今仿佛隔著一道空氣牆。對麵律師的強橫氣場似乎無論如何都飄散不過去，影響到北原。

卻見北原不急不徐，從原告席上又了兩張紙出來：“裁判長。剛才被告代理人所舉的《公路養護技規範》是全國標準。事實上，在判定川本高速巡查次數是否滿足了國家標準的問題上，我們不能隻看全國標準，還必須要看地方各個市縣有無專門就公路的巡查養護製定地方法規。”

“我手頭上的一份資料是《東京各區公路路政巡查管理規定》。該份文件係東京都公路局針對東京各區公路養護而做的特別規定。依據該份規定，東京各區的公路巡查次數並非全國標準的一次，而是每天至兩次！”

北原隨後展示了另一張A4紙的容。卻見紙上是一副地圖同時帶著東京都的行政區劃，G227段高速公路被用紅的彩筆標注出來，猶如鮮豔的劍鞘一般在此時亮劍。G227段高速公路案發路段，恰好落在了東京的衫並區。

“裁判長！據地圖和東京的行政區劃可知，G227段高速公路正好坐落在東京都的衫並區，因此應當適用《東京各區公路路政巡查管理規定》。川本高速應當進行每日至兩次的巡查。而此前被告人所提的全部資料，都顯示川本高速隻是對進行了一次養護。即使我們假定川本高速真實地履行了每日一次的養護，但是仍然不符合地方標準。故川本高速未履行其相應的養護義務！”

今西的眼角微微，沒想到麵前的這個小子已經把公路養護標準深挖到了這個地步，不僅連全國的標準在追蹤，連地方標準都已經給他挖了出來。今西知道這份所謂的《東京各區公路路政巡查管理規定》，因為他是悉公路業務的律師。

然而，可怕的是，這份《東京各區公路路政巡查管理規定》並非網上公開的資料，其隻張在區公路局的公告欄。

也就是說，麵前這個小子，他不僅僅隻是搜查了網上的資料，他連G227段高速公路經過哪些區，並且連這些區的公路局都親自去調查了。！

難纏！

麵前這個小子真的難纏！！！

今西立刻開口道：“裁判長。涉案G227段高速公路橫多個區域，不能僅因為其起點在東京的衫並區，便適用東京的公路路政巡查規定。對於橫多個區的公路，應當適用全國標準，而不應當適用地方標準，來進行養護！”

“如果原告代理人的邏輯立，那豈不是一條高速公路橫五個市縣，就得分割五個部分，按照各自區域的地方標準來養護路段？！這顯然是不對的。橫多個區域的高速公路，就應當適用全國標準，而非地方標準。”

今西說完之後，已經到自己的思維力快被麵前的這個北原榨幹了。

北原聽到今西的抗辯，角微微翹起，“被告代理人，我想請問你。有多條高速公路是沒有橫不同區域的？高速公路本就是為了市縣的快速公路運輸而特地修建的。大多數高速公路必然是區域的。”

北原故意模仿著剛才今西使用的句式，說道：“如果被告代理人的邏輯立，那地方市政還有什麽必要製定高速公路的養護標準？反正高速公路都是區域的，那就幹脆適用全國標準好了。地方市政的高速公路養護標準，還有何意義？”

“被告剛才認為，一條高速公路橫五個市縣，就得分割五個部分，按照各自區域的地方標準來養護路段。如果五個市縣都有各自的養護標準，那如此分割，又有何不妥？也許某些路段就比其他路段更加危險，更加需要更多頻次的養護，這難道有違常理嗎？

北原一句又一句的論辯，如同炮彈一般出，轟炸在敵方的陣地。

今西的大腦飛速運轉，此時他已經幾乎耗盡全部的心神，終於再度出了幾句話：“裁判長。即使應該使用地方養護標準，也應當適用高速公路所有者注冊地的標準。涉案公路目前仍屬於八王子市路政廳所有，因此應當適用的地方養護標準，也應當是八王子市政廳而非東京各區的路政巡查規定。”

今西說著這些連他都有點不相信的話語，隻覺得自己心神異常的疲憊。他用餘撇了審判席上的裁判一眼，熊穀法臉上的表依舊沒產生任何變化，無法從表上推斷熊穀法是否已經傾向了北原。

就在這時，今西袋裏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今西那被北原折磨得疲憊至極的心神，在剎那之間驟然放鬆下來。

這個震是一個信號，勝利的信號。

因為他知道——川本高速的絕武要來了。

法庭的門口被輕輕推開，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人有些躡手躡腳地步裁判廳。他手上拿著幾張A4紙，接著走到了護欄的最前沿，朝被告席上的小野田小幅度地揮了揮手。隨即，那幾張A4紙便被傳到了被告席上。

看到這古怪的一幕，旁聽席上的聽眾們頓時有些疑不解。

今西走回被告席，拿起了那幾張剛被遞過來的A4紙，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裁判長！”今西轉過來，“我有一份資料要提。基於本案很有可能將決定後麵的高達萬人集團訴訟的結果，有重大影響。究竟川本高速是否有履行其相應養護義務的問題尤其關鍵。八王子市政廳就本案中涉及《公路養護技規範》有關條款，向國土運輸省申請急釋義。就在剛剛國土運輸省的答複已經下達。”

今西將材料遞給了裁判席上的法，以及將備份傳給了原告席的兩位律師。

卻見那張紙上赫然印著一行標題：

【國土運輸省關於對《關於請求明確〈公路養護技規範〉有關條款含義的急請示》的答複】

卻見上麵的容寫道：“你廳關於請求明確《公路養護技規範》有關條款的請示已收悉。經查，《公路養護技規範》中的7.32條規定‘各種路麵應定期清掃，及時清除雜，以保持路麵和環境的清潔。’該條款中的‘及時’一詞，不能理解為‘隨時’。即該條規定並未，也不可能要求養護公路單位隨時清除雜。如果公路養護單位按照規定的頻率或有關工作要求做到了定期清掃，即不能認為其“疏於養護”

【“及時清除雜”不等於“隨時清除雜”】

這是國土運輸省就寺井訴川本高速一案做出的對養護標準的急釋義。

剎那之間，川本高速這隻恐怖的怪終於出了全貌，在一片迷霧之中，發出了它駭人的咆哮之聲，終於展現了它龐大的恐怖軀。它背後勢力盤錯節，竟已到達了這種地步。

國土運輸省的釋義有錯嗎？

沒有。

“及時”的確不等於“隨時。”

然而，在此時這個急釋義，如同車一樣碾碎寺井訴川本高速勝算的希。在本案之中，北原和宮川並沒有川本高速未履行養護義務的直接證據。他們所能仰賴的直接證據，隻有在那公路上出現的兩個工字型鐵塊。

此時，這個釋義無疑直接摧毀了北原他們證據的證明力。

《公路養護技規範》是國家標準，而非國家立法。

因此，解釋權不在於法院、立法機關，而在於製定標準的單位。

這個殘酷的事實，終於揭了坐在原告席上的那兩個年輕律師要麵對的對手，其實是多麽的可怕。從一開始，原來他們便已沒有了勝算。你無法在法庭去戰勝一個擁有解釋權的對手。

今西走到法庭中間，揚起手中的A4紙，大聲道：“裁判長！從國土運輸省就本案做出的最新釋義，我們可以看到，‘及時清除雜’不等於‘隨時清除雜’。就此，即使地方標準中的“及時清除雜”也應當參照該釋義進行理解。所以，即便是路麵出現鐵塊的事實，也不能夠證明川本高速未履行養護義務。川本高速已就涉案日期提供了連續和完整的巡查記錄，應當認為其已完巡邏。據此，本案之中，川本高速就其養護義務已履行完畢！！！”

話音落下，整個法庭陷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這份新提的材料是如此有衝擊，猶如一顆炮彈在離離草原上炸響，掀起一排巨大的塵土和草浪。連國土運輸省都已經參與到了這起通肇事案之中。

原告席那邊終於沉默了。

此時，旁聽席上的聽眾都能到麵前的戰場是多麽的慘烈。那兩個年輕人已經徹底輸了。輸得無完，輸得碎骨。在川本高速麵前，猶如麵對一隻麵對巨人的螻蟻。巨人怒，直接將腳下的生靈踩泥。

結束了。

這次真的結束了，今西心中這樣想道，長舒了一口氣，坐在了座位上。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過去了。

原告席那邊依舊沒響起任何回應。

熊穀法看著麵前這一幕，又向了原告席上的那兩位年輕人，心中也似有不忍，又再給了一個機會，說道：“原告代理人有何意見？是否需要對這份資料準備一下？”

原告席那邊還是一片沉默。

安靜得有些可怕。

大家都期待著的那位男律師，此時此刻，也沒有再站起來進行反駁。

熊穀法微微歎了口氣，抬頭說道：“鑒於本案的重大影響。當事人的最後陳述環節，於下次單獨開庭。本案法庭辯論環節，結束！”

“哢！”

法槌敲響，發出清脆的一聲。

就在那清脆的敲擊聲發出之後，今西抬頭朝原告席了一眼，在剎那之間，今西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極其不可思議的場景，眼睛驟然睜大了幾分，手中的筆直接掉落在地上。

北原在原告席上衝著今西出了慎人的笑容。他看著麵前被告律師們的眼神，猶如看著待宰的牲畜走了屠宰場的高電欄之。電欄的四周還畫上了樹木的青綠圖案。待宰的牲畜還以為它重新回到了大自然的原野，卻不知道它已經站在了死亡的邊緣。

隻要輕輕按下按鈕，高電流就將瞬間釋放，結束電欄的生命。

那微微翹起的角，藏著一種高度病態的興之

似乎在著讓對方走到最高峰之時，讓其猝然死亡。

北原又笑了。

笑得有幾分詭異。

笑得有幾分可怕。

笑得有幾分瘮人。

今西的微微張開。為什麽……為什麽這個北原的家夥，還笑得出來。難道他不知道他已經輸了嗎？！還是說，他要把寶押在法庭的最後陳述環節？！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小子一定瘋了！這個案件怎麽可能還有轉機！

今西看著原告席上的那個影，手微微抖。這個北原的小子一定不是一個正常人，一定不是！！！

……

晚上，東京都港區，今西律師事務所。

主任辦公室的桌子，擺著一個煙灰缸，四五個煙頭已經掐滅在缸裏。今西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手不自覺地又香煙盒中出了一。隨著打火機的芒亮起，又一香煙被點燃。接著，就是一團白的煙霧飄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