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態◎

沈知聿走了，站起來后撿起剛剛混中掉下去的眼鏡，甩了甩手，之后影樓道的黑暗中。

樓道的氛圍也從剛剛的激烈湊轉落為靜。

他走后，叢京立馬關上門，背靠到門上，著黑暗沉靜的客廳，著自己的呼吸，自己不平穩的心跳。

走到浴室，燈大亮，過鏡子才看清現在的自己。

凌的面容，微微急促的呼吸，就連蒼白上都有被咬破的痕跡，泛著紅，上面仿佛還有他的溫度，他的，叢京抬手了，又拿冷水去拍臉，拿紙巾，拼命讓自己冷靜。

可做到最后手撐著盥洗池，慢慢無聲。

想到了沈知聿曾經說過的話，他輕慢又帶有最后一點決絕的——

你忘得掉我嗎，即使我們分手了，你也會，一輩子記著我這個敗類，信嗎。

信嗎。

叢京閉上了眼。

樓下。

沈知聿回到了車上，把自己手里的外套擱到一旁，坐在黑暗的駕駛座回想剛剛的一切，微的發，荒涼的眼，又哪還有平時人前理智儒雅的樣子。

他慢慢抬手別過自己的頭發，之后撐著方向盤。

著，自己輕緩的呼吸。

他車鑰匙上掛著一個掛件扣，那是叢京原來送給他的，在學校路邊攤買的幾塊錢的小玩意，當時告訴他夾層可以放最珍貴的照片，掛著好看。

他當時的態度很隨意，因為這種東西于他還看不上。

可是叢京從來不知道送的東西他都留了下來，他把東西掛到車鑰匙上，里面放著他和叢京的照片，那張，原來在老宅的唯一合照。

的眉眼青，坐在他旁，那時候，還喊他哥哥。那張照片，他從來沒有換下來過。

可是，一切早就變了。

叢京，早就離開他不知道多久了。

難得的周末，叢京沒事做，就過去景鑠那邊幫忙。

他最近事業剛起步有點起，邊沒有人幫助，同學們大多忙自己的事，叢京和他離得近，有空收到他消息也就去了。

沒什麼做的，就幫著收拾收拾東西，把那些設備給搞干凈。

景鑠忽然問：“你怎麼了？吃飯不小心咬破皮了嗎。”

叢京愣神，想起來什麼，抬手了，有點心虛：“不是，就是這兩天有點干，可能沒注意磕到了。”

“怎麼會這樣，做你們這行的臉那麼重要，高清攝影機豈不是很容易拍到這種細節。”他從盒子里找了找，說：“這有膏，要嗎。”

叢京說了句謝謝，接過，隨便涂抹了兩下。

景鑠又調試著麥克風，說：“昨天去酒吧駐唱，你知道賺了多嗎。一千，一天一千，以后還會有歌的分，叢京，我覺我的未來好像終于有了一點希。”

對方說這番話時，眼里都帶著一些明亮和盼。

叢京說：“真好，這樣的話，以后肯定會更好的。”

也是這樣過來的，知道他的心。

景鑠又嘆：“這樣的話，我媽媽的病應該也會更好了。”

叢京垂眸，輕輕嗯了聲。

景鑠的家庭條件原本也不算太差，他父親是普通工薪層，母親原來是老師，本來生活還可以的，后來他媽媽生病了，癌癥早期，當時治病花了好多錢。

好在媽媽的況控制得還算好，后來治好了，一直安然過了這麼多年，當初大二的時候景鑠還想過做換生，雖然后來放心不下母親，還是沒有去。

結果就是這段時間，查出來癌細胞擴散惡化，況很嚴重，這次做檢查什麼的，才剛開始就又花了快一萬。

況如果不好的話，可能還要做化療，要各種檢查，那將是大筆支出。

景鑠本來就是創業初期，力當然也大了。

叢京知道，當時立馬就想借他些錢，景鑠沒有要，只是偶爾會迷茫無措。

會和叢京說：“你說人生為什麼就這麼不公平，你以為生活好一點了，馬上又會有新的困難，以為總能變好，可到頭來連家人健康這個愿都不能實現。你說我以后會不會后悔，后悔自己之前一時沖辭了職出來自己單干。單干收不穩定，可就算是打工也不過是每個月拿那麼點錢，我不甘心。”

叢京當然知道他那段時間狀態混。

年人在外面，總是有自己的難和心酸的。

會安：“不會一直這樣的，會好的，大家都年輕，還有時間努力。”

而現在，景鑠也有了點自己的心事。

“我媽媽現在倒還好，樂觀的，我家人心態也還好，只是常聽我說起你，就說想見見你。”

他猶豫著，問：“叢京，你……可不可以來我家吃個飯，我爸親自下廚，我媽也在，他們很想見見你。”

叢京不知道這算什麼，更不知道怎麼回答。

的事雖然拒絕了，可景鑠依然沒有放棄，甚至是，像對朋友一樣的態度對。很多細節和方面都是。

叢京默了陣，說：“算了，我這段時間有點忙，叔叔阿姨那邊，有你照顧就好。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倒是隨時可以。”

景鑠眼里帶了點盼：“可是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他們很開心，也做了些準備。叢京，只是一起吃個飯，沒別的意思，好嗎。”

叢京話語止了。

看到景鑠眼里的芒，忽然想到了自己去世的父母。

叢京已經好多年沒見過自己爸媽了，快十年，從小孩子時只會無助哭泣到現在自立自強把過去埋藏，都快忘了爸媽年輕時的模樣，只能努力憑借照片去記住。

看到此刻為父母這樣擔憂的景鑠，心里有一塊仿佛被。

抿：“好，那到時候我去探一下叔叔阿姨吧，提點水果。你也不要太擔心了，癌細胞擴散不代表一定就是晚期，一定還有希的。”

他說：“謝謝你，叢京。”

說：“沒事。”

回去后，叢京把自己一直放著的銀行卡拿了出來。出來這幾個月，攢了一些錢，雖然除去開銷后也沒有多，但小幾萬勉勉強強能出來。

想把這些錢暫時給他，讓他度過這次困難。

至于其他的，能賺錢，購也不重，能勉強度過去。

然而，只是六月伊始。

叢京的工作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有人舉報叢京私自加公司重要客戶聯系方式，私下開單，攪公司市場資源分配。在這一行，工作沒做好不是最重要的，犯了行業不該有的忌才最嚴重。

譬如公司的客戶被挖走，或是做了什麼違規作，再或者得罪領導，什麼都能隨時讓你下臺。

叢京暫時被停了工作，因為這件舉報在總部影響很大，有人要來核實，如果事確定，不僅要罰款，往后個人在行業的信譽也會影響。

知道這些時叢京就在Eric辦公室，吸了口氣，說：“我沒有。如果是那個湯旭的，也不算吧，我沒有和他聯系過，他也不算重要客戶。”

Eric低著頭，說：“確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別組的人惡意的，畢竟你是新人，上來那麼高的起點又去奢侈品秀場，很多人眼紅的。”

Eric本就看有潛力，想花心思捧的，沒想到著這麼個坎。

“要是這種事被核實，哪怕你以后去別的地方人家公司也會忌憚你會不會做什麼違規作。這樣吧，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去爭取一下，盡量證明你清白。”

叢京只能說：“行。”

停一段時間工作，也沒事，最差也不過是丟飯碗，以后艱難點。

Eric安：“沒事的，最快下個月就能恢復。”

叢京回去了，工作上沒了什麼事，大多就會去看景鑠。

景鑠要賺錢也不容易，駐唱要熬夜，賺得多但也辛苦，都是晚上過去凌晨才能走，他要空去照顧爸媽，還得做自己的歌，力非常大。

他經常焦慮，，緒低落，難的時候抓過自己的頭發，對著麥克風痛哭過。

叢京就有過半夜接到他電話的經歷，當時的景鑠緒難捱地和說話，叢京特別怕他這樣下去會抑郁，所以盡可能地陪陪他。

六月，這幾天城市一直在下雨，天空籠罩在一片霧蒙蒙里。

快晚六點，叢京知道景鑠應該剛到酒吧，準備買份飯過去給他，結果撐著傘剛出門就接到了電話。

電話里的人說：“你是景鑠朋友嗎？他在酒吧跟人打架攔不住，你快過來一趟吧，不然事嚴重了就不好了！”

聽到這個消息，叢京手都抖了下。

連忙過去，打了的士下車時雨下得大了，砸在寂寥的馬路石板上，像是要把人都給倒。

叢京的子都沾了水，沒到地方時就看到酒吧門口跟人拎著服的景鑠，周圍還有好幾個人勸架。

景鑠抓著對方領不肯松，仰頭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對方也是一米八幾的男人，不甘示弱地回：“我說你該死，你媽也是，我就說了，怎麼了？”

景鑠氣極了，差點要手的架勢。

叢京顧不上還在下雨，丟下傘沖過去就拉住兩人勸架：“先停停，有什麼事好商量，好好商量，行嗎？”

對方瞧是一個小姑娘，著火氣也就沒說什麼。

但還是不甘心地看了景鑠一眼。

“我就是一開始開玩笑地說了他媽一，他就發了脾氣，哪有這樣開不起玩笑的。這兩天我們老板也是諒他，兩天的場可是都給他的，可是總得給別人一點機會吧，在座誰不是搞音樂的，大家都做原創，都有夢想，誰沒有力，就他一人有點事就得別人全讓著他嗎？”

叢京了解了原委，沒辦法，只能拉著景鑠，低頭給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朋友他最近狀態確實有點不好，要是哪里惹了大家的，還希見諒。”

對方看著眼眶泛紅不吭聲的景鑠，又笑：“道過歉也就算了，不過現在倒好，他惹事，以后這兒可就別想來了。有人下了通知，就不許他來，要賺錢啊？別想了。”

人群漸漸散了，大家都扭頭進去。叢京和他站在廊檐外，連淋在上的雨水也沒有心去管。

叢京有點不敢相信。

向景鑠，他只是頹廢地著一發呆，良久沒有說話。

叢京白著問：“為什麼？你也不是脾氣不好的人，為什麼突然就要在外面發脾氣。”

景鑠像是才回神地，說：“他罵我媽。他明明知道我的事的，他是故意的。”

了解后，叢京只是低下頭，有點艱難地安：“沒事的，會好的。別人這樣，那就不要再來了，不要理這樣的人。”

可是景鑠沒有，他慢慢抬眼，眼眶忽而全部浸紅。

“叢京，我媽媽……確診癌晚期了。”

說完這句話，眼淚終是夾雜著雨水順臉頰落。

沒見過那樣離經叛道的年哭過的樣子，那個在校園里那麼肆意輕狂的，此刻卻在面前那麼無助。

仿佛看到曾經的自己，曾經的。

叢京也不知道哪來的沖，手抱住了他，手覆在他頭發上，安的，輕地說：“沒事的，會好的，都會好的。”

他們站在雨中，無助相擁。

大雨傾盆，浸他們的服，雨水沖刷著城市，也打在車窗玻璃上，路邊的車疾馳，濺起水花無數。

路邊，靜停許久的黑轎車。

和他們截然不同的世界。

駕駛座上的人出聲，說：“覺他們難的，沈先生，我們真的……不去幫幫嗎。”

叢京穿得那麼單薄，雨水都快把淋了。

沈知聿坐在后座，沒有抬頭，只是，作緩慢地輕著手中的鏡片。

看似清風霽月，卻又充滿病態。

“急什麼。”

他彎著，淡聲說。

“叢京在外面過得太好了，總要一下社會的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