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沉默了好一會,臉上的笑意很輕，他說：「玩笑不是這麼開的啊，小瑯。」

他要去牽的手,卻落了個空。

在那一瞬間，四周的風和他臉上清淡的笑容一同凝固。

他的目停在自己落空的手上。

夜太暗了，林瑯看不清他此刻的表。也不敢去看，於是前一步移開視線。

只剩一道無形的結界將周圍的喧鬧與熱鬧隔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連聲音都變得糲,沙啞著詢問：「你是氣我最近沒有好好陪你嗎？我這段時間太忙了，確實忽略了你的，是我不好。我把所有的事都推一推,正好你也快畢業了,我讓人訂機票。你之前不是說想去挪威看極嗎,你一畢業我們就去。不，等你放假了我們就去。算了,我們明天就走吧，我看看最近的航班。」

他甚至有點語無倫次了，拿出手機就要點開訂票。

林瑯搖搖頭，只想儘快結束這一切，怕再多待一會，真的會忍不住哭出來。

「就這樣吧，我還有點事。」

轉要走，裴清先一步抓住的手腕，制止了的下一步作。

「總得給我個理由。」他說。

停下。

手腕被握著的地方，那隻手不斷加大力道，似乎也在無聲表達著他此刻的緒。

不論何時都氣定神閑的人，居然也會了陣腳,理智早就過眼雲煙。

只是問：「裴清，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嗎？」

這個問題明顯讓他到不悅。

裴清眉頭皺著：「林瑯，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遠的街道拐角，斜出來一盞路燈，周圍一圈燈罩，暖黃燈引來飛蟲圍繞。

一家三口說說笑笑的從底下經過。

明明是夏夜，空氣中卻摻著一些寒意。

吸進肺里，刀片割般的鈍痛。

那是林瑯第一次發覺裴清溫和外表下，連常人都難企及的固執。

他不說多餘的話，臉上也沒有任何錶。

就這麼等著。

任憑時間浪費，也要從裡得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來。

林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於是低下頭，去看地磚上缺陷的一個小角。

該怎麼去說呢。

要將事攤開了去講，最後的結果又會是什麼。

這場沉默的角逐最後還是裴清先敗下陣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和我分手。」

他用手干了幾下臉，看著疲憊極了，不過強撐神與僵持。

此時低沉著語氣，很明顯能聽出來，他在剋制緒，「我可以給你時間去考慮去調整。」

他停頓幾秒，看著的眼睛，「但你永遠都別想用『不我了』這種話來打發搪塞我。」

那天晚上，林瑯一個人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獃。

隔壁好像在吵架，整夜的歇斯底里和砸東西。

林瑯聞著屋子裡的凜冽氣息，甚至連被子上都沾染些許。

這裡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被寫上了裴清的名字。

都是他存在過的痕跡。

林瑯翻了個，被子拉過頭頂，將自己埋進去。

一夜未眠。

拿著鑰匙出門，準備去樓下給水卡繳費。

正好到隔壁的鄰居拖著行李箱出來。同樣憔悴的二人此刻無聲對視。

人的心狀態從當下的臉就能最直觀表現。

對方明顯也是一夜沒睡。

平時那麼笑的一個人，這會見到林瑯了，也不出一個笑來。

林瑯看見眼角的青紫，大概明白了昨天的靜因何而起。

人禮貌的詢問一句：「充水卡？」

林瑯點頭：「嗯，剛好要去一趟業。」

知曉痛不能隨便的道理，林瑯決心當作沒有看見的狼狽。

人卻笑了笑：「我要離婚了，已經約好了律師，明天就去簽協議。以後可能不到了。」

林瑯抿了抿，看向的視線滿是擔憂：「你還好吧？」

搖頭，說好的。

「他出軌半年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他，而且也捨不得孩子。加上他和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話說到這裡，的聲音明顯變得抖哽咽，「可是昨天，我不過是提前半天出差回來，就看到他和人在我們的床上......」

終於忍不住，掩面痛哭。

林瑯過去抱。

人生真諷刺，那個冠楚楚的男人，斯文外表下竟然藏著這種齷齪。

林瑯留在家裡吃了一頓飯，親自下廚的。

人在的陪伴下，明顯心有所好轉，雖然仍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但至不再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死去的黯然。

問林瑯：「你男朋友呢，最近好像總見不到他，工作很忙嗎？」

林瑯停頓下作，好半天，才搖頭。

什麼也沒說。

人走了，林瑯送上的車。

路邊隨便攔了一輛的士，說過些天就會打司，爭奪孩子的養權，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又是對方先出軌，所以勝訴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林瑯再次給了一個擁抱：「保重好。」

沖笑笑：「你也是。」

林瑯看著的士開走，突然有一種是人非的荒涼湧上來。

甚至在幾天前，他們都是夫妻和睦的家庭，裴清和一起過去做客，溫馨的一家四口。

那現在呢。

林瑯緩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請了兩天假，今天不用去學校，打算在家好好睡一覺。

-

裴清是在下午來的，明明說要給時間好好調整，可是只過了半天他就按捺不住。

那時林瑯因為睡不著，所以想找點事做。

正好樓下新安了一個捐贈箱，便想把自己冬天的服整理了捐出去。

服全放在沙發，一件一件的整理。

於是裴清開門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林瑯腳邊放著一個白的行李箱，而則正將服疊好了放進去。

聽到聲音，林瑯抬眸。裴清站在那，沒有開口，眼神先是掃了一圈周圍的，然後才緩慢地落回上。

罕見失了溫和的一雙眼，就這麼面無表看著。

「這就是你考慮的結果？」

他的聲音沙啞到連林瑯都覺得陌生的地步。

知道他誤會了，林瑯沉許久：「裴清，我那天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所以你是鐵了心的要分手？」

「好聚好散吧。」不去看他，繼續疊著沙發上的服，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劇烈抖著。

緒穩定的人，哪怕是到了瀕臨發的點，也仍舊能夠維持冷靜。

就好比此刻的裴清。

他面上看著實在沒什麼異樣，一不茍的正裝打扮，連里的白襯衫都妥帖到不見一褶皺。

周清貴慾到彷彿剛從某個正式場合下來，順路過來看一眼而已。

「不明不白地靠近我，又不清不楚地甩了我。」他問，「林瑯，這就是你對待我的方式？」

無所謂委屈還是憤怒，他已經懶得去計較這些虛無的東西了。

他要的是一個答案，是林瑯最後的態度。

「對不起。」

又是這三個字。

裴清了眉心，對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力：「對不起有什麼用呢，小瑯，你殺完人之後對著道歉，是指他能聽到，還是覺得他能活過來？」

可是應該怎麼說呢。

在房的那兩個小時里，那個溫的人拉著林瑯的手，和說了很多話。

哪怕說的很委婉，可始終控制在林瑯能聽懂的範圍。

你覺得他從前的人生痛苦嗎。

他其實不痛苦的。

他從出生起就在這樣的家庭中長，他的人生早就步正軌了，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才是常態。

是因為你的加，所以才讓原本平衡得到的破壞。

「那個孩子，是個非常有責任心的人，也是個非常有孝心的。」

他不可能放任你不管，更加沒辦法看著摯親離開。

但凡他存在一點私心，都不可能陷如今的兩難境地。

林瑯說：「我可以為他的依靠的。」

表明立場，信誓旦旦。

在人眼中，此時的林瑯如同是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崽。

生活在方寸之地，便不知道外面的廣闊天地有多危險。

裴清面對的力，連千分之一都承擔不起。

人笑了笑，溫反問：「那現在，你怎麼為他的依靠呢？」

在他獨自抵擋承擔這一切的時候，你能為他做什麼呢。

這些力本來不該存在的，是因為你，所以它們才出現。

他為了理這些，多個日夜沒有合過眼。

那個時候，你在哪裡呢，你為他的依靠了嗎。

人話沒說完就又開始咳嗽，淡到如同被反覆過濾稀釋的。

捂著口倒回床面，奄奄一息地用一雙漂亮的眼去看林瑯。

屋子裡開始頻繁有人進出，私人醫生調整儀，開始給量。

林瑯被人群到角落，看見放在桌上的搶救記錄。

自殺割腕，連續吞服兩瓶安眠藥。

是因為嗎，因為的出現。

裴清本該平靜的生活被攪出一團污水。

他險些失去摯親。

都是因為嗎。

如果沒有出現的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像是有無數道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一同訴說著的罪狀。

短暫的忙碌過去，人被戴上氧氣罩，隨著每一次呼吸，氧氣罩凝結一團白水霧，又在瞬間消散開。

「小瑯，這不是你的錯。」告訴。

不是的錯嗎。

「是阿姨太懦弱了，到問題永遠只想著用死亡來逃避。」

林瑯始終不發一言。

死亡永遠是最好的手段。

看準了林瑯腦子裡那分明脆弱，卻持續繃著的弦。

在等著它斷掉。

小姑娘緒敏，勝在善良，共能力強，自己吃過類似的苦，所以能夠同。

心理上的疾病最是折磨人。

家庭，母，也最在意家庭和母。

也不忍心去對付一個小姑娘，但沒辦法，總不能看著阿為了，和他父親鬧翻。

人沒了還可以再找。

阿現在年輕，沒什麼經驗，所以容易被迷了心智。

等他再一些，自然就會明白，，是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事。

「小瑯，我們阿真的很你。從小到大，他都是最歡迎的孩子，可他唯獨只將全部的給了你。」

所以，你忍心讓這麼你的人，落到如今這個境嗎。

林瑯看著床頭儀，逐漸穩定下來的曲線圖。

就像是人上多出的腫瘤，應該被切除掉的息。

對啊，給裴清帶來了什麼呢。

的存在，對他意味著什麼呢。

不斷擴散的癌細胞嗎。

-

林瑯深呼一口氣，放下手中疊了一半的服：「裴清，我想我那天就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兩杯咖啡下肚才勉強撐起一點神來。

此時低斂著眉，又去問：「林瑯，這真的是你想要的？」

點頭：「嗯。」

他緩了緩，良久沒有說話。

那雙手抬起，修長手指搭上領帶溫莎結，煩躁扯開些許。

窒息還是沒能得到緩解。

最擅拿人心的人，在面對林瑯，面對他的人時，卻退化一個最低階的高中生。

「林瑯，你希我怎麼能做呢，希我怎麼做你才能再我。」

啊，怎麼不。

得要命。

可是能怎麼辦呢，執意和他在一起，然後看著他的生活變得一團糟嗎。

一直都堅信，能迎萬難，可是他母親說的那些話，彷彿在眼前加了一團迷障。

什麼都看不清了。

當然也想留在他邊，比任何人都想陪著他，和他一輩子在一起。

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他啊。

肺里都像是有了異，每呼吸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

林瑯努力忍著眼淚：「裴清，就到這兒吧，我和你。」

他看著，逐漸黯淡下去的眼，最終還是輕輕闔上。

讓一個人上你不難，但讓一個已經不你人，再次上你，真的太難了。

幾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