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相信的兒子,給了至高榮耀的兒子,竟然是殺死親姐姐的兇手。
這麽個關係,的確不太好接。
但太後好歹也為一世太後了,拎得清似乎是最大的優點了。
等再醒來時,兩眼婆娑,了音調,“淵兒他……讓哀家失了,但他是哀家上掉下來的啊,皇上……恨他,哀家知道,可哀家不得不為他求一個後的麵——”
周淩清鐵著臉站在一旁,不搭腔。
我隻好接過太後的接力棒,出聲勸道,“人死萬事休,皇上再追究已沒了意義,如今朝局,皇上該以‘仁’字穩之,不如借此機會,現一現皇上的寬宏氣度,將皇兄挪皇家陵園,此舉既安了太後的心,也讓皇上慈名遠播——”
周淩清仍靜默著,太後的眼眶紅著,眼淚若斷了線的珠子,這樣的氛圍,周淩清終究還是敗了,他喚來了前伺候的李德公公,下了口喻。
大致容就是雖然周淩淵作惡多端,但由於兄弟骨,念及親,又為安太後之心,封周淩淵為孝親王,著明日大典後由務府選了吉日挪皇陵。
李德公公接了旨意,周淩清就頭也不回的出了壽康宮。
太後忽的舒了一口氣,看向我,角扯,“謝……多謝你。”
“太後何須謝我?皇上今日既然能來,就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
的確,輕重緩急,周淩清心裏門清兒,一個後名而已,更何況,這於他也並非毫無益。
太後懸著的心落了地,愁眉舒展。
因此,第二日的封後大典,下一縞素,換上了太後製式吉服,一早就端坐在壽康宮大殿,等我前去請安聽訓。
從前還是王妃時,就已經曆經過類似的大場麵,對我來說,大概就是一回生,二回的過場。
可當我聽完太後訓示,接過的封後懿旨,等下朝的周淩清接我去祭天時,仍十分忐忑,心髒幾乎在腹中跳出了花樣。
正當我手心冒汗時,周淩清著黃袍高靴,到了我跟前。
好一個意氣風發的帝王相!
他頭頂皇冠,烏黑的頭發被皇冠豎起,飛揚的長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神氣又威嚴,渾散發著天神般的威儀和與生俱來的貴氣。
“這就呆住了?”
周淩清手在我眼前來回晃著,惡意提問。
我逃開了眼神,提醒他吉時不等人!
他朗笑著說車攆在外頭,皇後娘娘請。
而後出了手。
十分做作。
頓了片刻,我才搭上他的手,到他溫熱指尖那一刻,心裏竟升起了怯生生的異樣。
他倒一如往常,反握上我的手,就這樣,我們,一同出了壽康宮。
這一整個過程,與從前許多個時候都類同著,不同時期的“盛裝,他牽我的手,我們並行”的畫麵在我腦海裏層層重疊,而我的餘裏,仍是周淩清淺笑的臉。
不可置信,我竟能一路走到今天。
不可置信,我與周淩清竟會有今天。
轎攆從宮街,行至午門,又從午門穿過護城河的橋麵,到了宮外的長街。
此時街道兩旁已有無數民眾歡呼,轎攆的兩旁也徒增了許多侍衛,完民眾的朝拜,又路途遙遙許久,終於到了祭天的地界兒。
在高高的佛塔上,跪三跪,又敬了三杯酒,就完了祭天之禮。
祭天,顧名思義,祭天。
到這個地方大約用了一個半時辰,登頂高塔,不足一刻鍾。
在李德公公聲嘶力竭的吶喊中,我知曉,流程也就到了這裏。
圖啥。
回去的路上,我實在乏,昏昏睡一路,周淩清咧傻樂一路。
搞得好像第一次親一樣。做作。
等大隊人馬行至宮,太和殿已備起了午宴,員也一應了座,周淩清下了車攆直奔了殿裏,而我則去偏殿卸下一繁瑣,換上與祭天禮服相比要簡單許多的宮裝。
這都是早先安頓好的,所以小紅早早就候在了太和殿偏殿門口,看見我與小九的影,就遠遠的迎了上來。
大家都喜氣洋洋。
小紅與小九也都很麻利,到了偏殿裏間,三下五除二,趨使眾宮一起,為我著了一雲雁細錦朝服,正要為我補妝,殿裏進了一道人影。
“明兒——”
這是母親的聲音,久違的母親的聲音。隨著的聲音,銅鏡的邊角,顯出了母親的半張臉。
我怔了怔,撇退了四下,連著小九小紅也都去了外間。
周淩清的“葬禮”一別,至今約有五年,母親看上去蒼老了許多,額前的青裏藏了許多白發,眼間的皺紋也更深了些。
“母親——”
我喃喃出聲。
聽我一聲“母親”道出口,忽的淚如雨下,衝過來抱住了我的肩頭,哭道,“我當……再也聽不到你這聲母親了……明兒…”
“母親說得哪裏話,”我冷靜的扶上的背,溫聲,“您是我的母親,永遠都是。”
一個稱謂罷了,誰心裏沒數呢。
“母親知道多年來,你從未再回靖王府,是因了心裏記恨當年我們的無……可當年淩親王征戰在外,局勢一即發,你還這般發了瘋的要往宮裏麵聖,誰知曉會做出……”
“從前的事,不必提,都已過去了,您今日來,還有何事——如今擁有的,還有不滿意之?”
聽在這檢討過往,我隻覺浪費時間,事實上,即便重來一次,仍然會選擇明哲保,不肯為我擔一風險。
終於肯從我的肩頭離開了,良久才噎道,“你阿姐……”
“我已然盡了最大的努力!”
也不知哪裏來的邪氣,我猛的出聲打斷了,“你方才說我從未回靖王府,是因記恨了你們,我不妨告訴你,事實是,我被困在了淩王府,有時甚至連溫飽都問題!哥哥不曾同你說過嗎?外頭不曾傳過我被沈青思欺嗎?這幾年來,真的對我所有的遭遇一無所知嗎?不,不是的,是我若是落魄了,就是一顆廢棋!隨手丟掉都不會心疼那種!但是很不幸,廢棋如今了皇後!”
“父親已是宰丞,母親你,自然也能在圈子裏高人一等,而我,實際上,那年上了花轎,就已然孤一人了!如今,我們各自活著,也不便再互相打擾,若想再為阿姐一家求,母親不怕被牽連就請去往太和殿申冤去吧!皇上就在那裏!”
母親看著我,眼神微變,再不敢多說,怔怔的轉過,小步往外挪著,最後隻留了個落寞的背影。
我的心被這場相見擾得七八糟,連午宴上也不斷遊離。
後晌的遊園,盛會,也一並沒了心思參與,終於到了晚間,我借口子不適先一步離了席。
小九幾日前就說坤寧宮已拾掇的亮堂舒適,就等我親臨驗收了,一定滿意至極。可如今我實在低落,興致缺缺。
當我站在坤寧宮宮口,一眼進去——又覺沒有期也是好事,畢竟目所及,從庭院來看同鍾離宮的院子並沒什麽不同,皆是肅穆的兩個獅頭守門,院裏栽種著白楊與萬年青,一池子應季花盛放著。
直到我們一行人行至廊下——我才睜大了眼,原來驚喜在後頭。
這是一個,放大版的我在馨苑時的房屋,細致程度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方。
床榻,客堂,書房,連方位也不曾變。
一比一比例放大的桌案上,我從前不小心滴上去的黑墨清晰可見,書櫃大了許多,樣式卻沒變,隻是顯得書得可憐,至於放瓶瓶罐罐的架子,也高了幾層,低還是原先擺放的東西,裏頭的草藥,味道如常,就連如煙閣“小金庫”藏著的兩箱子金銀也被如數抬了來,置放在架子一旁。
小九看著我大驚的樣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誇讚周淩清,“皇上知道您舊,這些東西許多都是從淩王府運來的,也有很多都是花了心思照著原樣描出來的,隻希能討您歡心,為了做這些,皇上費了很多心……”
“還喜歡嗎?”
周淩清不知何時站到了我後,打斷了小九的滔滔不絕。
小九很識趣,看見周淩清立時福了一禮,拉著小紅去了外頭廊間。
他微醺的樣子,比總是目中無人,時常端著的一本正經,看上去要可很多。
“你怎的也這麽早退席?”為免溺死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我反應極快扯開了話題。
“今日是朕的房花燭夜,朕早些退場又如何?過來……給朕更——”
皇上的派頭果然不一樣了。
我剛想喊他醒醒酒,他就已經大步垮了過來,一把將我打橫到了空中,這突如其來的失重令人頭暈目眩,我不由呼出了聲。
小紅小九兩個憨憨一左一右推開了門,幾乎同時,急切的問道,“主子!什麽事!”
周淩清死不放手,我隻好把臉藏在了他的前,但他戰鬥力很強,獨一人把兩個丫頭看紅了臉,悄悄退了出去。
“從現在開始,聽到什麽都不許再進來!”
周淩清頓著腳步隔著門吩咐。
外頭的兩個丫頭,含含糊糊,抖著聲音低低的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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