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雲林他們的生意並不是很好,儘管這些年來積攢了些口碑擁有了一些固定的老顧客,但在下午收攤的時候,他們帶來鎮上的東西也就賣出去了一半左右。
和其他村民匯合后,回小溪村的路上,雲林一直都很安靜。
他有些心煩意不知所措,一會兒想著自己這樣的份,居然有膽子想著讓孫子『讀書』?一會兒又想著,即使不能讀書的話,只是識字,想想辦法咬咬牙應該能吧?然後又想,自己孫兒真的能拜那什麼李先生為師嗎?如果能的話,豈不是說祖祖輩輩都是農民的老雲家要出一個讀書人了?
有句話激將法,雲林當下的狀態,差不多就是被張長貴話趕話給激將了,一通說辭,雲林稀里糊塗的就答應了下來。
這會兒他還有有種做夢一樣的不真實。
嗯,說白了就是有點上頭。
張長貴給他說的那些,真心讓人有點上頭啊,畢竟作為平民,有翻的機會擺在眼前,估計是個人都想嘗試一下吧,反正試試又不要錢不是。
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雲林這才稀里糊塗的和張長貴商量好了。
如今這一冷靜下來,雲林心頭的那種患得患失就別提了,即期待家裡出一個讀書人,又本能的覺得那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家敢想的事。
心無比複雜,無比矛盾。
以至於他一路上話都不敢說,更不敢告訴村民們這件事,萬一了那是好事兒,不的話,指不定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呢……
一起的雲山見自家老父親這樣,想問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一臉擔憂。
就這麼回到小溪村,到家之後,已經是傍晚了。
雲山忍不住了,問:「爹,你這是咋了?和長貴兄弟打聽得怎麼樣了?」
「這個事吧,我有些衝了」,雲山吧嗒了一口旱煙苦笑道。
微微愕然,雲山不著頭腦問:「爹啊,什麼你就衝了?打聽點事難不你還花錢了?」
「是這樣的,今天本來只是想向張長貴打聽一下讀書的事,然後我稀里糊塗的,就被他說了心,約定好了五天後帶小景去鎮上,和他匯合,去那什麼李先生家拜師,哦不是,前提是要通過李先生的考校」,雲林尷尬的撓頭道。
雲林沒有雲景那麼好的記憶,這麼多年過去,當初那有過一面之緣買他麥芽糖的李秋早就已經忘了,或許記得有賣麥芽糖那回事兒,但過程都忘得差不多了。
雲山聽得雲里霧繞,茫然問:「什麼跟什麼啊?」
這會兒天已將黑,院子門口,雲景騎著大黑回來,他不知道雲林去了鎮上的所作所為,尋常一般開口道:「爺爺,爹,你們去鎮上回來啦」
被他這一打岔,雲林也懶得跟雲山解釋,沖著雲景點點頭開口道:「小景,你把牛關好,然後過來我和你說個事兒」
「啥事啊」,雲景不解,卻還是依言關好大黑走了過來。
江素素這會兒也從屋子裡出來了,抱著懵懂無知的雲冬,知道今天自己丈夫和公爹去鎮上主要為了什麼,此時一言不發,張而忐忑的等著聽結果。
自家小景,讀書,真的有機會嗎?
不敢想,也不敢主問。
待到一家人聚集在一起,雲林這才花了點時間,斷斷續續的將在鎮上和張長貴的對話都說了一遍。
聽完后,一家人的反應不一而足。
雲山是懵的,被嚇住了,啥,讀書要花那麼多錢?老天爺,咱這個家不吃不喝十輩子都供不起啊!
然後是江素素,心頭即歡喜又忐忑,讀書雖然困難重重,但卻有一條捷徑可走,如果自己兒子能拜那個李先生為師的話,讀書就不是問題了。
可是,能嗎?
哎,即使不,還是有機會識字的,可單純的識字哪兒有讀書來得好啊。
自己兒子打小就聰明懂事,想來應該行吧,對,一定能,自己兒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
至於小雲冬……
他口齒不清的嚷嚷著:「讀書,讀書……啊吧啊吧啊吧……」
最後是雲景,他此時的心相當複雜,有些懵。
他之前想過以自己這樣的人家想讀書會很難,卻沒想過會那麼難,那三條限制幾乎杜絕了自己讀書的路,還真被他猜對了,讀書人的圈子,真不是他這種平民有資格足的。
他也沒想到,『讀書』居然還分『野生』的和『親生』的。
野生的你就僅僅是個識字的而已,依舊是平民莽夫,沒資格科舉,而親生的那才是真正的讀書人,是做學問的,是可以考取科舉當的。
兩種狀態,份地位可謂天壤之別。
本來聽了雲林說的那些前半段,雲景覺得,固然『讀書』限制頗多困難重重,自己還是有機會識字的,了不起就是想辦法搞錢請人而已,只要有機會識字就好,他已經滿足了,並未好高騖遠。
哪兒知後半段雲林來了個大拐彎,居然有一條捷徑可走,有機會為真正的讀書人!
拜師?
李先生?李秋?當初買自家麥芽糖那個?
雲景首先就想到了他,他記憶力很好,記得當初李秋說過自己在鎮上教書,還是學堂山長來著。
若是能拜師功的話,不但能為真正的讀書人,甚至學費之類的恐怕都不用自己心了,安心讀書做學問就是!
就跟張長貴告訴雲林所說的那樣,師徒關係那是命運的捆綁,一旦拜師功的話,人家當師傅的還能讓你為了生活上的瑣事心?
你是他的缽傳承,也可以說是師父的神意志寄託,收你為徒就已經當你是自己人了,關係有時候比親還穩靠,你就越高他就越高興,總之就是會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你只需要安心做學問讓師傅滿意即可。
人家不差那點!
「如果我拜師功的話,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雲景心中默默道。
然而自己能不能拜師功,雲景心頭沒有毫把握,他就不知道會被考校什麼。
但總歸還是要去嘗試一下的。
他沒得選。
功了,好多得難以想象,然而失敗的話,雖然他依舊可以想辦法搞錢請人教識字,但那得經歷多麻煩事兒才能絞盡腦的達到僅僅只是識字的目的?
不說其他,單單是他的份地位,想要搞到足夠請人教識字的錢,其中就不知道要承擔多風險!
畢竟那不是一竿子買賣,學習時間必定不短。
所以,拜師是他最好的選擇,利弊關係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經歷了上次練武資質檢測不合格后,雲景已經沒有了那種覺得自己只需要識字不需要人教的自大心理,人家收不收你還是回事兒呢。
最後雲林看向雲景莫名嘆息道:「小景,總之,五天後你隨我去一趟鎮上,不管與不,咱也不能辜負了張長貴的一番心意,了固然好,不你也不要傷心,不讀書,以後也是能想辦法識字的」
他其實對雲景拜師功與否並不抱希,畢竟那麼多人都沒能拜在李先生膝下,自家孫兒何德何能?
對雲景說這番話,是在安他也是在安自己,不能好高騖遠,也算是認命吧,畢竟若是拜師不功的話,以他家的家庭況,哪怕是退一步的識字估計到最後也就是不了了之的事。
「我知道了爺爺」,雲景笑了笑道。
就因為自己本該在家人看來的一句無心之失,他們不但專門去了一次鎮上打聽了解這件事,還為自己爭取來這樣一個機會,自己怎能辜負他們的一番心意?
作為老實的農民,去了解自己孫兒讀書需要的條件,那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張得開?
所以不管最終不,雲景都要去認真面對,那是對家人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幾天後去鎮上接考校拜師這個事,儘管那是足矣改變雲景命運的大事兒,但接下來的幾天他依舊是該做什麼做什麼,並未因此而患得患失。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拜師固然是一條捷徑,但命運,實際上很多時候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拜師不功,了不起限制大了點麻煩了一點而已,再大的困難也不是沒辦法解決的不是……
這幾天鎮上的張長貴也沒有閑著,和雲林分開的第二天,他專門打聽到李秋的住,然後鼓起勇氣上門了。
畢竟是書香門第,哪怕是接待張長貴的下人都沒有用那種高人一等的姿態直接將其趕走,而是詳細的問明來意。
當接待他的下人從他口中得知,他要推薦一個小孩來接李先生的考校拜師,明白他的來意那下人也是愣了好一會兒。
他心說你以為那些拜師不功的僅僅只是考校不合格嗎?那是因為自家老爺就不想收徒弟啊!
你是哪兒冒出來的先不說,居然推薦一個小孩來拜師,你是對他有多大的信心?那得優秀到什麼程度?
儘管這對那下人來說本就是一個笑話,但他還是明確的回復張長貴表示他知道了,會把這個事彙報給自己老爺的,然後會據老爺的回答給他答覆。
張長貴怕李家下人故意刁難不通報,一咬牙還給對方塞了二錢銀子,整的那下人哭笑不得。
雖然這是撈偏門,但也是大戶人家下人的福利,那下人錢收了,事兒也辦了,當天晚上就把張長貴的來意彙報給了李秋。
彙報完后,那下人啞然道:「老爺,您說這事兒整的,當真是無知者無畏,這些年來明眼人都知道您是不想收徒,所以近兩年來都沒人上門提這事兒了,如今居然又冒出一個,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哪兒打聽到你脾氣好才敢上門來提起這事兒,我到時候該如何回復他?」
「反正近來也算清閑,既然人家上門來提起此事,就給個機會見一面吧,須知人家敢上門來得提起多大的勇氣,我們又何苦將事做絕,也算是給其一個念想,左右也不過耽誤點時間罷了,哪怕僅僅只是走個過場而已」,李秋溫和的笑了笑道。
這幾年過去,他不見蒼老,和當初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接人待依舊是那麼溫和。
得到他的回答,那下人點頭道:「我知道如何回復了,老爺,那張長貴說四天後會帶人來,您看?」
「就那天中午吧,人家來一趟也不容易,到時候備些吃的,雖然我不想收徒,但上門是客,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李秋想了想道。
「好的老爺,您歇著,我告退了……」
待到下人離去后,李秋也沒將這個事放在心上,正如他所說,不過走個過場罷了,他是真的不想收徒,本來他稍微狠心點連面都不見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但作為讀書人的禮數,他不想把事做絕,凡事留一線才是為人之道。
隔天張長貴再來李家,通過那個下人得知李秋答應給個機會,他帶著激的心離去,就等到時候雲林帶著雲景到來。
幾度日升月落,那一天不知不覺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