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合一】
原來,於清晨突然造訪的中年男子,竟是六安國的國君,亦是先帝閼澤的宗弟——閼治。
司儼時剛被其父司忱從徐州接到上京時,還曾同這位深先帝倚重的老國君共事過,二人也算是故。
卻說閼治其人正直踏實,頗有忠臣良將的氣節,亦曾為大梁的江山立下過不小的功勞。
所以他雖是先帝眾多宗室兄弟中,與他親緣並不算近的堂弟,卻還是在閼澤登基後,被他賜了廬江郡一地,為了一國國君。
算上司儼,大梁的七位藩王都住在了這槁街的府邸中,但是為了避嫌,也為了不讓新帝閼臨起疑,閼治和其餘的這些同姓王之間,也不能於私下單獨見麵。
所以今晨,這六安國的國君才裝扮了宦人的模樣,來他府邸的路上,他想必也是經過了不的周折。
司儼既是敢在這亭榭下見他,便已然提前將皇帝閼臨安在這府的眼線支開。
所以現下二人若要談,是安全的。
實則閼治也很清楚,這新帝閼臨為何突然要將七王都喚到上京來。
新帝一直惦記著,他們這些藩王手裏的兵權,且現下,他還是不敢對潁國下手,亦拿遠王司儼無可奈何,卻也想著對司儼施以威懾。
便專挑柿子,準備先拿他們這些小小的郡國國君開刀,待先削了小藩後,再去削潁國這個大藩。
六安國國君閼治同其餘的年輕國君不同,那些國君有的本就未經曆過戰爭的痛苦,他們多是一出生就逢上了太平日,從未吃過苦,一邊著榮華富貴,一邊便承襲了先帝賜的王位和封地。
但是他的這個王位,可是拿命換來的。
閼治前半生戎馬倥傯,自是落下了一的傷病,他在自己這位宗兄皇帝的麵前做事,還要收斂鋒芒,謹小慎微的度日。
好不容易世襲個爵位,有了自己的封地,也了一國國君,閼治本想著能同他的妻甄王後在廬江郡這個小地方安度晚年,誰料先帝突然駕崩,而剛剛登基的新帝卻要釋他手中的兵權,還要削他的封地。
新帝的舉本就令他心寒,而更令閼治憤懣的是,那楊皇後竟還把他們這些國君的王後和夫人都在了清涼殿中。
甄王後從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便嫁予閼治為妻,有近二十年的時日都無怨無悔地同他過著顛沛流離的苦日子,也一直溫婉嫻淑的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閼治也是個人品高尚的君子,所以待閼氏一族發跡後,他也並未納任何妾室,一直同甄氏這位糟糠之妻舉案齊眉,恩不疑。
當年中原混戰,甄氏隨著他四奔走逃亡,也曾小產失子過,到了中年後,甄王後也是滿舊疾,每日都離不開大量的補藥。
閼治擔憂,監/甄王後的宮會照顧不好,也怕甄王後會突然犯疾,還得不到太醫的及時救治。
故而閼治在走到亭榭下站定後,便麵帶憂慮地對司儼道:“遠王,而今除了你的王後裴氏,孤和其餘國君的王後和夫人,都被楊皇後監/在了清涼殿中。”
司儼自然是知道此事的,且監/這些國君眷的宮中,還有一個是他的細作。
他淡聲道:“實則除了國君您,其餘那些年歲尚輕的封國君主,並未對們的王後或是夫人,有多麽深的。所以縱是楊皇後將們都囚了起來,於他們而言也構不什麽威脅。但陛下這麽做的原因,國君您清楚嗎?”
閼治緘默地看了司儼一眼,他覺這位大梁最有權勢的藩王上,有著某種超出他年紀的和自持。
從前他在上京為還是割據一方的諸侯閼澤做事時,也曾接過年歲尚的閼臨,他知閼臨雖是天子驕子,自小亦很聰穎,卻難免有些剛愎自用,骨子裏也有暴戾恣睢的一麵。
且閼臨那點小小的才智同司儼比,本就不值一提。
若論帝王的高騖和威儀氣場,司儼也不比閼臨差,而司儼自小經曆的苦難太多,也自是要比閼臨曆練的更多。
骨子裏,司儼其實要比閼臨沉穩自信多了。
他知早晚有一日,這兩個男人會打起來。
不是潁國要率軍反梁,便是上京要宣旨削藩。
閼治有種直覺,這剛剛才經了兩代的大梁王朝,怕是早晚要被傾覆易主。
若司儼真的功篡位了,他既為前朝的宗室員,下場不是被屠殺,就是被至死。
閼治來此,自是有他的目的。
一是為了救他的妻子甄王後。
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亦想提前買司儼一個人。
若真到了大梁滅朝的那一日,司儼顧及今日之分,或許還可留他和他妻子的一條命。
思及,閼治回了司儼二字:“不知。”
司儼麵故作嚴肅,又低聲道:“您是這六個郡國中,最為年長,也是最有威的國君。且六安國疆域下的城池亦是最多,足可對其餘郡國起到牽製的作用。陛下他這麽做的緣由,其實也隻是想針對您。若您先為表率,答應釋兵權,再被朝廷削封地,那其餘的五個國君,便很好解決了。”
聽著司儼嗓音溫沉的言語,六安國國君的麵自是微微一變。
原來新帝,竟是要拿他來開刀。
閼臨今日削他一城,明日就可削他三城。
削著削著,他六安國的疆土可就不剩多了!
而今看閼臨這態勢,或許他們這些君王不僅要被削封地,八還會被褫奪管理封國的自治和鑄幣之權。若真是如此,那做這一國的國君還有什麽意義?倒還不如承了個空有名號的散爵呢。
六安國國君在位時間最長,他治理郡國多年,對自己國家的疆土有著深厚的,自是不願這種禍事發生。
司儼不發一言地看著閼治表的變化,便知閼治實則,也一早便對閼臨的舉心生不滿。
而這些郡國的國君中,代國國君年歲尚,很好被閼臨控製。定陶國和真定國那兩位國君,也是怯懦且好擺布的。
惟那東平國的國君閼閎,是個年輕氣盛的青年,且他是個極易被人煽緒的人。
兩個君王彼此對視,心思也都想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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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冉之前,六安國國君便避著耳目,從府邸的西小門而出,仍以宦人裝扮,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司儼回到室時,便見榻上的小人兒果然仍在安恬地酣睡著,若要在潁國,他大可以由著裴鳶的子,讓睡到日上三竿。
可如今二人既是在上京,宮裏也隨時都會派備車馬,接他們去京郊參加祀典,那他便隻得將貪睡又氣的小人兒喚起來了。
初冬的清晨天寒,司儼特意站在熏爐之旁烤了烤子,這才走到了榻邊,將衾被中量小的人兒抱到了上。
裴鳶這時的意識於半夢半醒間,丁點兒的窸窣靜便能擾醒,待他清醒過來後,便發現自己已然跌坐在了男人修長且結實的雙上,他亦用長臂錮住了纖細的腰肢。
小姑娘被他悉的清冽氣息纏裹後,隻地唔了一聲,便很快又在男人溫暖且寬闊的懷裏垂下了雙眸。
剛要瞇眼再睡,卻覺麵頰竟是驀地一涼。
待覺出了麵頰男人薄之上的後,裴鳶的角也漸漸地往上翹起了弧度。
司儼溫地親了一下,他覺裴鳶的臉蛋兒得便如凝脂豆腐似的。
且人兒剛剛睡醒,上的溫也比平時要溫熱許多,渾上下也都散著獨屬於的馨甜香,聞著令人備覺醺然。
他一抱起來,就再也不願再鬆開了。
司儼順勢用手一下又一下地著人兒烏黑順的長發,卻覺裴鳶適才還微微地睜開了些眼睛,這轉瞬的功夫,竟是又瞇起眼睛,貪起懶來了。
那小腦袋也如小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地點著頭。
他因而無奈搖首,溫聲哄:“鳶鳶,不能再睡了。”
“嗯。”
立即便地予了他回應,但是那的小臉兒上,神卻仍顯困倦。
這時,使絳雲站在了室外的飛罩,對裏麵的兩個主子恭敬道:“王上、殿下,宮裏的車輿已經停在府外了。”
裴鳶聽到這話後,才倏地瞪大了眼睛,再沒同自己的夫君撒,而是焦急地往地麵著小腳,想去趿鞋履。
司儼卻驀地將橫著子抱了起來,隨即便作稔地為小姑娘篦發穿,整個過程,他沒讓的任何使手。
裴鳶的這些使都弄不懂司儼的想法,畢竟哪兒有一國之君每日都會親自為王後更篦發的?
但是他既是不喜旁人裴鳶,倒也為們這些使省了功夫。
不過任誰都猜不到,裴鳶那些致又繁複的發髻,實則都是遠王親自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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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祀的地點,在京郊之南。
先帝便是個信奉神靈的人,他在世時也是每過三年,便要命禮舉辦一場盛大的祀典,隻是他晚年時腳不便,不宜行遠路,所以也時常會在建章宮的神明臺舉辦祭祀之典。
上午的日稍顯刺目,新帝閼臨著祭祀的華貴冕服,頭戴通天長冠,獨自一人登上了南郊的圓壇,以行祭天之典,亦向皇室信奉的太一天神祈求大梁來年的風調雨順。
諸侯王及文武百各自站在祭壇之下的兩側,拜於帝。
來京郊的路上,無論遇到何種境遇,都會泰然自若的司儼竟是頭一次會到了,何為張之。
而他不安的緣由,不是因為別的。
而是怕會看到,裴鳶對閼臨的眼神仍有傾慕和留。
但在走向祭壇的路上,司儼卻見,裴鳶並未將視線放在閼臨的上。
裴丞相為百之首,自是也來京郊參與祀典,且他正背脊拔地站於百之前。
裴鳶偶爾瞥視的目,便都放在了日漸蒼老的父親上。
裴丞相頭戴進賢冠,著黯公服,仍是那副清矍儒雅的名士模樣,待得見總在悄悄看他時,便溫和地衝搖了搖頭首,示意要目不斜視,專注於前。
裴鳶立即會出了父親的心思,便耐住了心中的思念,專心地跟在了司儼的旁。
待於祭臺下站定後,裴鳶亦驚喜地發現,母親班氏竟是也來京郊了!
綰著高髻,著命婦之服,神態恭順地站在了裴太後的後,隻是這是祭祀的場合,裴鳶還在繈褓中的小侄自是不宜被帶到此來。
裴鳶固然有些失落,但也覺得這冬日天寒,若要凍到的小侄,那便不好了。
隻是,今日見罷母親和父親之後,若再想要見到們,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日了。
思及此,一陣稍顯凜冽的寒風忽而刮至,待吹拂過小姑娘的麵頰後,的眼圈還是變紅了。
裴鳶很快便調整了自己的緒,禮亦命樂人奏起了青、朱明、玄冥等禮樂。
亦有戴著儺麵的巫祝在神壇之上,圍繞著帝王跳起了從上古流傳至今的育命之舞。
知道裴鳶很想念父母,也很懷念從前在上京的生活,司儼自是對這麽小就遠嫁異國的,產生了疼惜的心理。
這時,位於他對麵的六安國國君閼治微微抬眸,悄悄地同他做了眼神的流。
而閼治側的甄王後,明顯一臉病容,卻在強撐著神。那甄王後的側,站著的人並非是從六安國的使,而是楊皇後的宮婢,待祀典結束後,甄王後的一舉一便又要被楊皇後監視起來。
故而司儼看向了閼治旁,那位年輕的東平國國君閼閎。
他見閼閎麵明顯不豫,便知閼治已然用三兩言語,便說服了閼閎,亦讓他對新帝產生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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