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第190章（捉蟲）

顧昭手肘環在前,瞪了孟風眠兩眼。

孟風眠扛不住了，笑著連連討饒，“是是，是大哥不對,我剛剛是笑了。”

話才落地,視線落在地上那些枯葉,孟風眠又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又是一笑。

顧昭瞪著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下一刻，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探了過來,將顧昭發上殘留的一片葉子摘了下來。

顧昭抬眸看去，正好瞧到孟風眠微微垂眸的神，許是因為方才的笑意，這時，他的眉眼顯得格外的溫,像是在秋風下搖曳的藍花楹，大片大片的落下。

顧昭直愣愣的瞅著孟風眠。

“好了,這下干凈了——”

孟風眠低下頭，正好瞧見顧昭瞧自己的眼睛，他手中的作一頓。

下一刻,干燥帶著暖意的手拂過顧昭的眼，接著，袖拂過眼睛,很輕，像是春日溫的風。

“顧小昭，別這樣看著我。”

他怕，怕自己會犯了錯,打破這平靜的生活，從此，這雙眼睛再不會這樣看著他。

明亮的，溫暖的，信賴的……

孟風眠輕輕嘆了口氣。

灰的眼翳里有道輕愁閃過。

……

那一道聲音很輕，好似從遠方而來，又好似只是一場幻覺，只是一瞬，那附在眼睛的手便拿開了，清晨的灑下，大片的照進眼里，有些晃眼，顧昭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什麼？”

“風眠大哥，你剛才說了什麼？”

孟風眠輕笑一聲，“沒什麼，不是要的事。”

他的視線一轉，目落在顧昭手中的紅鴨蛋，拿過一個，和往常一樣語氣。

“這是給我的吧，我就先拿走了。”

孟風眠拿過其中一個，朝客棧廳堂走去，在一張圓凳上落座。

顧昭瞅著手中的紅鴨蛋，倏忽的腦袋靈了下，福祿壽喜說了，還有個運道還沒說呢。

“顧昭要走桃花運？”

“諾。”

遠遠的，一道聲音傳來，好似帶著笑意，幽遠又綿長，辨不清男，那是天地之勢的回應。

顧昭凌了：……

早不回應，晚不回應，這個時候又回應。

“不不，咱們換一個，我比較喜歡其他兩個。”

“顧昭要發財了……”

“顧昭要走好運了……”

只是，不論顧昭怎麼念叨，那天地之勢都不再回應了，門外，秋風吹起落葉，打著旋朝遠方卷去。

客棧大堂里，孟風眠低頭瞧著手間拈著的落葉，笑了笑，寬袖拂過，半青半黃的落葉便落到了袖中。

……

考生考完，抄錄要將卷子謄寫一遍，再由考評判，這樣一來，張榜的日期就得在半個月后了，等著張榜的書生聚在一起，今兒這個文會，明兒再來了個詩會，忙得不亦樂乎。

一時間，祈北郡城都熱鬧了許多，先前因為書生斷指的事而蕭條的氣氛，漸漸回暖。

畢竟，祁北郡城可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城市，這等小風小浪，不足為提啦。

客棧的生意也好了許多，大堂里日日高朋滿座。

潘尋龍是個好熱鬧的，除了多福客棧的詩會，還帶著趙家佑和衛平彥參加外頭的文會，鎮日早出晚歸，乘著日出門，披著星歸來。

這日，顧昭好不容易才攔到人。

“別的都好說，我也不管，只有一條不許犯，不許去青樓畫舫，更不許帶著表哥和家佑哥去，知道沒，不然我就和你阿爹告狀了。”

攔著潘尋龍，瞪了瞪眼睛，神認真道。

別瞧這些讀書人正經模樣，可是聽鄭哥說了，這些天不單單是客棧的生意好了，青樓畫舫，勾欄瓦舍，它們的生意也好了許多。

去那兒的多是秀才公，紅袖添香，清談時，有竹靡靡之音相伴，就是喝白開水都能紅了人面。

到時，才子有才，佳人有，兩者深意厚，豈不是又是樁樁佳話，件件談？

風流韻事，名傳千古都有可能呢。

顧昭聽了，頓時神一凜。

別的不怕，就怕這三人誤歧途了，是管不了別人，不過，管管潘尋龍三人，還是的。

潘尋龍冤，“說，我們才沒去那地兒呢。”

當初那瑜娘，他可是親眼見著的，他算是明白了什麼是紅骷髏，一不留神，那是會要人命的。

潘尋龍作夸張的護住自己。

“我們沒去，你也不能和我阿爹說，回頭壞了我的清白，是會耽誤我娶媳婦的。”

趙家佑和為衛平彥也跟著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他們也是要娶媳婦的。

顧昭：……

“咱們什麼時候回靖州城？”

潘尋龍想了想：“等張榜后吧，說不得就運道好，祖墳上冒青煙，給我們考上了呢。”

張榜后還有鹿鳴宴，鄉試放榜后的第一日，由府和主考主持，宴請新科舉人和外簾，到時熱鬧著呢。2

顧昭想了想，便隨了三人的意思，打算在祈北郡城再待一段時日。

潘尋龍三人參加宴席文會，那廂，顧昭也沒閑著，這日，尋小一哥問了祈北郡城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啊，讓我想想。”

鄭泉停了忙碌的作，略略想了想，一擊掌，一副巧了不是的模樣。

“你們有空，倒是可以去城南凌街的廟會去瞧一瞧，這幾日，那兒熱鬧著呢，要不是阿爺拘著我，我也得去耍一耍。”

他言語中有興之。

“八月一十是我們這邊信奉的神靈的誕辰，踩高蹺，舞獅子，蚌娘祈舞……可熱鬧了。”

“我和你說啊，那邊的吃食也好吃，和我一條街的杏花妹子，也跟著阿出攤，阿賣些竹編的小筐子，回頭擱筆，做小花籃都好看，杏花妹子賣一些果釀，香著嘞！”

鄭泉想起那聞到的飄香味，甜甜膩膩，忍不住咕咚一口，吞了吞唾沫，可見是饞得厲害。

顧昭：“哈哈，那我可得去瞧一瞧了，鄭哥，你安心在客棧等著，我給你帶盞果釀回來。”

“這怎麼好意思啊。”

小一哥笑得靦腆，下一句卻道，“附近的鹵煮炸豆腐也香著呢。”

顧昭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好，我都給鄭哥帶。”

“那就多謝啦。”鄭泉抱著掃帚，笑得眼睛瞇起，“嘿嘿，我也不占顧小郎你的便宜，明兒一早，你的早餐我包圓嘍！”

他視線瞥過顧昭旁邊的孟風眠，想到這幾天，一人同進同出，都在一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著又添了一句，顯示自己沒有厚此薄彼。

“孟公子的那份，我也包了！”

顧昭瞧了一眼孟風眠，眉眼彎了彎，回頭就對鄭泉道，“那咱們就說定了，我也不和鄭哥你客氣。”

“怎麼了？”孟風眠走了過來。

他沒聽到前頭，就聽到鄭泉提了一句孟公子，遂低頭問顧昭。

“沒事，鄭哥說了，城南的凌街有廟會，風眠大哥，咱們一道去玩吧。”

孟風眠想了想，這才記起，好像是有這個節日，是神靈的誕辰。

“本該我做東道主，帶你去尋祈北好玩的地方——”

孟風眠說著話，眼眸垂了垂。

在他之前短暫的十幾年里，功課堆滿了他的人生，這些玩樂，他也只聽府里的小廝提起過，就是孩提時候的記憶，對于這一些，也是之又。

“沒事，咱們一道去玩啊，去過了還不新鮮了呢。”

顧昭輕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孟風眠看了過去，只見神認真，說得也認真。

“這樣，你就不是陪著我去玩了，是咱們一道去玩，多好。”

孟風眠笑了笑，心里那道莫名的悵然如清風吹過，了無痕跡。

“聽起來是不錯。”

“是吧，我也覺得這樣更好。”顧昭招呼了一聲：“走吧，回頭遲了，廟會的人該多了。”

……

凌街。

此時是落日時分，街上已經熱鬧了起來，到張燈結彩，各燈籠迎著風輕輕搖擺，中間綴一些彩旗。

秋風吹來，旗幟簌簌飄。

顧昭瞧著這一地，驚嘆道。

“我方才說錯了，這時辰早的時候，人也是多的。”

“是啊。”孟風眠笑了笑。

放眼去，人流如水，肩接踵一般。不遠，有穿著彩的人，或踩著高蹺，或是肩上背著兩個薄板做的大貝殼，上頭彩綢飄飄，隨著鼓樂，好似在翩然起舞，這是蚌娘祈舞。

鑼鼓聲傳來，這片熱熱鬧鬧。

這時，如水的人自的往旁邊避讓了下，分出一條大道。

只聽銅鑼的木槌重重敲下，領頭的漢子手中拿著銅鑼，后跟一隊紅人，各個腰間別著個小鼓，鐃鈸過，鏗鏘聲起，咚咚鏘鏘聲中，眾人踩著喜慶的舞步。

手持折扇和禾穗子的漁翁婆踩著高蹺，隨著鼓點聲來回舞，時不時的，手中的折扇和禾穗子還往上拋了拋，引得眾人驚呼不斷。

“真熱鬧。”顧昭也跟喝彩。

“出宮了，出宮了！”這時，就聽旁邊的人一片歡呼。

顧昭急急的看了過去。

宗祠的大門大開，隨著炮竹聲響，里頭有人頂著木質的神像，昂首闊步的走了出來，神像面上勾一道笑意，慈悲又憐憫世人，接著，是推著香火爐的小車，最后，才是一頂八人抬起的彩轎，上頭坐一尊神像。

孟風眠：“是神靈出宮。”

顧昭恍然，原來是神靈巡境。

神靈巡境的熱鬧，和年節相比，那也是不差的。

前頭竹聲起，一些人跟著隊伍往前，為巡境添一份熱鬧和氣勢，留下的人也不差，街道兩邊，不斷有小攤販的吆喝聲傳來。

“煮豌豆嘍，賽牛筋的豌豆嘍！”

“餑餑嘍，又香又飽肚的餑餑。”

顧昭看了過去。

就見一位老漢頭頂著竹編圓簸，上頭有做各種形狀的餑餑，像是小兔子，還有小烏等，再有就是做瓜果的形狀，活靈活現，倒是引得好些個娃娃咬著手指頭，纏著阿爹阿娘，想要買。

孟風眠注意到顧昭的視線，走了過去。

“郎君要買些什麼？”

老漢壑的臉上滿是笑意，將圓簸拿了下來，圓簸上掛了麻繩，吊在他脖頸，正好靠在前，讓人挑選。

孟風眠看了看，除了有逗趣的小，那些瓜果也做得很是真，片刻后，他的目落在那幾個果蔬上，停頓了下，抬手指了指。

“老伯，就這幾個吧。”

“好嘞！”老伯拿了紙袋，用筷子將孟風眠指的這幾個瓜果形狀的餑餑裝了起來。

“多謝。”孟風眠接過，遞了銅板過去。

孟風眠拿著餑餑去尋顧昭，那廂，賣餑餑的老伯瞧了顧昭一眼，樂樂呵呵的笑著，面上有了然之。

不錯不錯，他隔壁那讀了書的小郎說得對，除了做小逗趣，小娃娃瞧了買，這做桃兒，木梨，木瓜的，郎君小娘子們也買。

這小郎雖然穿著男子裳，可看那面容，一瞧就是個穿的娃娃嘛，這郎君，特意挑這些形狀的餑餑，定然是給心上人買的。

他老人家的眼睛，錯不了！

孟風眠將紙袋遞了過去，“給，嘗嘗。”

顧昭撿了其中一個出來，只見它格外的大個，聞那香味，應該是添了南瓜做。

“這形狀——是木瓜嗎？”

孟風眠輕咳一聲，“應該是。”

顧昭有些驚奇，“倒是做得很像。”

掰了一塊嘗了嘗，道，“香，綿又香甜，大哥也來嘗一個。”

顧昭又拿了一個出來，這一個倒是小了些，是桃兒的形狀，雪白雪白的，上頭飄一抹紅。

“不了，你吃吧，我還不。”

孟風眠笑著推了回去。

那廂，顧昭瞧著紙袋里的餑餑，也有些愣神。

是巧合嗎？

買的恰巧是木瓜，桃兒和木梨……

一時間，顧昭瞧著紙袋，再看孟風眠，眼睛眨了眨，撲棱撲棱似有。

雖然沒有正經的上過私塾，不過，該識的字，都是認得的，瞧過的書也不，表哥做功課的時候，還能幫他看卷子呢。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1

這詩，知道啊。

孟風眠回過頭，“怎麼了？”

“沒事。”

顧昭特意又去瞧了老漢頂在頭上的圓簸，見里頭的餑餑瓜果品種不多，很容易便湊齊木瓜木桃和木梨，心道，原來是巧合啊。

莫名的，又有些失落。

就像，就像丟了銀子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