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滿腹心事，直到深夜仍舊沒有睡著。

今晚值夜的人是珍珠，聽到拔步床里的靜，點了一支蠟燭，手指輕輕開了紗帳：「娘娘，您是不是睡不著？要不要奴婢陪您說說話？」

謝晏和披坐起，暖黃的燭下，那雙桃花眼裡的芒猶如落進了星子，熠熠生輝，令人不敢直視。

「鴛鴦呢，還沒有回來嗎？」

「娘娘，鴛鴦姐姐還沒有回來。」珍珠倒了一盞溫水，遞到謝晏和的手中。

謝晏和黛眉微顰，一臉懷疑地問道：「會不會被陛下扣住了？」

「娘娘，奴婢覺得您多慮了。陛下疼惜娘娘，明知您最倚重的就是鴛鴦姐姐，如何還會為難。」

珍珠心裏面雖然也有幾分懷疑，可這個時候，卻不敢往謝晏和的心上拱火。萬一皇後娘娘被氣出個好歹，自己可就萬死難贖其罪了。

「這個時候，嫂子應該出宮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見陶陶，會是何年何月？」謝晏和幽幽地嘆息了一句，神間難掩傷懷。

雖然不後悔和魏昭鬧翻，可是想到再也不能見到玉雪可的侄，目里不由染上了幾分憂傷。

珍珠見狀，連忙勸道：「娘娘，陛下他現在正在氣頭上，等到陛下消了氣，肯定會來給娘娘您賠禮的。」

「不必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謝晏和淡淡道：「事關江山社稷，除非我主低頭，否則，他是不會給我這個臺階的。」

謝晏和如今已經將魏昭的了，就是因為這份了解，所以才更加失。

「皇後娘娘。」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在大殿響起。

謝晏和朝著珍珠使了個眼，拔步床上的杏黃紗幔無聲地垂了下來，輕的紗簾像是水一般輕輕涌，將床榻裡頭遮了個嚴嚴實實。

名「雀枝」的宮從屏風後面走進來，剛要行禮，卻見珍珠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娘娘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珍珠低了聲音，語氣淡淡地說道。

雀枝雖然和珍珠同為六品，卻不敢在珍珠面前拿大。

儀宮裡服侍的宮人都清楚，皇後娘娘更為信任自己從侯府帶過來的丫鬟，諸如沐浴、梳洗等微不足道的瑣事，也是給了這幾個親近的人來做。

因此，雀枝雖然比珍珠還要大上兩歲，仍是客客氣氣地稱珍珠一聲「姐姐」。

雀枝怕吵醒了皇後娘娘，聲音低不可聞：「靖平侯夫人在殿外求見。」

「現在？」珍珠挑了挑眉。

不聲地了一眼床帳裡面，輕聲說道：「陛下不是下令封掉儀宮嗎？侯夫人現在過來，只怕那些侍衛也不會允許進來。」

「珍珠姐姐，靖平侯夫人已經得到了陛下的首肯。」雀枝試探著問道：「姐姐要不要把皇後娘娘醒？」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珍珠的眼睛里流出幾分意外，然而，臉上卻繃住了，分毫不地將雀枝打發了出去。

等到腳步聲走遠了，珍珠挑開了紗帳，輕聲說道：「娘娘您都聽到了？」

謝晏和頷了頷首，的桃花眼裡浮上一抹深思，喃喃道：「這個時候嫂嫂應該已經帶著聿修他們出宮了。可是如今人卻在儀宮外邊。你說……這是為什麼？」

珍珠聞言一臉的為難：「娘娘您都猜不到，奴婢就更猜不到了。」

「罷了，宣人進來吧。」謝晏和攏了攏髮鬢。

原本安靜無聲的大殿瞬間熱鬧了起來。

閃爍著幾分微的寢殿被宮人們點燃的一排排蠟燭所照亮。

銅鎏金的支架上面，小兒手臂的蠟燭散發出明亮的芒，與拳頭大的夜明珠的亮所輝映，令人分不出天上人間。

謝晏和被珍珠攙扶著下了床榻，到了貴妃榻上坐著。

就在這個時候，王卿筠走進大殿。消失了許久的鴛鴦此刻正跟在王卿筠的後面。

謝晏和看到自己的心腹侍完好無缺，暗暗鬆了口氣。

「賜座。」

也許宮中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可是儀宮這裡，謝晏和卻有著絕對的權威。

哪怕聖上下令封宮，這些心明眼亮的宮人們仍是毫不敢怠慢這位青春、貌的皇後娘娘。

能在儀宮服侍的奴婢全都經過了極其嚴格的層層篩選，早就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

雖然陛下盛怒離去，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更像是惱怒下的落荒而逃。

這位文治武功足以名垂青史的帝王，在皇後娘娘面前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並且還為皇後娘娘神魂顛倒。

因此，皇後娘娘話音剛落，宮人便無聲地搬來了一張榻，並且倒上一盞提神的濃茶，對靖平侯夫人毫不敢怠慢。

王卿筠見狀，霎時間心安了一些。

這些宮人都是陛下派過來的，從他們這裡便能夠看出來陛下的態度。

在不在乎，這是一目了然的事。

小姑子不是看不到，只是繞不過那個彎。

「都下去吧，本宮和侯夫人這裡不需要人服侍。」

自家嫂子明顯一副有話要說的神，謝晏和因此吩咐道。

等到宮人退下之後，王卿筠神里的沉著和冷靜瞬間不見了。

一副恨鐵不鋼的神，對著謝晏和低叱道：「小妹，你怎麼就犯了糊塗。陛下是一國之君，你和他針尖對麥芒的，苦的是你自己。」

「嫂子，太子想要弒父上位，這樣陛下都可以原諒，我們謝家還有未來嗎？」謝晏和聞聽自己嫂子的指責，並未生氣，而是心灰意冷地說道。

「怎麼就沒有指了。我看是你想左了。」

王卿筠輕拍了一下謝晏和的手背，作里充滿了安的意味。

「兒子想要造老子的反。哪個做父親的能容下他？陛下眼下不計較，不代表不會秋後算賬。你聰明一世，怎麼如今卻犯了傻？」

都說「一孕傻三年」，小姑子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可不就是傻了。

謝晏和搖了搖頭，輕聲道：「嫂子，我害怕。」

「好妹妹，你怕什麼？你肚子里的這個寶貝疙瘩，可是我們謝家的定海神針。」

王卿筠移到謝晏和的貴妃榻上坐了，將人摟在懷裡，溫地安著。

謝晏和的桃花眼裡浮上了一抹迷惘之，在娘家人面前，將心中的懷疑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嫂子，陛下故意留著戾太子舊部，就是為了給太子當磨刀石。我害怕，有一天謝家也會是同樣的下場。」

王卿筠一愣，繼而低笑道：「你是在杞人憂天。陛下想要用那些臣賊子來磨礪太子是不錯。可是如今，太子反倒了戾太子舊部手裡握著的刀，刀尖還對著陛下。」

王卿筠幽幽一嘆，只是這嘆息里卻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哼笑：「等著吧，不爭是爭，等著你腹中的龍子瓜落，你就贏了一半了。」

謝晏和的神里卻不見多寬之，語氣淡淡：「帝王心，我已經領教過了。不敢再這麼天真。」

「又在說孩子話。」王卿筠嗔道，「你若是眼裡頭還有嫂子，還有謝家，就聽我一次。」

謝晏和敏銳地察覺到王卿筠話里暗藏著的意思，的眉尖不自地蹙了蹙，桃花眼裡的異一閃而逝。

「鴛鴦都跟嫂子說了？」

「你也別怪。這丫頭也是護主心切。」王卿筠原也沒想要瞞著，索將話說開了。

一改方才的溫之態，沉聲道：「崔扶搖那裡，你不要輕舉妄。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陛下或許不捨得罰你。可你哥哥不得被遷怒。」

王卿筠最知道如何抓住謝晏和的肋。

果然，謝晏和臉大變，咬了咬，一張絕的容上，神請變幻，半晌，無可奈何地妥協道：「和崔扶搖聯絡一事，是我想左了，我聽嫂子的。」

王卿筠三言兩語便打消了謝晏和的念頭，心中反倒生出了一不真實的覺。

目狐疑地打量著側的人，見實在看不出什麼，只好追問道：「你跟嫂子說實話，你和崔扶搖聯絡了沒有？」

「嫂子放心，我不會不知輕重，在這件事上瞞你。」

謝晏和被人懷疑，哪怕是自己最親近、最信賴的人，仍是出了一不悅。

王卿筠鬆了口氣，向賠罪：「是嫂子小人之心了，妹妹不要和我計較。」

「我們是一家人，嫂子不必如此。」謝晏和放緩了神。

王卿筠見心不壞，趁熱打鐵道：「妹妹，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嫂子只問你一句，你聽不聽嫂子的勸？」

……

王卿筠離開后，謝晏和一個人在梳妝臺前枯坐了許久。

纖毫畢現的水晶鏡里，映出一張傾城傾國的容，只是那雙瀲灧多的桃花眼裡，此刻卻含著濃濃的自嘲。

半晌，謝晏和拿起桌上的犀角梳，輕輕梳理著烏瀑般的三千青……

鴛鴦自知有罪，從靖平侯夫人走後，一直在殿中跪著，直到耳畔傳來一聲「起來吧」。才忍著酸疼的膝蓋，從地上站了起來。

「如今儀宮連一瓶紅花油都沒有，等到天亮了，你讓珍珠扶著，去太醫署上藥……你不要多想，本宮是怕你誤了差事。」

謝晏和「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

鴛鴦知道皇後娘娘心的很，一臉激地說道：「奴婢多謝娘娘寬宥。」

謝晏和輕哼了一聲，將一支流溢彩的寶石花鈿在發間。

披上斗篷，沖著櫻桃吩咐道：「你去跟殿外的侍衛說一聲，就說本宮有事求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