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離宮之後,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從正門到靖平侯府的這一段路,所經之全部都是公侯府邸,朱門大戶的外面早早就點上了一連串的紅燈籠。
遠遠去,紅彤彤的燈火首尾相銜,像是一條火龍一般,十分的壯觀。
到了靖平侯府的大門前,珍珠湊到謝晏和的耳邊,輕聲道:「縣主,我們到了。」
謝晏和睜開眼睛,紅腫的眼皮還帶著一哭過的痕跡,扶住有些昏沉的腦袋,嗓音沙啞地說道:「拆了門檻進去。」
「是,縣主。」
……
月上中天,靖平侯府的小佛堂里,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貓。
接著,一道影推開小佛堂前虛虛掩著的屋門,閃走了進去。那人走到佛龕前面,將一張紙條在觀音玉像前面的香爐底下,隨後,覷著四下無人,飛快地離去。
……
卯時,謝晏和從睡夢中醒來。
幾乎是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蟬翼紗的紗帳被一隻纖纖玉手輕輕起,床帳外面傳來琥珀清麗、悅耳的嗓音:「縣主,您醒了?可還要再睡一會兒?」
謝晏和接過琥珀遞過來的溫水,潤了潤。掩打了一個俏麗的呵欠,綿、甜糯的嗓音帶著一慵懶:「扶我起來。」
琥珀聞言,連忙搖了一下床頭的金鈴鐺。
「叮叮咚咚」的聲響清脆至極,從室的屏風後轉出一列穿綵的丫鬟,分別捧著香帕、水盆、熏香等。
謝晏和漱口、凈面,有條不紊。的作宛如行雲流水,像是一幅畫般優。
「縣主今日梳什麼髮髻?」松香手裏握著一把嵌綠松石、蠟的雲紋犀角梳。
謝晏和手裏面把玩著一支鑲嵌著紅寶石的亭臺樓閣的金釵,漫不經心地說道:「梳個百合髻便好。」
「是。」松香屈了屈膝,手指十分之靈巧,不一會兒便給謝晏和輸好了髮髻。
松香仔細端量了一下鏡中的人兒,見其並無什麼不妥,又找出一對金累紅寶石燈籠耳墜子,為謝晏和戴上。
去小廚房傳膳的秋意後跟著三隊抬著食盒的丫鬟。
「縣主,小廚房今日做了蕓豆卷、翡翠千層糕,還有一碟蒓菜羹。」
秋意跟謝晏和介紹著今日小廚房新作的幾樣吃食,至於蟹小籠包、胭脂鵝脯、棗泥山藥糕、魚茸粥這一些,還和昨日的一樣。
謝晏和幾不可見地頷了頷首。
秋意屈了屈膝,朝著後的丫鬟吩咐:「擺膳。」
黑漆螺鈿鑲嵌雲母石桌面的圓桌搬了上來,丫鬟將點心、小菜和細粥一樣樣從食盒裏端到桌子上。
雖然侯府里只有謝晏和一個人用膳,是小菜連著點心就有二十幾樣。謝晏和嘗了一塊蕓豆卷,一塊翡翠千層糕,蒓菜羹用了小半碗,小菜略吃了幾樣,便停了筷子。
通常謝晏和屋裏撤下去的席面,都會賞給邊第一等的婢,倒也不怕浪費。
「縣主近日胃口總是不大好,要不要奴婢去太醫院請許院判來給您瞧瞧?」
琥珀著桌上幾乎沒有被縣主過幾筷子的小菜,還有那做的緻、一口一個的翡翠千層糕和蕓豆卷,不由皺起了眉心,就連語氣里都著一憂心忡忡的味道。
「您最近一個月,清減了不。半個月前剛裁的新,腰部這裏,都鬆了。您再這樣下去,哪裏熬得住。」
「不妨事。」謝晏和失笑道,「比起那些數著米粒吃飯的閨秀,我這都算吃的多了。」
只不過是比平時用了半碗粥,琥珀這丫頭卻像是天要塌下來一樣,非要小題大做。
「許院判說過,縣主您質虛寒,需要好好調理。」俗話說忠言逆耳,琥珀不能讓縣主由著子,把搞壞了。
「知道了,管家婆。」謝晏和輕笑一聲,換下腳上的履,穿了一雙千層底的繡鞋:「前日瑪瑙說過,擷芳園的牡丹花開了,正好今日過去看看。」
松香聽了,連忙找出謝晏和的一件織金斗篷,大紅的猩猩氈,帽子上滾了一圈雪白綉銀線的牙邊,既艷麗,又貴氣。
早晨的並不曬人,花草樹木更是沾著晨,又有涼風習習,松香挑出來的這件斗篷,很有必要。
謝晏和由丫鬟服侍著將斗篷披上,剛走出一邊的抄手游廊,一個讓謝晏和覺得有些眼生的丫鬟匆匆跑了過來。
「稟告縣主,李木李大人今日登門拜訪,門房不大敢攔,此時李大人應該已經過了二門了。」
「他來做什麼?」小丫鬟氣吁吁的聲音讓謝晏和的心中流出一厭煩,眉心微擰,轉頭吩咐琥珀:「下次再上門,跟李大人說下,未婚夫妻,還是避嫌一下為好。若是真有要事,不妨去拜訪我的祖母平安大長公主。」
「縣主,李大人昨日便來過。」琥珀被謝晏和留在府里,並沒有陪同縣主一起進宮,因此,琥珀知道的,比這小丫鬟可能還要多一些。
「昨日?」謝晏和手摺斷從月門探過來的一支桃花花枝,腳下步子未停,邊走邊說道:「是因為封大街的事?他的消息倒是靈通。」
最後一句,已經染上了幾分被窺探行蹤的薄怒。
「李大人正是為此事而來的。」琥珀屈膝跪在了地上,語氣、神態無一不恭敬:「奴婢怕敗了您的興緻,故意有所瞞,請縣主您降罪。」
謝晏和挑了挑眉,纖纖玉手裏,那一截桃花花枝非常靈巧地在謝晏和手裏轉了個圈,白皙勝雪的,深紅淺紅的花瓣,猶如桃與細雪相輝映,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只是這樣一幅神仙妃子一般的畫面,卻無一人敢抬頭欣賞。
「倒是有心了。」謝晏和角微翹,低低「哼」了一聲,語氣裏面卻聽不出是在嘆誰。
琥珀連忙將頭吹得更低了。
琥珀從前的主子是謝晏和的親祖母、皇室僅存的幾位大長公主之一——平安大長公主,那時的琥珀還只是一個二等的丫鬟,很有機會能夠湊到大長公主的面前去。
因此,當琥珀聽說自己要被平安大長公主調去雍和縣主的邊服侍時,心中的激甚至勝過了忐忑。
五年,琥珀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終於爬到了雍和縣主邊最高的位置,除了縣主最信任的鴛鴦之外,琥珀便是這些丫鬟之中的第一人。
雖然琥珀一直都對謝晏和忠心耿耿,但是每逢涉及舊主——平安大長公主之事,琥珀都會用沉默來避嫌,這次也是一樣。
謝晏和並不知曉琥珀心中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多在意。
「告訴李木,我不適,讓他回去吧。」謝晏和三言兩語便想要將李木打發了。
「奴婢昨日就說過,可是那位李大人執拗的很,非要見您一面才肯死心,後來知道您去了福慶公主府上,又怕趕上宵,這才肯走的。」琥珀低低地說道。
「祖母呢?知道李木來府上了嗎?」謝晏和將桃枝上的花瓣紛紛抖落,花枝摔在路兩旁的泥土裏。
這一點上,琥珀是從來不敢欺瞞謝晏和的。咬道:「大長公主應當是知道的。」
謝晏和淡淡「哦」了一聲,算是看明白了祖母的態度。
說來也是可笑,平安大長公主一向將臉面、規矩看得極重,如今為了甩自己這個麻煩,卻是規矩、統全都不顧了,也是可笑!
謝晏和牽了牽,淡淡道:「把人打發走。讓他以後不要再來。」
謝晏和說了這樣的重話,可見是對李木沒有毫的耐心了。當然,這也跟糟糕至極的心緒有關。
昨日的這一場局,看似機緣巧合,卻是謝晏和從回京之前就佈下了。沒想到都已經鬧到了陛下那裏,仍是前功盡棄。
謝晏和預想到的抄家、流放統統沒有發生,最終陛下對昌平伯府的置,也只是奪爵而已。
謝晏和哪裏能甘心呢?可是皇權之下,不認命,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縣主,大長公主召見,讓您速去!」平安大長公主府的家令龐靜帶著一堆的宮從抄手游廊上過來。
太監尖銳的嗓音傳到謝晏和的耳畔,微微有些刺耳。
謝晏和眉尖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侯府的下人該整治了。即使來的人是自己祖母府上的龐家令,也不該通報都沒有一聲,便任由此人長驅直。
謝晏和清淡的目在龐家令帶來的那一列宮上一帶而過,下頜微抬,絕的容不見了在大長公主面前的溫婉、和,而是著高傲和淡漠。
「龐家令,是出了什麼大事嗎?」謝晏和一雙水波盈盈的桃花眼裏浮上一恰到好的擔憂,咬問道。
若是沒有什麼急事,龐靜直接帶闖進侯府,即使他是長輩邊的人,也要擔上一個不守規矩、不敬主子的名聲。
「縣主,您去見了大長公主,自然就知道了。」對於謝晏和中帶的態度,龐靜眉都沒有一下,而是直接搬出了謝晏和的祖母——平安大長公主來人!
謝晏和手心裏握著的花兒頓時被了個碎,艷無儔的容上,艷麗的紅翹了翹:「既然是祖母召見,晏和不敢不從,龐家令,帶路吧!」
脊背直,纖細的頸項猶如天鵝一般高高仰起,被三年的忍磨礪的溫婉如水的眉目,霎時間出一犀利的冷芒。
龐家令微微晃了下眼睛,似乎三年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又回來了。然而,當他再次眨眼細看時,卻是長睫微斂,已經收住了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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