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晏下意識地頓了頓腳步，只是他發現林青薇的腳步再也不會為他停留，眼裏的彩再也不會為他流轉，所流出來的，是淡漠和疏離，瑩白的臉上彷彿浸了一層月白的霜。看他像看陌生人，不，比陌生人還不如，就好像是在看空氣。

蕭晏停下來，等著走近，而後從他邊肩而過，越走越遠。

一瞬間，彷彿影倒轉。從前，追著蕭晏的時候，蕭晏一開始不也是這般淡漠和疏離的嗎。

蕭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的角從他的手心裏過，他沒有屈指去抓，也抓不住。只有靜靜地看著，好似手心裏還殘留著一抹溫和余香。

明明他的目的達到了，為什麼他卻又覺得失去了。他知道林青薇是個堅強的子，即使沒有和自己在一起，往後的一生，也會活得非常彩。欠的終究是欠的，他所想的只是想要治好水采卿的病不就好了嗎。

蕭晏走到二重宮門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回頭了一眼。

旭宮的宮正開始掌燈。那樹腳下，迴廊，一盞盞的六琉璃宮燈緩緩地亮了起來，襯得整座旭宮華閃爍，宛如在一個琉璃世界當中。

蕭瑾的寢宮房門開敞著，宮人陸陸續續地進出，將膳傳上了桌。每一道菜肴都用銀蓋子蓋著，尚未開膳，只等著林青薇來。

林青薇踏門口，看見蕭瑾正坐在角落裏看書。不知什麼時候起，好像只要不在朝堂上，後宮里的閑暇之餘，蕭瑾都不喜穿著明黃的龍袍，而是隨穿著的便。

眼下蕭瑾便坐在桌幾邊，疊著雙，一邊手肘撐在桌面上，一手袖著書卷。儼然是在等林青薇。

他偶然間抬起眼，恰恰看見林青薇進了屋門，霎時眸間生笑，公子溫潤如玉。窗外幾株翠竹迎風舒展，正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蕭瑾起，拂了拂角上的褶皺，朝林青薇緩步走來。他笑道：「時間剛剛好，剛傳好膳你便到了。朕還以為，你是不願意來的。」

林青薇道：「皇上盛款待，豈有不來之理。」

「快坐。」

兩人在桌邊坐下，十二道膳，宮人一一揭開了餐蓋，而後全部退下，並輕輕掩上了房門。

林青薇看著桌上的菜肴，依稀記得蕭瑾也是吃清淡的，可桌上的大多都是吃的。就羹湯和一道清蒸魚，是蕭瑾以前常吃的。

蕭瑾著手為林青薇舀了一碗羹湯，放在面前道：「先喝湯吧。」

林青薇挑了挑眉，道：「皇上不是來請我喝酒的嗎，怎的現在卻喝起了湯？」這麼說著，還是拿著調羹嘗了一口，清爽口，鮮有加。

蕭瑾笑著搖搖頭，道：「再不醉人的酒，空腹喝也傷。還是等你吃飽了以後，再行品嘗吧。」

遂林青薇不再多言，和蕭瑾安靜地用膳。

對於蕭瑾來說，不需要多說什麼，只要能夠坐在自己邊，和自己一起吃晚飯，就是莫大的滿足了。

蕭瑾夾了一塊魚，小心地挑去了刺，放到林青薇的碗裏。

林青薇放了放筷子，道：「其實皇上用不著在我上這般浪費時間，皇上應該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後宮裏。」

蕭瑾溫溫笑道：「好不容易才過來一次，朕不覺得在你上是浪費時間。和你一起用膳，朕比平時都覺得這飯菜香。」說著他又素手剝了一隻蝦放在林青薇的碗裏，「你可以不接朕的好意，但你也不能阻止朕對你好。」

林青薇見他剝蝦也剝得一派優雅而怡然自得，就懶得再跟他客氣了。

十二道菜，兩人都不不慢地吃，其實蕭瑾和林青薇本吃不了多。蕭瑾剝完了蝦，在錦帕上悠然地拭了拭手，道：「朕聽說今個獻王側妃來找你耀武揚威了？」

林青薇道：「皇上都知道了還問。」

蕭瑾溫然含笑，道：「總歸是要與你確認一番，朕才好決定怎麼收拾。雖說是將軍孤，可行為不端，膽敢陷害朕的皇妃，朕賜一死也是便宜了。」

林青薇抬起頭，燈火掩映在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淡淡道：「還是留一命吧。」

蕭瑾道：「青薇，你心了？」

林青薇笑了笑，道：「活著遠比死了艱難，不是麼。」

蕭瑾愣了愣，半晌道：「好，依你。」

後來宮人來將膳撤下了，連膳桌也一併抬了出去收拾了乾淨。蕭瑾移去了窗邊，將窗扇完全推開，依稀可見明月當空，如白紗一樣的月鋪陳下來，將窗欞都照得霜白。

蕭瑾擺出了棋牌，側頭笑看著青薇，道：「時辰尚早，來兩局？」

林青薇似笑非笑道：「難得皇上有此雅興。」

和林青薇下棋，蕭瑾自覺地把圍棋下了五子棋。窗外清風送爽，寢宮裏燃香裊裊。

宮人將今日新起的梨花釀搬進了寢宮裏。這梨花釀還不曾倒騰過，仍舊是用埋在地里的土砂酒罈給裝著，封酒的封子上還約有泥土，整個帶著若有若無的泥土的芬芳。

蕭瑾道：「這酒是清酒，埋在地里的時間不宜過長，不然濃郁的酒香就蓋過了梨花的香氣。所以也不會很醉人。」說著他便用長有兩尺的酒提子深又圓又深的偌大酒罈中，打了一提酒起來，先是了紫砂壺，待酒香四溢之際，再緩緩倒了夜杯里。

蕭瑾擒了一杯，遞給林青薇，道：「青薇，你嘗嘗。」

林青薇一邊接過來一邊睨他道：「以前還不知道皇上竟好這一口。」

蕭瑾笑出了聲道：「也不是好，只是今年梨花開得似雪一般，朕想起父皇在時，每年春梨花開時，便會命人藏這樣兩罈子酒。其實今年朕也是第一次。」他見林青薇將酒飲了下去，看著輕聲道，「朕很高興，這第一次都能有你陪著。你若是喜歡，以後每年朕都藏兩壇，等的時候邀你回來共飲。青薇，味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