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過來玉凌殿時，見沒在房裏歇著，反而坐在院子裏。面前放著一個水盆，水盆里泡著幾件裳。

那裳，林青薇只一眼便看了出來。

水采卿竟在為蕭晏洗裳。

林青薇覺得諷刺極了。一些被鎖住的記憶偏偏又似嘲笑一般地從腦海深流了出來。便站在院子門口，靜靜地看著水采卿洗。

這個時節，剛從井裏打起來的水已經不怎麼涼了，反而有些清清爽爽。水采卿雪白的雙手泡在水裏，真真似水中芙蓉般，彷彿輕輕一用力，就會破了。

以前，林青薇為蕭晏做過的事，如今另外有人願意為他做。

當在京兆尹府里的那個夜晚，林青薇沐浴過後，就著送來的清水，在月下給他洗裳時，他倚在門邊高深莫測地看著。林青薇腰后的烏青髮在前垂落，抹了皂角，在水裏過了，然後把他的服擰乾。

說，這輩子都沒給男人洗過服，也不是白給他洗的，他荷包里的錢都歸他。

他回答，也沒有多錢，想要全部給便是。

林青薇勾了勾角，淺淺地笑。那時他是怎麼想的呢，是覺得理所當然嗎因為他付了錢？

他最的、最珍惜的，應該是眼前的子，病重也為他洗的意吧。而不是像那樣的，連給他洗幾件裳也要他的回報。

所以，林青薇想，那並不值得他一直記著。

林青薇低了低眼簾，又想，可是，真的是為了要他的回報嗎？只是……不想讓他有負擔。只是希，將來有一天，也能和他這麼相著，著時間的流逝，著年華的老去，也願意給他洗一輩子裳的。所以，先學著，又有什麼所謂呢？

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主追著他跑的。沒辦法的，誰讓喜歡上了呢。

既然是主的，也就怨不得誰了。要怨只怨自己吧，別人都是無心的，卻錯以為是有意。

有些東西比如記憶，別人都沒有把它當做一回事。林青薇卻該死地一次次地不經意間想起。

那點點滴滴，就像是心頭，一顆一顆地落下。

不出聲，不哭出來，不代表不會痛。

越是痛得兇狠的時候，笑得越是璀璨。比如眼前。

水采卿從水中抬起的雙手，折在水滴上，襯得雙手剔如水晶一般。洗累了，便用手臂拭了拭額角沁出的汗意，輕輕地吁了幾口氣。不經意抬眼見，看見了林青薇正過來，一時笑意溫然道：「姑娘過來了，可否稍等片刻，我很快就要洗好了。」

林青薇看著的眼，覺得一定是希自己多問兩句的。於是林青薇便順著問了：「這是攝政王的服？宮裏有專門的浣局，怎需得水姑娘親自手。」

水采卿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在屋裏待得久了，閑得慌。這服送過去也需得花時間呢，不如我這裏替晏洗了晾晾就幹了。我不能為他做些什麼，唯有洗洗裳，就很滿足了。」

林青薇又看著水采卿的手，忽而輕聲道：「為他洗一輩子的服，你願意嗎？」

水采卿眼裏的快要滴出水來，道：「自是願意的。」

林青薇便輕笑出聲，道：「倒可惜了水姑娘這樣一雙細膩白的好手，長時間泡在水裏難免會浮腫，眼下時節還好，若是冬日裏還這般親自為攝政王洗，只怕手上會生凍瘡，皮會糙，就連骨節也會大，到時候便無半分可言。」

水采卿愣了愣，臉上的表幾經變化。

林青薇又道：「水姑娘這修剪得尖細的指甲，也經不起幾番折騰吧。」

水采卿乾乾道：「我不在乎那些。」

「是麼。」

隨後林青薇在旁看著，水采卿把蕭晏的服在清水裏了幾，如此下來已是累得氣吁吁。無法憑著自己的力氣把服擰乾，果真還沒擰幾下子，忽而一個不小心，手指甲就給掐斷了。

水采卿驚呼一聲，手裏的服重新落回了水中。旁邊的宮連忙上前查看。

林青薇勾了勾角道：「水姑娘的指甲可比攝政王的服貴重得多了。」徑直從水采卿的邊走過，淡淡道，「水姑娘對攝政王有多深義重，我還沒有興趣知道。弄完了就請進來吧，我還等著為水姑娘例診，請水姑娘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最後那些裳，還不是由宮合力擰乾了晾曬在外面。

林青薇而今雖然不是昭儀，在後宮裏也沒人敢惹。依舊是長衍宮的主子，上上下下都十分敬。

可流言流傳到了外面，又有誰能管得住外面那麼多張。

林青薇為相府長，先是從妃子降為了昭儀，如今倒好，直接被貶為了平民。這讓林相的面子不知道往哪裏擱。

而獻王府里，蕭弈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悠閑地坐在自己的書房，抬起修長的雙擱在窗邊的幾案上，窗外明的線映照在他俊的臉上，他不知在想什麼，臉上也平添了幾分神采。他一手往後慵懶地搭在椅背上，一手手裏把玩著一隻翡翠小簪花。

那還是先前在林青薇不曾察覺的況下，從發間摘下來的。

宮裏的形勢，蕭弈自有眼線，得一清二楚。宮裏來了個水采卿，那才是攝政王心心念念惦記著的人，林青薇的表現真沒讓他失，如今都和攝政王決裂了。

這雖然在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蕭弈每每去猜想林青薇心裏會是個什麼時，他的覺又不太好。

在他的印象里，他不知道林青薇什麼時候變了一個敢敢恨、張揚肆意的人，不僅醫、馭蛇之高明，還膽大包天、勇敢果決，這樣一個高傲得要上天的人，卻甘願為了攝政王上刀山下火海，幾經生死邊緣。如今，被攝政王拋棄了，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