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心平氣和的月九齡突然的讓黃鶯不由地屏息睜大雙眼，腦子一片空白，卻本能地想要否認：

「我，我不……」

但月九齡沒給機會，截斷話頭，「你不知道？因為你在王渺殺人之前就已經鋃鐺獄了，所以後面發生的事你都不知道，對吧？」

說著冷笑一聲，語氣愈發冷漠：

「可是黃夫人，你為明空會主要管事之一，現在跟我說你對掌管之下的人一無所知？究竟是我太好騙了，還是覺得我不追究你當日臨時起意的謀殺，這次也會輕易放過你！」

側的顧墨玧約注意到的心有波，視線自然而然地轉移到那被薄紗擋去一半的側臉上，劍眉微蹙。

「呵，那黃夫人就抬舉我了，我也是有脾氣的，耐心也不怎麼好。你們以為只要躲在那凌波湖中心的小小酒樓里，利用地理優勢就能躲過一劫？」

顧墨玧肯定自己的直覺沒錯——月九齡確實有些不悅了。

於是眉頭擰了起來，開口說了他進大牢以來的第一句話：

「只要九齡縣主追究在明空會遇險一事，巡防營就能立即抄了明空會。」

月九齡沒料到高冷寡言的顧侯爺會給自己搭話，「哦」來一聲，挑了一下眉梢，「原來我這麼有份量，多謝侯爺提點。」

語氣也因為顧墨玧無聲的維護而緩和了幾分，重新看向明顯了心緒的黃鶯，繼續擊破的心防：

「我知道你們的『鄭先生』不可能只有那個藏之，沒那麼容易被抓。但覆巢之下無完卵，他或許能逃過一劫，可你那懵懂子？那些同病相憐的姐妹們呢？你們的『救世主』真有那麼無私，會在逃命的時候還拖著這些累贅上路嗎？」

黃鶯的肋就是的兒子，果然，聽到這臉更加難看了，面部不可抑制地了一下，下頜綳得像隨時會斷的琴弦，好一會兒才聽到乾地說：

「他本就沒有責任救我們，當初收留已是天大的恩，我們又怎麼好再拖累他。」

月九齡刻意放慢語速，「哦？看來你們真把他當主子了。」

黃鶯聽不得有人詆毀救過們母子的鄭先生，但對方是同樣是救命恩人，因而臉雖極其難看但到底還是忍住了，語氣生地開口：

「先生說過，在明空會，我們是平等的。」

音落，月九齡神有瞬間凝滯，隨後自言自語似的低聲重複那兩個字，「平、等。」

周方才被顧侯爺順下去的怒氣有捲土重來之勢，縷縷地纏繞上來，再次出聲竟罕見地聽出了厭煩：

「一個藏頭尾連全名都不敢報的人，竟然有臉宣揚平等？」

察覺這一點顧墨玧眉頭都要糾結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月九齡似乎對那個「鄭先生」興趣很大。

而黃鶯此刻一心想著維護鄭先生的名聲，本沒有察覺到月九齡話音里著的危險。

「不是的！他是個明磊落的好人！只是！只是……」

沒等說完，月九齡不容分說地接了下去，「只是因為太丑了沒臉見人，所以乾脆躲在暗報復這不公的世道？」

審訊講究張弛有度，比起一味地打牌或一直步步，有松有更有效率，也更容易讓犯人出破綻，也更容易審出線索——這也是審訊時搭檔之間一般會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的原因。

如果說方才月九齡的迫尚在把控範圍，這會兒就顯得有些咄咄人了。

而黃鶯也果然失控了，起尖：「沒有！他沒有！」後的守衛見狀忙將重新按回到木凳上。

月九齡看著眼前因心中的高大形象被抹黑而憤怒不已的年輕子，雙抿了一下迅速分開，想要說些什麼，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到了邊的話音也跟著噤了聲。

沒有偏頭去看顧墨玧，但很快反應過來，輕輕轉了一下手，一大一小的手心相，溫熱過傳達到的掌心、靜脈、手臂、直至躁的心臟——冒頭的不安被他寬厚的手掌按了下去。

明明是那樣冰冷的人，手心怎會如此溫暖？

月九齡角微不可見地往上勾了一下，有了暖意的手指微微錯開，指，嚴合地握著。

黃鶯此時也冷靜了下來，掙扎過後髮髻有了些許凌，雙眼卻仍舊帶著怒意——即便是曾經救治過的恩人，也不能誣衊鄭先生！

月九齡沒有再出口相，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青橙自首時揭發歐瑋私下賄賂溫之慶搭上張祭酒，因此提前得知春試的考題，還給了與他有的董平和鍾仁。整場春試，從考到監考再到考生沆瀣一氣，串通起來欺上瞞下，蒙蔽世人——這個消息一經傳出，不管這些人的地位多高，都會為萬夫所指。」

這是青橙代的，說們發現這幾個參與今屆科考的人湊在一起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更加堅定了要「替天行道」的決心。

黃鶯沒料到月九齡突然轉到案子上面，怔愣了一下，眼裏的憤怒漸散，恢復了平靜，定定地看向，「縣主是在替牽扯其中首輔大人打抱不平麼？我聽說令尊在時待您可並不好。」

月九齡坦回視——此時的黃鶯像是換了一個人，語氣竟與方才惶惶不安截然不同，充滿了諷刺：

「如今您為自己爭了口氣沒人敢再輕易對待您，想來還沒嘗過這世間的疾苦與險惡，恐不知有些人為了名與利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幹得出來罷？」

「別隨便猜測我的想法。」月九齡輕笑一聲，冷冷道。

「我想知道，是誰告訴你他們為了追名逐利暗通款曲，私相授的？據我所知，黃夫人在皇城就認識一個溫之慶，這麼要之事不可能是在路上酒肆聽來的，當時的你沒門沒路，連溫府大門都進不了，總不可能是溫之慶自己在你面前說的吧？」

青橙的口供里沒有提過們是如何得知的，這個消息彷彿是從天而降砸在們頭上似的——就連老天都想借們的手懲戒惡人。

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們還有個「消息靈通」的幫兇，青橙在陳述犯罪過程時故意淡化了這個人的存在，不想將其供出來，黃鶯亦然。

看著對方意料之中地出錯愕，月九齡毫不留地將們藏著掖著的人說出來：

「是你們視為神邸的鄭先生說的，對不對？」

雖是疑問，卻沒有給黃鶯回味的餘地，而是繼續說下去，「我猜他還跟你們說他曾經就是因為這上樑不正下樑歪的風氣而落榜，如今雖沒了考取功名的心，但仍耿耿於懷，也不忍看努力的後輩與世人們被蒙在鼓裏。」

音落，這才反應過來的黃鶯一下怒髮衝冠，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張張合合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音。

月九齡自顧自地提起手指了下，若有所思地拖長尾音，「嗯，這麼說來，貴主確實是一個大公無私，捨取義的好人啊。」

黃鶯自然聽出了嘲諷，憤憤不平地質問：

「難道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遇到不公就該忍氣吞聲麼？」

「不該。」月九齡扯出一個譏笑，「不過我們正常人都會選擇『報告狀』這種正道，而不是慫恿他人擅自『張正義』、直接殘殺嫌疑人來博人眼球、掀起軒然大波這種歪路。」

被噎得瞬間語塞的黃鶯整個人原地晃了晃，但很快怒目圓睜：

「他們罪有應得！他們早該遭報應，我們不過是在合適的時機向世人揭發這些人醜陋的面目罷了！」

聽著這火花四濺、讓人大氣都不敢出的槍舌戰，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唯恐會影響了九齡縣主的計劃。

顧墨玧則注意到黃鶯激憤之下沒有否認那個鄭先生參與們殺人的說法，看來心裏也並非全然贊同那位主子的行徑，所以當月九齡猝不及防地撕開的那人偽善的面出醜陋的臉時，就有些搖了。

墨眸深深地注視著旁的冷靜自若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過。

月九齡自然也察覺到了對方已經有了破綻，不緩不急地追問：

「什麼是合適的時機？」

有意地循循善：

「若你家先生真的神通廣大到能提前得知的小作、真心想揭科舉舞弊的，大可在他們狼狽為時帶人闖——屆時人證、證齊全，不用你們手，那些人自會聲敗名裂，再無翻的機會。可他卻偏偏要買一贈一地讓你們也搭上命，你不覺得奇怪麼？」

顧墨玧同月九齡一同辦過幾次案子，每次親眼目睹對犯人使用供手段時，總會忍不住心中驚嘆——當想要套話的時候，本沒幾人能招架得住。

這時，的聲音有種特別的魅力，讓人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傾聽說話，而言語間語氣拿也恰恰如其分，讓聞聲的人會不由自主地順著的引導去思索。

「我的想法恰好與你相反，我覺得不是你們在迎合時機，而是時機就了你們。」

此時黃鶯跟在場所有人一樣，心已經對這個「相反的想法」產生了興趣——雖然沒有開口詢問，但專註目一閃而過的疑說明了一切。

月九齡：「否則你們大可在他們聚眾欺君罔上時一窩端了，省時又省力，或許還能將所有罪名都推到一個人的頭上，其他三人僥倖的話還能撿回一條命。但你們選擇了分別行兇，而且日子選得也很有儀式……很有意思。」

口而出的習慣用語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從善如流地換了個易懂的，並不會對此造一丁點兒影響。

套的黃鶯這時心已經默認了月九齡的說法，瞳孔無措晃——可如此一來，鄭先生便與心目中的形象背道而馳了。

事實與信念的衝突將原本堅不可摧的壁壘撞塌了，雙目瞪大裂，搖著頭，裏念念有詞：

「不是，不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說】

【二合一】審訊分開兩天更可能不那麼連貫，所以就合在一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寫這麼長的審訊，只是有些事要代清楚，且順便梳理案），下章就結束大牢的戲份了。

還有一章應該也是【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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