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過半的年紀,本該是一個男人最意氣風發,尤其是軍伍中人最強力壯的時候。
可眼前的連雲韋,雖能看出他高大的形,但卻消瘦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又因雙長短不一,想站穩就會偏向左邊,整個人佝僂著,已然沒有半點往日風采。
再加上他當初在戰場上遭炮火轟炸,全幾乎沒有一是完好的,大半張臉都是火燒過的傷疤,教人看了骨悚然。
可他似乎對此毫不自知,聽到月九齡的追問,那出猙獰笑容的面孔微抬,總是暴戾充的瞳孔忽而明亮犀利,竟是閃過惡意的玩味兒。
「縣主這麼聰慧,不如再猜猜?」
如同含了一把沙礫的嗓音帶著戲弄,嘶啞又黏糊,如同冷山裏傳來,聽得人渾發,寒直立。
顧墨玧不聲地側過子,正好擋住了那兩道猶如毒蛇盯著獵的目,用比巖還要寒冷的聲音說:
「不想說,就到地下去跟閻王說吧。」
但凡一個聽力沒問題的人,就能聽出顧墨玧這句語氣沒有波瀾的警告實則暗藏了殺機——剛剛連雲韋玉關霆均互相攀咬甚至差點打起來都不曾多說一句,此時卻因為連雲表現出對月九齡興趣就出言威脅了。
果然只要涉及九齡縣主,顧大帥就不再是可不可及的高嶺之花,而是保護極強的護花使者了。
月九齡抬眸看著在一個位之前的年輕男子,稜角分明的俊臉明明接了一層冰霜,可卻不知怎的,心中暖呼呼的。
誰不知道顧大帥又被世人尊稱為「活閻王」?戰場上敵軍見了都聞風喪膽,倒不是顧大帥長得兇神惡煞,而是他對待敵人下手從不留,而且言出必行。
連雲韋雖如今淪為亡命之徒,但曾經也是顧家軍的一員,對繼承顧老侯爺缽的顧墨玧有天然的敬畏,且這些年沒聽說小侯爺的英勇事跡,如今真見著人了,骨子裏軍人的鐵彷彿重新流了起來,既興,又無以對。
活閻王的冰冷語氣讓他不由打了個冷,甚至本能地想要下跪請罪,好在後兩個將士還架著他兩條胳膊,堪堪維持住站立。
他也還沒有去見真閻王的打算,便老老實實開口,「老樵夫臨死前,將兩樣東西給了我。」說到這,他眼神黯淡了下來,「是救我的時候,從我上取下來的箭頭和刀片。」
月九齡聞言一頓,順著他的思路說下去:
「就是你釘在郭騎口的那個箭頭,還有著劉大人『書』的鐵片?」
連雲韋點頭,視線渙散沒有焦點,聲音飄渺:
「沒錯,當我辨認出上面的磨滅的題銘就是本該被一把火燒破銅爛鐵的兵時,巨大的憤怒一下就將我淹沒了,甚至好一會兒眼前是一片黑暗的。」
月九齡若有所思,當時的連雲韋幾乎從未懷疑過東洋一戰險勝的真正原因,以為是兩江地區時運不濟,東洋人又太過狡猾所致。
可當他已經接了這一仗是大燕的氣數、也是江南百姓的命劫之時,卻突然得知這本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為!對於當時因此仗失去親人好友、變殘廢的他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天塌下來,不過如此。
月九齡心中嘆了口氣,卻並沒有對此發表看法,而是就事論事:
「就憑這兩件殘片,你就認定了軍中有叛徒?」
戰場上刀劍無眼,當時他又被炮火波及昏迷不醒,在這期間被同袍或炮火中飛濺的碎片誤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當然不是!」
連雲韋當即反駁,對月九齡的質疑有些不滿,「老樵夫臨終前與我坦白,當初不是他將我從戰場上救下,救我的另有其人,那人替我理了傷口之後,就將我託付給了樵夫照料,又囑咐他不要告訴我真相,他也一直保守,直到死前一刻......」
眾人聞言一怔,什麼況?怎麼還有第三個人摻和其中?而且此人不僅能自如進前線,還知道當年與東洋一戰的,莫非也是軍中舊人?
那他又為何要瞞真相,還要求老樵夫守口如瓶,那他與當年將兩江大營輜重的軍火運走私有關係嗎?是參與者,還是害者?
月九齡瞇起那雙清亮的桃花眸,似乎在斟酌連雲韋所言有幾分可信,好一會兒才輕笑了一聲反問:
「老樵夫明明答應了到頭卻又反悔,這不是出爾反爾麼?」
連雲韋先是遭質疑,此刻又聽到對收留照顧他的恩人品行有失,有些迫不及待地解釋:
「那是因為他的兒子也死在了那場戰爭中,他著實咽不下這口氣,才在離開人世前將真相和盤托出的!」
「哦?」月九齡似乎對他的這個說法有不同意見,但最終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問:
「老樵夫是何時去世的?」
音落,眾人心中有些疑——老樵夫經歷喪子之痛,彌留之際將心中藏了多年的說出口也尚在理之中,反而是月九齡此刻懷疑的態度,反倒顯得有些不近人。
但既不是戰爭的親歷者,也不是軍中之人,公事公辦也無可指摘。
連雲韋面無表:「兩個月前。」
也就是說,他是兩個月前才得知,然後就開始策劃此事?
月九齡揚眉,兩個月前,已經啟程前往南下臨安,而顧墨玧就在臨安暗中調查軍餉貪墨一案,是巧合嗎?
「從那時起,你就開始暗中調查當年兩江大營輜重起火的真正原因?」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二合一的,因為我覺得先發一章,下一章太晚估計得等明天才能放出來,可能看文思路也會斷,所以就沒有先更。但寫完之後發現如果放在一章,字數都4000+了,看起來好像又有點費勁,於是最後還是分兩章,都得等道明天審核了,不過往好想,明天你們一口氣看兩章應該會爽的吧(強行解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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