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的態度，讓沈遇白微微一怔，他忍不住問一句：“不覺得……這樣很沒骨氣嗎？”

他問出這句話時，聲音平靜，可語氣還是沾上一點點的小心翼翼。

這些話，他從未對別人說過。

別人只知他是十九王爺，年有為，手握重兵，整個兵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覺得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對于這個問題，葉知秋輕聲道：“有的時候，活著，活得好些，讓邊的人喜樂康健，是最重要的事。那個位置只有一個，為什麼一定要去肖想那個位置？什麼算有骨氣？什麼算沒骨氣？對人低頭，就是沒骨氣嗎？甘愿為人手中兵刃，就算沒骨氣嗎？”

搖搖頭，笑道：“我從不這樣認為。你與陛下并沒有深仇大恨，你低頭與他，是想替自己和敏妃娘娘謀一條生路，替白家軍某一條生路。白家式微，你本來沒有資格接手，如果給其他勢力——只不過是人吞并瓜分。”

“這對白家軍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憾？而為皇子，你沒有選擇罷了。其實，如果生在白家，反而你還能活得更自在點。”

白家軍，從開國到如今，戰死的二郎，整整二十一位。

三代人，二十一個兒郎，全部葬送在邊疆。

白家軍是他們的魂，是他們，是所有跟著白家將軍出生死將士們的家。

而白家軍善待軍士，是出了名的。

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人愿意白家軍，做白家手里棋子的緣故。

而且，弱嗎？沈遇白如今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上輩子最終還是背棄了自己的誓言。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人人都可以說沈遇白如此是諂陛下，沒有骨氣，無大志。

但唯有不能。

因為，沈遇白庇護的，沒有資格。

覺得他勇猛而強大，足以讓人仰。

葉知秋笑著，想到上輩子，聲音不住地：“王爺原來也會這樣不自信？”

沈遇白被一打趣，頓時失笑：“總歸還是覺得，自己無能了些。”

葉知秋篤定道：“在那樣的環境，不會有人比王爺做得好。敏妃娘娘也一定這樣認為。”

沈遇白的一句“那你呢”，含在舌尖，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恰逢此時明黃過來問要不要傳飯，話題也就此打住，兩人用過飯，接著散步和針灸。

第二天，葉知秋就帶著謝云列出來的單子，直接去了一趟謝家拜訪。

謝陳氏一聽葉知秋過來，登時一個頭兩個大，悻悻道：“必是沒有好事！”

可能不見嗎？當然是不能的。

最后謝陳氏拉上了自己的弟媳婦謝龐氏，一同招呼葉知秋。

葉知秋從謝家大門進去，一路觀瞧，得出了結論：謝家可真有錢。這雕梁畫棟，九曲回廊，還有那太湖石——這可都是錢燒出來的。

的一顆心也火熱火熱起來：賣藥這麼賺錢啊——有朝一日，我要是能有這麼多錢，還發什麼愁！拉著大家一起去過神仙日子！還這麼辛苦做什麼！

不過，雖然心里頭火熱火熱的，但是葉知秋面上還是端得住，一直表都是淡淡的，好似不為這些所震撼。

帶路的仆婦瞧著葉知秋這樣，不由得都高看一眼：多人到了謝家，都要贊嘆幾句！十九王妃不愧是十九王妃！

謝陳氏和謝龐氏在花廳里候著了。

不過兩人品級低，見了葉知秋，第一件事不是寒暄，而是先行禮。

葉知秋客氣地免了禮，笑道：“謝大夫人，好久不見。您可還好？”

謝陳氏聽提起上一次的事，就氣不打一來，本來還好，這會兒也不好了。

勉強一笑：“多謝十九王妃記掛，最近一直都還不錯。”

葉知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直奔主題：“謝大夫人一切安好，我卻有些過得糟心。真是心煩意，日子半點也不順。”

這話讓人沒法接。

謝陳氏明知道葉知秋要說什麼，但也不能一直沉默。

最終，干笑道：“那王妃不妨去散散心。”

謝陳氏想岔開話題。

還瘋狂地給謝龐氏使眼，希謝龐氏將話接過去，不要給葉知秋開口的機會。

謝龐氏領會了，當即開口笑道：“是啊，這種時候，最適合散散心。我聽城外有個——”

葉知秋打斷了謝龐氏，笑盈盈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這不就過來了嗎？早就聽說謝家園子格外致，今日一見，果然不俗。不枉費我來這一趟。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謝陳氏和謝龐氏兩人齊刷刷沉默了。

這話更沒法接了。

葉知秋含笑看著這兩加起來都快過八十的妯娌兩個，笑容更深幾分：“說起來，我沒想到，我與謝大夫人的淵源這麼深。我想，大概是謝大夫人覺得出了這樣的事，不好意思見我，所以我就過來了。沒有唐突吧？”.七

這話人怎麼回？

謝陳氏笑容是出來的：“怎麼會唐突？我們高興還來不及。”

謝龐氏也是輕聲附和。

葉知秋笑盈盈的：“那就好。那咱們不如說說讓人糟心的事兒？”

謝陳氏心一橫，陪笑道：“那事兒我也聽說了，應天府找上門來，我們也是嚇了一跳。后來查明白，是個小輩不懂事，看不慣謝云拿醫當兒戲，所以一時糊涂，做了錯事。我們已是罰過他了。等他傷好一點，能下床，我們打算讓他親自去給春暉堂賠禮道歉的。”

葉知秋含笑聽著：看看人家這個理由多好？事兒是不懂事的小輩做的，怎麼計較呢？而且人家已經教訓過了，還打得下不了床了。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葉知秋如果能被這樣輕易糊弄和噎住，那就不會特地跑這一趟了。

葉知秋笑容不減，“我說怎麼一直沒靜，原來是這個緣故。打得好！孩子不懂事，就是該教訓！不然，以后再做出這樣的事，那就只能看著他被應天府帶走了！說起來，這一次后果說嚴重也不嚴重。我本也不該再多說，可我那春暉堂實在是不行了，我這損失，又去找誰？這不就糟心上了嗎？”